第30章 旧事
作者:
菜小茶 更新:2021-06-18 00:04 字数:3165
从青天峰的后山下来,便是一望无垠的原始森林。
此处虽同属天玄山脉,但多年来人迹罕至,素日里只有兽走虫鸣的动静,与热闹喧哗的前山比起,便不免森冷凄然了些。
所以静海上人的身影,在这片林中多少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没有御剑,在林中徐徐而行,虽然走的不快,但即便在这密林之中,每逢岔路也未曾有过停留,显然常来此处,早已深谙地形。
早上静云的来访令他多有不快,随后提出要览阅垂英堂一案卷宗一事更令他不安。此刻,静海上人行在林中,眉头深锁,林涛阵阵,山风习习,似乎又将那桩陈年旧事吹回了他的眼前。
六千年来,天玄虽几近超然于神州之外,但玄门内得道的师尊和修为小有所成的弟子还是会不时下山修行,借此体会人间苦乐,据说更有助于功业。
玄门自在逍遥,然玄门之外的神州,却少有天玄山的上安逸日子。虽说已比六千年前的乱世好了太多,但仍是弱肉强食,时有纷争。多少人突遭罹难,无家可归。他们之中,有些机缘巧合,入了修真一道;有的懂些手艺技法,谨小慎微,艰难求存。而更多的,却只能被命数相携,生死由天不由己。
下山修行的道长们常常碰到这样的情况,多数时只能叹息一声,给些钱财了事。但若遇孩童,往往于心不忍,善念萌动,便会将些孤儿带上山来。然而,这些孤儿的天资却是良莠不齐,若是根骨上佳者还好,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玄门修真弟子;但对有些实在驽钝的,这些修真界的泰山北斗们便不知道如何处置了。
长年累月之下,垂英堂便应运而生。
垂英堂在玄门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它的职责是抚育这些山下捡来,却未被山上的师傅们看中的孤儿到一十三岁,然后输送到各脉门下,做些杂活。故而,玄门每代弟子之中,都有那么一小批是出身于垂英堂。虽然其中也有被看走眼的天资卓著者,可大多都是资质平平,只能在各脉中干些端茶递水,做饭传话的事情。
垂英堂建在长门青天峰上,但因其性质特殊,却不属青天一脉,而是由门内诸脉轮流执掌,三十年一换,与玄门试年限无二。这其中缘由自然微妙隐晦,玄门上下素来心照不宣。如今,便是朱阳峰在打理。
然而十二年前,一桩悖逆之事却令垂英堂蒙上了一层阴影。
彼时,掌教云机似已隐隐窥测天机,但不及如今的境界,故而虽闭关时日渐长,却仍未完全放手将大权予以静海上人,依旧亲自料理玄门上下各项事务。
忽有一日,云机子身边日夜侍奉的两位道童竟起了不轨之心,趁云机深夜入定后,携凶器刺杀尊长!
按理说,这二人平日里只修炼些粗浅的道术,修为理应不算太高。然而令云机子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出手间招招狠辣,更有着远超寻常弟子的高深道行。好在云机子毕竟为一派首座,修为高深莫测。一番拼斗之后,以雷霆手段将二人毙于掌下。绕是如此,云机子还是被扎了一刀,伤势不轻。
弟子弑师,这在玄门数千年来都是未有之事。是夜,云机召来静海上人,着其彻查。静海震惊之下,不敢怠慢,连夜问询查证,几乎一夜之间,诸脉首座长老,弟子门丁,凡有嫌疑者皆被叫到了青天峰上问话。
终于,一番折腾之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处。
垂英堂。
那两名弟子就是垂英堂出身,十余年前尚在襁褓时便被玄门的一位师尊带到山上抚养,事发之时,二人已从垂英堂来到青天峰三载,年方十六。
面前出现了一条岔路,静海上人只看了一眼便向右手边的那条走去,随后又沉入了回忆之中。
他清楚的记得,当他将这些报与自己的师兄之后,这位玄门的掌教沉默半晌,然后对自己说:“你去把静云师妹请来。”
诚然,若没有他人栽培,只凭这两个天资平平的普通弟子,断不可能有弑杀掌教的胆魄与道行,而再深究他们的来历背景,正执掌着垂英堂的朱阳一脉自然免不了嫌疑。
这些并不是没在静海上人的脑中想过,只是干系重大,云机可以说得,他却不好点破。
静云大师来到青天峰时,已是寅时,天色微明,略有冷意。静云大师身上的白色道袍仿佛浸染了一夜的月光,裹着它面色平静的主人走进了青天峰上,那座刚刚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夜晚的大殿。静海上人在外安坐相守,本以为要等许久,却不想片刻之后,静云大师便从殿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身上的月袍光华不再,脸色亦是苍白了几分,但仍是面无表情,神态漠然的与静海上人擦肩而过,祭出仙剑离开了青天峰。此后的十二年,她一头扎进了朱阳峰上,凌云瀑后的幻境之内,与世隔绝,不问世事,门下大小事务俱由弟子长老打理。
没人知道那天在殿内两人发生了什么。
后来,静海接到云机授意,暗中将二十岁之下的垂英堂弟子集中问询了一番,遣散了部分弟子。随后更是撤掉朱阳峰对垂英堂的管辖之权,将其一应事务交给长门总理,此时方才平息。
这十二年来,朱阳峰在玄门之内地位尴尬,其余各脉对朱阳峰敬而远之。静云大师更是鲜少露面,日久年深,许多玄门中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位首座。
众人似乎都隐隐猜到了什么,却都缄口不言,讳莫如深。除照例留下一份记了此事的卷宗和些微流言外,这桩本该轰动神州的欺师灭祖之•事,也逐渐消失在玄门的历史长河之中……
“唰!”忽然一道破风声从密林之中响起,将静海上人从往事中拉了出来。这声响转瞬即逝,却比一般的凶禽走兽来的更加迅猛。以静海的修为,自然捕捉到了这须臾间的异动。
“什么人!”他话音还未落下,身形已是暴射而出,直向林中异响传来的方向蹿去。
“砰砰!”林内又传出两声异响,似乎是拳掌相击声。随后,一道黑影从林中倒飞出来,轰的一声撞在树上,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居然是被拦腰生生撞成了两节。再看那到黑影,受此重创,却只是闷哼一声,在空中强扭身姿,头也不回,就要往远处遁去。
后方,静海上人追了出来,见他转身欲走,冷哼一声,手印翻覆间,召出一柄青色仙剑,用手一指,直冲前者而去。
仙剑来势极猛,大有所向披靡之势,若是这样被它击中,断然是非死即残。那黑衣人自然感觉到了身后来者汹汹,奈何剑气逼人,自己已是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只见他单手捏决,却是反手向身后打了出去。那把仙剑一头撞上,顿时林中真元激荡,木石横飞,看似无匹的仙剑居然被阻了下来。只是玄门道法,岂是等闲,何况是早已名动天下的静海上人出手,那黑衣人虽未立时毙命,可是口中仍旧狂喷了一大口鲜血,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踉踉跄跄的向远处逃去。
静海万没想到此人竟能挡住自己一击,当下愣了一愣,只此一刹,那黑影借着反冲之力却已窜出数十丈。
“我看你能往哪跑!”静海上人身形暴动,伸手接过仙剑,如离弦之矢,向前方追去。
原本人迹罕至的山林少有的热闹起来,二人一追一赶,惊起层林飞鸟,山野兽群。可这些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畜生似乎也感觉到了二人身上的杀气,俱是退避三舍,让出路来给两人纠缠。
静海上人在后紧追不舍,前方的黑衣人居然也躲得游刃有余,借着林中地形与静海周旋,一时半会之间静海却也不能将之奈何。
这一点让静海上人吃惊不小。
此人好像早已身负重伤,伏于林中,似乎有心躲着自己。被发现后,甫一交手便落下风,仓皇逃窜。此刻看他在林中辗转腾挪,纵横闪跃,偶尔卡住一些巨石古木的死角处,还能虚晃几招拖延自己的追击,显然是对此地极为熟悉。可这里乃是他玄门地界,更是掌教云机子的闭关之所,平时都鲜有人至,现在出现这么一个修为不低但伤势沉重,更在白天身着黑衣,鬼鬼祟祟之人,他断不能放任不管。
静海上人一念及此,追的更疾。前方的黑衣人虽拖延许久,但毕竟又挨了静海一剑,雪上加霜,此刻看起来跌跌撞撞,已有后继无力之感,眼看就要被追上。
突然,林中有九道黑影从暗处暴射而出,通体细长,直向静海后背袭去。静海上人感知何等敏锐,立时扬起仙剑,在空中反身横扫一道,顿时响起一片金铁交击之声。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一连九道声响之后,那九道黑影被打落在地。静海上人定睛看去,却见是九根普通的枯树枝,此刻歪歪扭扭的插在了土中。
“还有高手?”静海上人心中一凛,不再管那遁去的黑衣人,猛的回头,警惕的看着四周。
“我二人路过贵派而已,无意冒犯,还请阁下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