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手段
作者:菜小茶      更新:2021-06-18 00:04      字数:3643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点儿红色似朱玉般嵌在地平线上,带着一天的温度,缓缓升起。
  然而,这一点温度,却似乎并未洒进官道之上一处名叫十里停的深深庭院之中。
  李风眉头深锁,手中仙剑直指前方,那里,一道人影全身赤红,血伽密布。
  红色人影喘着粗气,赤红色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李风,可身体已然不稳,微微右斜,撑在一柄断枪之上。此人仿佛受了极重的伤,全身的重量光靠双腿已是支撑不住,还要靠着手上长枪助其一臂之力方能堪堪站稳。
  气氛僵持良久,那血人亦盯了李风良久,小小的院落中,两人谁也不愿退让一步。
  然而,就在李风忍耐不住要出声询问之时,那红色人影却似发现什么一般微带讶异的道:“你是,玄门之人?”
  尽管透着疲倦,听起来却十分清朗,这么一副嗓子,想必素日里也是个潇洒俊逸之人。
  李风听得此言,眼珠不着痕迹的转了几转,点头道:“正是,阁下如何知道?”
  “咳咳……你我白天见过。”男子确认了李风的身份,好似警惕之心大减,心中强提的一口气仿佛此刻也松了下去,声音明显柔软了不少,”我是紫羚中人,白日里,你曾来接我家掌教。”
  李风不由在心中吃了一惊,随后又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果然,在其腰处发现了一枚令牌,用紫玉雕琢而成,细看之下,正是一头羚羊的模样。
  那是紫羚山的标志。
  “道兄,发生了何事,为何白日见贵派一对队车马,尚浩浩荡荡,如今却是这副模样?”
  “公子,我家……咳咳,我家掌教现在何处?”那人声音已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应声而倒。
  “陈首座已至玄门,命我折返,前来接应你们,你们究竟发生何事?敬玄公子人在何处?”李风答道,问起陈敬玄下落时,语气中隐隐透出焦急之色。
  那人身形晃了晃,感觉已连风吹都快经不住了,“快……快通知掌教,车马遇伏,少……少首座……不知……”仿佛为了印证李风心中所想,此人说话越发吃力,至后半句时,已断的连不成句了,随即一个踉跄,竟缓缓倒了下去。
  李风似早有准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这人,心中却是猛的一沉……他伤势显然极重,那透体的凉意,隔着衣物都是传了过来,然而最让李风吃惊的,却是他身上的鲜血,原本以为会是分外粘稠,没想到却是入手即碎,显然已是风干多时,被李风一抓,化作了细碎的血屑。
  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撑到现在,看来靠着的不外乎是一口气了。
  李风稳住其身形,连忙将手放在其颈上,还好,脉搏还有跳动,却已是微弱异常,几近油尽灯枯。
  李风环顾四下,转身向另一处房间走去。
  用气劲打开房门,迈脚进去,只见房内也是分外杂乱,显然也是有过一番打斗,但血气已是淡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没有刚刚那间房中成山的尸体。
  床已被劈成两半,李风只好随手将倒在地上的桌子翻过来,铺上褥子,慢慢把那重伤之人放了上去。
  方才慌张,未曾细细查看他的伤势,如今细查之下,李风不由眉头大皱。
  此人全身筋脉断了大半,真气紊乱不堪,五脏亦是受了极大的冲撞,不少似乎已经成了碎块,已算不得完整的脏器了。然而最让李风心惊的,还是他失血的程度,全身五成的血液怕是都已流尽,整个身体都是轻了不少,显出异常的苍白和干枯,宛如傀儡。
  李风微微摇了摇头,面带惋惜之色,受伤如此,怕是活不成了。
  但如今看来,此人当是唯一知晓陈敬玄下落之人,还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去。
  他沉吟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右手一翻,却是一颗药丸出现在掌心之中。
  药丸龙眼大小,通体漆黑如墨,且并无药香缭绕,相反,隐隐的,竟还能从中察觉到一股淡淡的寂灭之气。
  李风拿出药丸,看看桌上的重伤之人,又看看掌心,似乎犹豫不决。
  “咳咳……”桌上的人又咳了几声,且声音更加虚弱,几近油尽灯枯。
  李风见状,面色一沉,目光终于坚定下来,深吸了口气,摊开手掌,轻轻抖了一下,顿时,那颗黑色药丸如被清风托浮,慢悠悠飘到了那伤者嘴边,随即“咻”的一声,化作一道黑芒钻进那人体内。
  李风眼神微眯,静静的看着那人的反应。只见黑芒入体,那人原本微弱的气息骤然粗重了许多,全身亦是颤抖不已,体内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惊天动地的争斗一般,在这寂寥清晨中,显得低沉可怕,仿佛野兽嘶吼。
  然而这情况只是持续了一小会,粗重的呼吸也是慢慢微弱了下去,虚弱之感尤甚之前,不多时,竟连那丝丝缕缕的气息也消失殆尽。
  李风静静的看着他的变化,刚开始时,脸上竟也罕见的浮现出些许伤痛惋惜之色,但只是一闪而逝,待到此时,表情又恢复成寻常的漠然。
  随后,他站直身子,转身出了房门。
  “不知老夫这畏畏缩缩的手段,可还入得阁下法眼么。”
  陈道一在老者身后冷冷的看着他的后背,此刻,他已是剑指命门,只消微微用力,便可让这老者一命呜呼。
  即便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想来也该是惊慌失措的。
  先前的一番斗法,算得上惊天地,泣鬼神,一招不慎,可能就要落的个凄惨下场。现在想来,便是陈道一亦是不由暗自抹去一把冷汗。
  “你藏于两件宝物之内,气息一分为二,那仙剑之中的是你,这紫月流莹之中的,却也是你。不得不说,这一手以身化阵,确实高明,我想……”老者幽幽开口,可听不出半分焦躁,反而像吊胃口似的,刻意顿了一顿,随后不疾不徐的接着道:“我想,便是云机亲至,也会为你赞一声好的。”
  陈道一闻言,不由浑身一怔,先前他一眼道出自己手法之玄机,已然让他大骇,待听见他后半句时,心头早已是翻起惊涛骇浪了。
  但陈道一毕竟乃心思玲珑之人,心中风起云涌,脸上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淡然道:“只怕云机师兄见到你这假冒玄门长老之人,便不是一句好那么简单了。说!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玄门的功法?又怎么会又云机师兄亲写的信函?”
  “哦?陈首座这倒将老夫说糊涂了,我何曾告诉你,我不是玄门中人?”
  “哼!你不必装蒜,待我亲自将你擒上天玄,面见掌教真人,你是否假冒,自有论断!”
  “呵呵,陈首座,你又将老夫说糊涂了,”那老者闻言,却是轻笑了两声,语气之中满是玩味,只怕他此刻脸上的神态也是充满奚落,还不待陈道一发怒,接下来的话,却令他面色大变,“又是谁告诉你,你能将老夫擒上玄门了?!”
  语毕,却见那老者缓缓转身,一张脸上,毫无慌乱,满满全是笑意,哪有半分被人胁迫的模样。
  陈道一大惊失色,在其转身的一瞬间便赶忙将手中仙剑用力向前刺去,可诡异的是,无论他如何用力,那剑刃再难越雷池一步,就这么僵硬的粘在陈道一手上。不光如此,陈道一骇然发现,自己全身,竟没一处可动的地方了。
  那老者面不改色,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微笑,仿佛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混账!”那陈道一是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原本以为此人已被自己制服,他居然还是藏有后手。
  “到底还是大意了!”
  老者看了陈道一片刻,摇了摇头,随后信步走到陈道一背后,抬起手来,却是将手中的紫月流萤轻轻给陈道一披了上去。
  “陈首座不必动怒,方才你若是一直以法宝掩盖身形气息,便是你仍在阵中,脱不得身,但老夫一时半会,却也是奈你不得。然而,你却选择主动现了身,在我阵中,若老朽还为你所擒,那倒是越活越过头了。”
  老者将紫月流萤给陈道一披上,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手指轻轻摩挲着那袍上断裂处——那是方才斗法时落下的痕迹。
  “身法手段极为高明,法宝亦是上上之选,修为更远超我所料,陈首座,老夫不得不说,之前,是我小瞧了你。不过……”那老者放下衣袍,缓缓转到陈道一面前,似笑非笑的盯着这一脸怒容的紫羚首座,道:“你终究还是自负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么?老朽曾与陈首座有过一面之缘,但毕竟山野粗人,自然不值得陈首座牵挂在心上的,你说……咦?”
  老者正说着,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断掉了话语,连那满脸的笑容都是僵了一下,向陈道一身后看去,那里,是之前陈道一来的方向。
  然而,这表情也只是稍纵即逝,老者低头沉吟片刻,却是再不理陈道一,直直穿过其旁,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御剑离去了。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混蛋!”
  陈道一察觉老者欲要离去,却是动弹不得,无能为力,不由暴跳如雷,气急败坏之下,也顾不得首座身份,竟冲人骂了起来。
  那老者自然不在意这些粗鄙话语,出了大阵,捻动剑诀,身姿腾空而起,转眼便已居高临下,却是顿了一顿,思忖片刻,从怀中掏出一物,看了两眼,随后头也不回,甩手扔了出去。
  只见那物体细长,迎风暴涨,不多时已涨到两丈长短,在那金光大阵之上堪堪悬住,定睛看来,竟似一支毛笔的模样,只是其上龙游凤舞,远非寻常毛笔可比。
  再看阵中,那笔一出现,陈道一身体一轻,待反应过来时,已是能动了,不由心中大喜,刚欲御剑而起,却是抬头看见一物飞跃而来,正罩于阵上。一道光华从其中射出,打在那阵法的光罩之上,却好似光罩周身漾了几漾,宛如水波,转头间仿佛更加稳固,可承山岳星河。
  陈道一见状,脸色阴沉之色更胜,不由愤愤向那飞来之物看去,待看清模样后,却是全身一震,失声而出:“伏龙篆?!”
  那老者做完这些,终于转身离去,但一道声音,却是清晰地传入地上已近呆滞的陈道一耳中:
  “陈首座,玄门试尚早,你且听老夫一言,在此稍歇几日,待时机一到,老朽定负荆前来,放阁下离去,以谢今日怠慢之罪!”
  声音渐远,但见天高云淡,鸿雁南飞,一日光阴,倏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