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者，百兵之胆也。使刀之人，除了要有行云流水般的刀法，更要有不惧一切的胆魄。故比刀之人往往都是以胆为先，胆大者胜，胆小者输，此乃刀术之首要。
  观二人之比刀，可见双方在胆魄上各有千秋。李淳风好奇地问道。“想不到当今世上还有人敢跟虬髯客比胆魄，这个党项王究竟是什么来历？”
  长离看着拓跋烈脖子上的那道长达五公分的伤疤，冷冷地回答道。“你没有试过赤手空拳地打死一只老虎，怎么会知道拓跋烈的可怕。”
  李淳风越听越奇怪，有回过头看着二人比试的身影，猛然间发觉，这就是一场贪狼与饿虎的困兽之战。而长离此时也呆呆地看着拓跋烈，心绪万千，脑海里不断闪回着一些血腥残忍的画面，让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原是心魔攒动，隐隐传来诛心之痛。
  馨儿看着长离看着出神的样子，轻轻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胸口。长离回过头，看着馨儿脸上温暖的笑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馨儿说道。“那些不开心的回忆既然忘不掉，就说出来。别窝在心里，对你的伤不好。”
  长离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说起来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
  时间闪回到大业九年冬，轰动全国的杨玄感之变最终以兵败收场。左卫将军宇文述镇压反军有功，特封许国公，押送叛军余党返回大兴。在押送途中，宇文述特意盯着长离。而此时的司徒长离已是毫无生气，面如死灰。
  宇文述抚着长须，对长离喝道。“你就是杨玄感的弟弟。杨玄感是你杀的？”
  长离默不作声，只是依偎在囚车的角落，眼神空洞无物，目空一切。宇文述细细地观察着长离，越看他越像一个似曾相识之人。他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杨玄感？”
  长离回过神，冲着宇文述冷笑道。“为了活下去。”
  宇文述听罢，被长离眼中的一股寒意给摄住了。世间最可怕的眼神莫过于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空洞，仿佛里面盘踞着一只恶魔，正张扬着它的利牙。
  “把他跟其他战犯分开来关。”宇文述对副将叮嘱道。“到了大兴城，就直接把他送到铁血狱。”
  说罢，宇文述便一身荣光地纵马归京。大隋的军队高唱着凯旋欢歌，一直延绵大兴城门。长离透过黑铁囚牢，远远地看着高耸的城门，仿佛进入了一道鬼门关。随着车马游行，他被送入了大兴城西隅的一处荒地。
  在长离的记忆中，那里生长着跟人一般高的荒草，四面是枯树寒鸦，断垣残壁。唯独一座高耸铁森的监狱，荒凉地立在这里，像极了地府鬼都。长离耷拉着头，向士兵询问道。“这里是哪里？”
  士兵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这里是吃人的地狱，大兴城的铁血狱！”
  一听到铁血狱，其他囚车里的囚犯开始惊叫起来。即便被士兵一顿毒打，他们仍旧停不下哭喊声。看着这群人的癫狂，长离不安地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士兵看着长离细皮嫩肉的样子，说道。“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进了这铁血狱，除非成了死人，否则就别想出来。所以外边的人都管这里叫鬼门关。”
  哀嚎声引得寒鸦盘桓在半空中，四周弥漫开刺鼻难闻的血腥味，仿佛步入了鬼域一般。这里的狱卒都带着铁面具，让人看不到面貌，据说是为了防止那些死囚的亡魂回来报仇，可见他们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
  在跟随着典狱长的指引下，长离等人被蒙上眼睛，用一条锁链牵着进入这座铁血狱。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又被送到了一处铁牢。里面漆黑一片，除了烛火的微光之外，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长离摘下眼罩后，被推进了一间十平米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几个犯人之外，只剩下一道黝黑铁栏。
  “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黑暗中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长离定睛看去，那是一个披头散发面有刺青的健壮男子。
  “老大问你话呢？哑巴呀！”一旁骨瘦如柴的囚犯冲着长离吼道。
  长离仍旧不出声，只是找了一处角落，蜷缩在那里。过了一阵，送饭的递进来一大盘馒头，刚好一人一个。然而，那个瘦骨嶙峋的囚徒一把夺过那一盘馒头，挨个挨个地发给其他人。但发派到长离的时候，他却把一个馒头掐了一半，丢到了地上。
  “新来的，这里的规矩是，新人不能吃饱饭，要拿一半出来孝敬老大。”瘦子颐指气使地说道。长离没有回应他，只是捡起地上的馒头往嘴里塞。
  “还真是个哑巴。”瘦子说着把馒头端到了健壮男子的面前。“老大您先用，吃剩了再给我。”
  健壮男子貌似吃得心安理得，他盯着长离看了很久。而长离却用杂乱的头发遮着脸，一个人靠在墙角，默不作声。
  到了晚上，一队铁面狱卒便来提着灯来到铁牢前，冲着牢里的人喊道。“拓跋烈，起来上路了。”灯光晃得长离眼睛发烫，他睁开惺忪睡眼，看到那个健壮男子起身，跟着狱卒出了牢房。他心想多半是上了刑场。
  然而第二天破晓时分，长离又见到铁面狱卒押送着拓跋烈返回牢房。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拓跋烈身上多出了几道伤痕淤青。周围的囚犯见到拓拔烈，纷纷腾出地方，给他端水递茶。
  瘦子低着头，对拓拔烈说道。“老大，让你一个人受苦，小的真没用。”然而拓跋烈笑道。“都是些杂碎，没什么好担心的。”说着，他刚喝了一口凉水，就突然间觉得腹部一阵剧痛，随即便吐出一地血水。
  众人纷纷惊诧道。“老大，你这是怎么啦？”所有人都被吓得手足无措，而这时长离站了起来，走到了拓跋烈的面前。
  “闪开！”长离冷冷地说道。瘦子慌张地退到一旁。只见长离封住了拓跋烈胸腹的巨阙，关元两个穴道，朝着他的丹田便是一掌。拓跋烈提气上头，口中吐出一口淤血，顿时感到呼吸顺畅了不少。
  “他受了内伤，不能马上喝凉水。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就让他自己好好休息。”说罢，长离有兀自走回了自己的角落。
  又到了饭点，瘦子也如往常一般开始分派馒头。不过这次，他在长离面前放下了两个馒头。“谢谢你救了老大，我的那份也给你。”说着，这个瘦子把馒头端到了拓跋烈的身边，然后用手捂热了碗里的水，就着馒头慢慢地给拓跋烈喂下。
  看到这里，长离开始有些生机了。想不到这铁血狱里，还有点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