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盘角曲四
作者:言吾ED      更新:2021-06-17 12:15      字数:3992
  惊风划过古柏的树桠,柏叶零零散散地落满了棋盘。房老用白衣宽袖扫去落叶,一子一子地收起来了棋盘里的白子。
  “兵贵神速。现在只等房老您一句话。”秦王从腰间抄出了一块白玉令牌,压在台面上。
  馨儿见到那块白玉令牌,心里便清澄地明了。在这天策府里,房老的地位绝不只是普通的闲人白衣,幕后谋士。
  房老瞧了一眼台面上的令牌,淡定地收入袖中。“当初老夫说过,只要殿下拿出了七杰令,老朽便是鞠躬尽瘁,也要替殿下解忧。”
  长离插空说道。“老爷子莫担心,不还有我呢。”
  房老白了一眼,打趣道。“你小子可得给我安分点。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把洛阳闹的翻了天。”
  长离搔了搔头,呆呆的傻笑着。馨儿捂住嘴,瞥了一眼长离,就像看见了一名做了犯了错的胡闹孩童在长辈面前低头认错。
  杜如晦分析道。“此时,的确不可轻易反击。既然他们是有备而来,自然得从由头抓起,必须是一击全灭,彻底铲除齐王在洛阳的所有江湖势力。只可惜,如今天策府的战力,大部分都被李将军调往江陵平乱,而留下的人也都用于安抚灾民和府内安保。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收拾那些江湖势力。”
  房老将棋子收得差不多了,便在棋盘的一角摆出了一局盘角曲四的死棋。(一般围棋结果,盘角曲四就是死棋,只能被动等死。)“棋语讲,盘角曲四,劫尽棋亡。虽说是死棋,但要是外加双活,这死棋不也就成了活棋了。”
  秦王看着棋谱,会心一笑。“房老果然是棋中好手,就连这盘角曲四之劫也能化解得如此漂亮。”
  房玄龄解释道。“古人云,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殿下与齐王便如这黑白相征,水火不容。今日一局,老朽只想让殿下知道,什么叫做非白即黑。”
  “非白即黑。”秦王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他似乎陷入了一个抉择之中,一个早在两年前就该做出的抉择。
  长离沉不住气问道。“老爷子就别卖关子了。”
  房玄龄宽袖一挥,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他睿智的眼中洞悉着局势。“既然齐王先把事挑起来了,那我们就只好和他对弈一番。先前安排的后招,也是时候启用了。”说罢,房老白子一落,这洛阳之战,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夜半,一路乌云闭月,将整个洛阳城都陷入了无比的死寂之中。适逢春冬时令,这洛水运河沿岸弥漫起一阵浓郁的白雾。白雾夜行,正好迎合了野兽的习性,潜伏暗杀。然而在迷雾之中,猎人手里的弓弩也已经张开,只待猎物踩入陷阱。
  白天闹出了那般大的动静,天策府不得不下令宵禁一旬,就连繁华闹市的牡丹巷也不得不选择收摊避难。即便如此,夜行的野兽终究耐不住性子,倾巢出动。静谧的小巷里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屋顶上,巷道里,隐隐约约,络绎不绝。
  在皎月寒辉之下,他们露出了黑色的身形。他们时而密集,时而分散,就像腐草里的流萤,密密麻麻。
  然而在街道的末端,一名提剑的剑客,侧着脸静静地等待着屠杀。他眼角透出凶光,握剑的手猛地抽出一道赤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黑衣人杀去。
  赤剑划破冷雾,犹如罡劲山风,一连斩去了七剑。七道剑气连着巷道的墙体,一直延伸过去,在厚实的青石板上留下了整齐的刻痕。黑衣人连忙躲开了罡劲的剑气,却不料赤色的剑刃已经斩断了自己的咽喉,在飞溅而出的血幕中,那一双修罗般的鬼眼,明晃晃地窜动在漆黑之夜里。
  未听见刀剑相撞,只传来筋骨与剑刃交征的脆响,纯粹是血淋淋的掠杀。第一刀见血,第二刀断骨,杀人在他的眼里就是挥刀斩了而已。当血流沿着石板路缝延绵数十里,他才停下来持剑的手。
  眼瞳褪去了猩红,他冷淡地回过头,看着一地的尸体,不由地扪心自问道。“他们该不该死。”他提着剑,指着眼前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个人。
  那人瞪大了眼,像是见到了鬼魅一般的恐惧,随后跪地求饶道。“大侠饶命,小人知错了。请大侠饶了小的一命吧。”
  “滚!”长离摆了摆手,放了那人离去。
  曾经的他,可能连犹豫都懒得犹豫,直截了当地斩了下去。然而如今,每当他打算挥剑之时,脑海中便隐隐地浮现出那一晚的血染青衣画面。就连那一声哀怨,也盘桓不绝。
  “我诅咒你,今生来世,孤苦一人,无处葬身。”
  司徒长离冷笑了一声,收起来剑,对着巷道深处喊道。“出来吧。别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
  只见到一名玄白道袍的道人,轻摇着羽扇,提着一盏白灯笼从巷道里走出。
  “司马逍遥!”长离眼中顿时涌上怒火,恨得牙痒痒。
  司马逍遥面带微笑,在灯笼的烛光映照下,显得诡异邪气。“好久不见了,司徒少侠。”
  长离凶狠的眼光像是夜里的孤狼,发出晃眼的红光。“果然是你在搞鬼!”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司马逍遥问道。
  长离说道。“当日在无双楼见到宇文长恭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这牡丹巷里一定有你的人。无双楼素来是要核实身份的,如若不是有内鬼做接应,这宇文长恭又怎么能无声无息地进入无双楼。只是没想到的是,你也来了。刚好新仇旧恨一并解决。”
  司马逍遥低垂着眼睑,冲着司徒长离笑道。“刚好,我也有份大礼要送给你。”说罢,司马便捻诀做法。
  “现在念咒,恐怕来不及了吧!”长离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毫无犹豫地朝着那道人砍去。而然,当剑锋刚猛地劈开了司马的身体,飞溅而出的鲜血顿时间化作了成千上百只血鸦,铺天盖地地向长离涌去。血鸦撞击着他的身体,像无数条血蛇钻入了他的奇经八脉。
  此时,他头痛欲裂,迷离的眼中开始出现血色的幻觉,顿时心里一颤。他环顾四周,空洞无人,除去红色便只剩下苍凉的漆黑。在漆黑之处,是司马逍遥孑然独立的身影。
  司马逍遥晃了晃手中的白灯笼,让长离看在眼里,像是一道烈阳白光,刺入眼中。长离被白光晃得头晕,隐隐约约中看到了一件青衣衫,在他面前渐渐得被血染成了朱纱。这一份恐惧,莫名地涌上心头,让长离手足无力,再也握不住剑。
  “司徒长离,这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诛心血咒,只要你越是执着,这诛心之痛就越发深重。解决了你,这洛阳城就成了我的囊中之物了。”司马逍遥如是说道。
  长离头疼欲裂,四肢无力地瘫在地面上。此时从巷子的暗处又密密麻麻地涌出了一批黑衣人,亮出来白晃晃的利刃。
  这时,从远处运河边,笔直地射来一支飞箭,正中了司马逍遥手里的白灯笼。灯笼一落地,便自燃了,化作一道幽冥鬼火,烧为灰烬。
  “何人?”司马逍遥朝着河岸望去。
  只见一艘龙舟正破开江面的迷雾,露出了高巍的船舷。船上布满了弓箭手,点起来火箭,整装待发。站在船首的那一个人,长相粗野,一脸茂密的络腮胡,用着极其粗犷的嗓门喊道。“你爷爷的。听说有人想找我们七杰麻烦,害得老子连夜赶来洛阳。谁想到竟然是你这个妖道,在这里兴风作浪。”
  司马逍遥眉头一皱,暗自嘀咕道。“竟然是他!七杰贪狼星——虬髯客。”
  这时,从牡丹巷的一端冲上来了一支身着铁衣玄甲的卫兵,整齐武装,严严实实地包围了牡丹巷的前后两个出口。馨儿搀着房老,从军队里走出。房老白衣长须,睿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瓮中之鳖的司马逍遥。
  “司马先生,好久不见了。”房玄龄笑道。
  司马逍遥一脸诧异地看着房玄龄,不由地冷笑了一声。“房老先生,好久不见。看来今日你们七杰都快要来齐了。”
  龙船上的虬髯客对着房老说道。“老爷子,我带了三千名弟兄赶来支援了。您老一声令下,老子就把这伙妖人射成蚂蜂窝。”
  馨儿见到躺在地上的长离,不顾安危地冲了上去。房老见状,令弓箭手准备,又朝司马喝道。“今日你乃强弩之末,若是你解去了长离身上的咒,老夫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司马逍遥笑道。“谁说我输了。房老真的以为我在洛阳就只埋伏了这点人马吗?”
  “哈哈哈!”司马逍遥仰天笑道。“事到如今,我就说与你们听。我在洛阳安插了上百个炸点,只要我一支火箭令符,半个洛阳就会毁于一旦。到时候,连同天策府一并,都夷为平地。”
  “是吗?那老夫就拭目以待。”房老笑道。
  司马逍遥从衣袖中掏出一张赤色令符,向着天穹一抛,顿时化作一团焰火。过了一阵竟然毫无动静,他的脸色渐渐地变得暗淡下来,心里不由地犯起了嘀咕。
  房老抚着须,说道。“那你猜猜看,我是如何寻到这里的呢?”
  司马逍遥满脸的疑惑,且看房老神色镇定地说道。“你安排人在天策府里下毒,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将府兵的监察都集中在了天策府内部。再加之,你在东西两个方向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无非是为了声东击西。好让你的人把炸药,埋伏到洛阳南北两边的漕渠。”
  虬髯客喝道。“好阴险的计谋。要是炸了这大运河的漕渠,洛阳的河道就极有可能会决堤,进而水淹洛阳。洛阳城里的百姓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这时,一名戴白头巾的卫兵对虬髯客禀报道。“老大,南北漕渠的伏兵已经全部拿下,一百八十五个炸点也统统撤除。”
  司马逍遥顿时傻了眼,细细想来原来司徒长离的无故出现,是为了给虬髯客的人马争取时间,房老的思虑可谓周全。
  房玄龄笑着说道。“既然知道了你要炸运河的诡计,我就在想,你这么多的火药是怎么运进洛阳城来的。思来想去,最合理的方法就是趁着前一晚的上元节,伪装成烟花爆竹偷运进城。而能容纳得这么多爆竹的地方,也只有这烟花柳巷的牡丹巷了。”
  “好好好!”司马逍遥一连说出来三个好字。“不愧是七杰中的文曲星,奇谋鬼才房玄龄。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房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吧?”
  司马逍遥望着楼船上的虬髯客,一脸疑惑地问道。“我记得秦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解散了七杰,而今为何虬髯客会在这时出现在无双楼船之上?”
  房玄龄大笑道。“哈哈。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事是完全如自己所预料的。你们处心积虑地把秦王往死路上逼,也怪不得殿下要留有后手。当初虽然解散了我们七杰,但暗地里七杰都在执行秦王殿下吩咐的命令。只要秦王一声令下,七杰随时候命。”
  “好棋啊!”司马逍遥苦笑道。“原以为这一局把秦王逼到了死路。却不料,反被劫杀。”
  “盘角曲四,棋终乃亡。”房玄龄说道。“这博弈之间,无非就是拼谁思虑更多更准,谁下手更狠更快。一招错,满盘输。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司马逍遥突然间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今日一局,还只是开始!”
  听到这话,众人的脸色顿时无比的凝重。谁也说不准司马逍遥的话,是垂死挣扎,还是另有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