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等人在红拂的带领下，越过了地字号楼层，直接到了无双楼最隐秘的天字号楼。在天字号楼层中，竟是一间算不上大却异常精致的小院。院子里建了一个小池，池中有一块大磐石，设有茶几一座，蒲团四个，周边栽满了的寒绯樱与千瓣白桃。夜来晚风呼啸过江面，吹落了一地的红白繁华。
  花瓣洒满了水池，倒映出一张面貌英气，眉宇霸道的脸。那是一位可以调遣天下兵马，霸主武林江湖的王，他年轻的脸上有着久经沙场的老练，谈吐之间留有王者的霸道。
  馨儿看着那池中心端坐的男子，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她已经猜到了那个男子是谁。一个连当今皇帝陛下都忌惮的名字，“秦王李世民。”
  “参见，殿下。”李靖三人同时下跪拜礼道。
  秦王呡了一口茶，严肃正经的脸上不带一丝微笑，似乎在生闷气。“起来吧。”
  李靖与红拂在左右两席各自坐下了，独留下长离与馨儿与李世民对坐。气氛额外的尴尬，简直就像是面见君王般的压抑。虽说李世民现在只是秦王，但他在东都洛阳的势力简直就和长安的皇帝李渊并无差异。
  长安为帝都，自周朝起就在华夏大地上被称作京。而东都洛阳则是枭雄的国度，周成王定鼎于此，吕不韦封洛阳候，曹操挟天子于洛阳而号令诸侯。当初秦王选择了洛阳，就注定了他一世枭雄的人生。
  “想不到你还活着。”秦王脸色凝重地问道。
  长离苦笑着回答道。“命硬吧。”
  “果然，你就是一个不死不灭的怪物。”秦王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回来了，就留在洛阳，至少天策府还有你的容身之所。”
  馨儿听出了秦王得话外音。想不到这个秦王外冷内热，嘴上骂着长离，心里却一直为他打算着。
  长离侧着头，微笑地说道。“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不适合留着天策府。况且，你天策府应当招揽天下贤士相佐，而非我一介武夫。”
  李靖插空说道。“今日在这无双楼中，谁人不知你司徒长离的能耐。何况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你还是七杰之首。为什么如今就不可以留下。“
  红拂说道。“长离，你应该知道无双榜的意义，就是为了替秦王寻觅良臣而设立。进入这无双楼的人都是想一朝功成名就，国士无双。”
  “既然，这无双楼已经有这么多人才。又何必多我一个。”长离不留情面地回绝了。
  “够了。”秦王把手中的茶倒了，换了一杯烧酒递给了长离。“有的人喜欢品茶，而有的人独爱烈酒。品性如此，何必随波逐流。”
  长离接过酒杯，忍俊不禁地说道。“果然你是最懂我的。“
  说到这，李靖突然间面容严肃地说道。“言归正传。今天无双楼发生的事，绝不像是简单的武林决斗。北武林剑神宇文长恭，素来都是不在乎名声，一向崇尚武力至上。今日为了争无双榜首的位置，竟然公开与无双楼为敌，确实蹊跷。”
  长离面露凶色地说道。“之前我和那家伙打过一场，在齐王府。”
  “齐王府？”红拂插空说道。“那定然和李元吉有关。那家伙近年来，从北武林中广招江湖人士，为的就是保太子李建成顺利登上皇位。”
  “何人会觊觎太子的皇位？”秦王猛地一句话，让座上之人无法出声。“自古立长不立幼，太子是受天命继承大统，本无非议。可恨的是君侧之恶人，小人之心肠。”
  长离饮了一口烈酒，不紧不慢地说道。“早跟你说过，朝堂跟武林一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秦王回应道。“我不似你们武林中人，逍遥自在。为人臣者勿以有己？为人子者勿以有己？奈何本王既为人臣，又是皇子，不得不为大唐社稷隐忍。”
  一脸无所谓的长离回答道。“少给我讲老子的《道德经》，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套纲常伦理。既然当臣子和皇子都这么麻烦，那干脆就为君吧。”
  “够了，不用说了。”秦王停顿了一阵。“朝廷终究不是武林，不是凭武力就可以分高下。弑君杀兄，夺权篡位，那和隋炀帝杨广又有什么区别。即便为君，日后将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长离语气一横地说道。“就是为了堵这悠悠众口，我们七杰不得不分崩离析。而我被发配关外，险些送命。”
  众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李世民也不做解释，只是面露愧色。
  李靖可笑着把尴尬的氛围挑破，岔了话题说道。“好了，别说了。大伙好不容易才聚到一块，干嘛聊这些不开心的话题。”
  秦王一脸闷气地对长离说道。“你既然来了洛阳，就住在无双楼吧。明天你们就在好好在洛阳城里逛逛。”
  长离也挺给面子地应下了。然而在馨儿看来，司徒长离与秦王之间绝不止君臣关系。两人的恩怨看起来更像是兄弟之间拌嘴，虽然尖锐却处处透着关心。眼前这个有着征战天下的天策上将，其实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可靠近。
  长谈之后，众人便就此散去了。李靖私下留住了长离，两人斟了一壶酒，望着洛阳远处的夜景，对酌甚欢。
  “还记得我们刚刚跟着殿下的时候吗？”李靖伤感说道。“当时你是七杰之中最后一个加入的成员，却成为殿下最推心置腹的兄弟。”
  长离看着远处的景致，眼神中不免透露出一股物是人非的凄凉。“七杰的时代已经随着战争结束了，王权的制衡之术绝不会容忍七杰这样的势力存在秦王的身边。”
  李靖冷静地说道。“殿下的处境很不妙。不仅是七杰，就连四将都被遣派出京。朝庭封我为行军总管，明日一早，我就要去江陵平定萧铣之乱。到那时，殿下身边无人，齐王李元吉必定会对殿下下手。”
  “你是想我回来帮秦王。”长离说道。
  “对。”李靖眉目认真地说道。“殿下现在需要你，有你保护殿下，我才能走的安心。”
  长离低头回绝道。“药师，你应该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加入七杰。我本就无心插手朝廷之事，这个忙我帮不了。”
  “那就算我求你呢。”李靖喝道，让长离顿时一震。
  长离回过头看着一脸无措的李靖，眼前浮现出兵燹满地，刀剑狼藉的画面。那人也是如此求他，说着一样的话。他记得那个承诺，攻破大兴，灭隋复仇。说到底，他前半生就是为了这个承诺而生。到如今，他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个请求。
  “看着办吧。”他挥着手，就搁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而另一边，馨儿被红拂安排在天字号楼的一间雅居。两个小女人围着一张暖榻前，聊起了家常。她褪去了一身男装，露出一头灿灿金发，换上一身白纱襦裙，显得清丽脱俗，与红拂的妖艳精美竞相媲美。
  “想不到长离这家伙，竟然这么有福气，找了这么天仙般的姑娘。”红拂对着铜镜里馨儿说道。
  馨儿害羞道。“红拂姐说笑了，我要是能有红拂姐一半的美貌，就心满意足了。”
  红拂莞尔一笑道。“姐姐冒昧地问一下，你跟长离是怎么认识的？”
  馨儿面带羞涩地回答道。“那个家伙差点死在关外的雪地里，我和阿爹的车马刚好路过，就救下了他。”
  “原来如此。”红拂似有顾虑，又欲言又止。
  馨儿看着红拂好奇地问道。“我能问一下你，关于长离的事吗？”
  红拂眉头一皱，只是不冷不热地说道。“他能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只知道打架的疯子呗。”
  “我想知道，当初他为什么会被发配关外？”馨儿碧蓝的眼瞳里透着一股子执拗。“他到底做了什么，朝廷要如此不容他。”
  红拂脸色沉重地说道。“长离本是李渊钦点的左右翊中郎将。年少封将，英姿风发的他却因为杀了陛下的爱妃，藐视了李唐皇威，犯谋逆之罪。李渊一气之下罢免了他的官职，发配塞外，让其自生自灭。”
  “那他为什么要杀陛下的爱妃？”馨儿问道。
  红拂眼中闪过一道忧伤，咬唇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壮士一死为红颜。只因为她是长离最爱的人，当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谁也无法理解这种疯狂。”
  馨儿似有遗憾，低头不语。
  红拂抚摸着她金灿灿的长发，安慰地说道。“你若真心待他，就不要在意他的过去。就像靖哥不在乎我出身风尘，还愿执手相将。两人之间，本就不应该被过往所拘束。毕竟，日子还长。”
  馨儿苦笑着，她心里知道，她和司徒长离之间的关系也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但即便两人在了一起，她也无法成为长离心中唯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