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潜入夜，随着风声一同遁入的还有一道人影。只见司徒长离从齐王府逃离了之后，迅速地折回了西市的别院。
  “谁？”馨儿批了一件白狐裘，秉着一支白烛，步入了庭院。只见长离猛地从庭院的围墙外跳入，吓得馨儿手中的蜡烛顿时落地。“要死啊，大晚上想吓死人啊。”
  长离面带坏笑地从身后掏出了一束梅花，摆在了馨儿的面前。“我见这腊梅开得好看，就摘了送给你。”
  那梅花花态蝶形，花蕾呈淡米黄色，乳白色花瓣层层叠叠，散发着悠远浓香，绝非世间凡品。馨儿一脸疑惑地问道。“你大晚上去哪采的花？”
  长离一脸苦笑地说道。“什么叫采花。这是我恰好从齐王府路过摘的。这可是上好的金钱绿萼梅，只有皇室才能种植的贡品。”
  “啥？”馨儿一脸担忧地说道。“你采花竟然采到齐王府去了。你不要命了。”
  长离回复道。“你先说喜不喜欢。”
  馨儿白净的脸蛋顿时泛上了一层迷人的绯红，她水色的唇边吞吞吐吐地挤出了两个字来。“喜欢。”
  长离坏笑着说道。“那就算抵了这顿饭钱了。”
  馨儿喜色突然收敛，柔美甜腻的俏脸换了一副怒容。“你说这是抵饭钱的。”
  长离耸了耸肩笑道。“是啊。”
  但见馨儿头也不回地回到屋里，一把就将门合上。“可今晚的房钱您还没给，那就只好请司徒先生露宿街头了。”
  “砰”的一声门响，司徒长离目光呆滞地站庭院里，僵硬的表情无奈地苦笑道。“这账好像不是这么算的吧。”
  次日清晨，长安城里便人声鼎沸，每条街道里都张贴满了通缉令。京兆府尹的官兵连同齐王府的府兵，自丹凤门以南往北贯穿了整个朱雀大街，就连西市大大小小几十条僻静小巷也都是满是兵戎甲士。
  “听说承天门大街的慕容府昨晚被人灭门了！据说那行凶之人曾是江湖上响当当南武林的鬼眼修罗。这鬼眼修罗武功高强，竟胆敢夜闯铜墙铁壁的齐王府。齐王大怒，一早就下令全城悬赏通缉此人。”在长安城，消息是无胫而飞的，不一会儿就传得街知巷闻。想当然的，这个消息也传到西市的别院，那个慕容严不为人知的私宅。
  慕容馨从市集里回来后，便从房间里抽出了一柄匕首藏在自己怀中。只见司徒长离进到庭院，馨儿便掏出匕首，掩在身后。她的脸色带着些许的不安与害怕，也许更多的是一种矛盾。“你昨晚跟我说，你去了齐王府？”
  长离搔着头发，望着馨儿略带恐惧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也觉得我是灭慕容家满门的凶手吗？”
  馨儿碧蓝的眼眸溢出了两行清泪。“别过来！我虽然知道你是江湖中人，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就是恶贯满盈的鬼眼修罗！”
  长离眼神中透着一股愧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暴露。但凡江湖中人一听到鬼眼修罗的名号，便会想起他曾经被杀伐灭门过的惨案。准确说，他绝不是一个好人，但人在江湖，谁又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这份愧疚也一直都藏在他的眼眸深处。
  “如果我说，慕容家灭门一案，不是我做的。你信吗？”长离冷冷地说道。“在这个天道无常的世道上，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我杀一人为贼，杀百人是寇，而李渊杀万人为王。这就是世人眼中的是与非，善与恶。我是杀孽深重，但我比那些所谓的官府名门要光明磊落。因为我敢做敢当。”
  馨儿咬着唇，握着匕首的手不由地发颤。梨花带雨的面容突然间让长离有了一种错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见馨儿手中的匕首突然掉地，她一头栽在了长离结实的胸膛中，眼泪似泉涌一般汩出。
  长离伸手抚摸着她金色的长发，眉眼间透出一股了怜悯。自从他入经江湖，成为杀人如麻的鬼眼修罗，这种怜悯就从他的身体里剥离了。而这个女孩，又重新唤醒了他心底的一丝良知，她不仅救了他的命，似乎还挽救了其他什么宝贵的东西。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敲门声。长离小心谨慎地打开门，只见柳城一身血渍，疲惫异常地依靠着门栏。
  “柳大哥！”馨儿细心地将柳城扶进房间，给他斟了一碗水。待到他缓过气来，长离便问道。“柳兄，慕容府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城愁眉紧皱地说道。“昨晚，一群黑衣刺客从天而降，他们不问缘由地便见人就杀。慕容家一共五十八口人，全部遇害。恶斗中，老爷想起西市别院的馨儿小姐，就叫我逃出府来，保护小姐安全。”
  “父亲。”说着，馨儿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溢出。她想不到，一向冷漠的父亲，到危急关头竟还挂念自己的安危。
  长离又问道。“那群黑衣人是什么人，功夫是如何？兵器如何？”
  柳城回答道。“那黑衣人约莫十二人，武功高强看不出路数名堂，都使得一柄短剑和一柄长剑。”
  长离的眉头突然间一颤。“使得子母剑的人，在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数。只怪我就不谙江湖武林之事，一时间真想不到是何人所为。”
  柳城猛地跪地叩首说道。“司徒先生，柳城在此恳求您一事。”
  长离连忙扶住说道。“柳兄言重了，快起来。柳兄所托付之事，长离定当竭力而为之。”
  柳城起身说道。“昨晚贼人来袭，老爷特命我连夜出逃，为的就是保护小姐周全。如今贼人还未离开长安，他们迟早会发现这座别院的。恳求先生即可带小姐离开，护住小姐周全。”
  长离眉目一紧，眼神中突然间透出杀气。“恐怕他们已经找上门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发来了一支利箭，长离甩剑一档，便卸去了力道。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叫阵。“北武林十二青龙剑，奉家主之命，灭慕容严满门，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长离推开门，看着满院子的红梅，显得异常紧密无序。那一对剑眉猛然一紧，双瞳之中便释放出极其凌厉的杀气。但见红梅林一阵骚动，藏在林子里的一众十二黑衣剑客纷纷现出身形。
  十二人面带黑纱，白银软甲护身，手中持白钢长剑，身后挎着一把青铜短剑，两剑之间用一镔铁链相连。“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长离把剑横在肩上，看着眼前的这十二人，轻蔑地笑道。“我乃武林中人，见歹人为恶，拔剑锄奸。”
  “臭小子！你不打听一下，我们乃是北武林大名鼎鼎的十二青龙剑。我们要杀的人，还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
  长离眼中透出了藐视的眼神，他抽出了手中的长剑，重重地直插入地面。“是吗？那我现在就试试看。”
  十二黑衣人见到长离手中的剑，便大笑道。“你的剑都还没开锋，就想挡我们。可笑得很。”说罢，其中一人便长剑直去，如同黑影一般朝着长离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剑未及身便一道殷红化作一道虹光，从黑影中抽出。黑衣人顿时倒地身亡，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正汩汩地涌出鲜血。
  “谁说剑没开刃，就不能杀人。”长离一甩剑上的血渍，露出了那道漆黑深沉的剑身。只见得那剑颜色深黑，隐隐中透着些许红光，血不粘刃，刀剑无伤。
  “好久没有用你了，想不到都钝成这样了。”说着长离的眼瞳顿时泛上了一层血色，赤瞳鬼眼，正是他大开杀戒的预兆。相传武学功法极讲究以快制敌，唯快不破，能看穿武功路数，料敌先机，被称为修罗鬼眼。据说武学宗师运功时会血脉扩张，瞳孔充血，戾气大增，这种状况也被江湖人说做，“杀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