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十九人的人马连夜赶至泾州关(现今甘肃)，带头的红袍银枪少年，不顾守城的岗哨，径直冲入泾州庶故城内。
  入夜后的庶故城静谧安详，却被一行马蹄声惊扰醒来。人马在位于城中的靖边侯府停了下来。
  只见得府门打开，三两个家仆匆匆地迎上来侯道。“二少爷，老爷在大堂等着你呐。那脸色被气得跟关公似的，你可要向老爷服软啊。”
  罗杰解下大红长袍递给了家仆。“阿忠，帮我把银枪擦亮点。晚点再给你讲我在关外的惊险奇遇。”说着他拍了拍阿忠的肩膀，便朝着大堂走去。
  罗府的大堂很典型的是武将府堂。除去桐木的座椅几案，两边架子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式兵器，堂前挂着的壁画也是大漠孤烟之类的大家手笔。
  堂中一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身着金灿灿的兽首明光铠，扯了一件玄缟色的金麟大氅，腰间一道黄铜虎符，威风凛凛。
  罗杰见了他，毕恭毕敬地跪拜道。“父亲，孩儿不孝，擅自出关讨贼。离家半月方归，令父母亲担心了。”
  罗艺转过身，刚毅决绝的剑眉突然间松弛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又怒气横冲地说道。“你也知自己不孝。你可知完颜戈是何人，人马几何，竟敢单枪匹马地出关讨贼。要不是我派燕云十八骑襄助，你恐怕就和你大哥一样了。”
  讲到这，罗艺突然间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了。罗艺长子罗士信于武德五年(622年)，率几百人同刘黑闼数成军对持八天后兵败被俘，不屈被杀，年仅二十岁。痛失长子的罗艺对罗杰是多加宽容，更多的还是一种救赎心理。
  “父亲，那马贼危害豳州百姓多年，烧杀劫掠无数。这蛮夷入侵我大唐边境，孩儿身为大唐子民，岂可坐视不理。”罗杰义正言辞地说道。
  “罢了，既然你没事，那就好。”罗艺宽慰道。“这半个月的东奔西走，权当是历练了。你也消瘦了不少，早些休息吧。”
  罗杰失望地拜退了。待到罗杰离开之后，罗艺秘密召来了燕云十八骑。只见到十八骑兵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说道。“参见主公！”
  罗艺背对着他们，手里把玩着虎符，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没有留下活口。”
  十八骑兵带头的队长罗敢扯下了面罩，毕恭毕敬地回答道。“禀主公，燕然山契丹马贼完颜戈已除，其人马三十，无一活口。”
  “做得好。”罗艺面带笑意地问道。“据说那马贼完颜戈早年拜在漠北枭雄门下，练得一身横练气功，快刀如风，着实麻烦。你们是怎么拿下他的。”
  罗敢吞吞吐吐道，“是少爷杀的。”
  “胡说！”隐忍了一整晚，罗艺总算爆发了。“杰儿是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你们几时也学会了阿谀奉承！”
  十八人全部低下了头，沉默良久。最后，罗敢壮着胆申辩道。“少爷起先是不敌完颜戈。但是后来听了一名司徒先生的点拨，以远打近，最终以一招之差，胜了完颜戈。”
  罗艺眉头不由得起皱。“那位司徒先生是何人，有何特征？”
  罗敢答道。“那男子约莫二三十岁，长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最怪的是他身上有种难以言语的杀气，竟能在一息之际，竟能使久经沙场的战马嘶鸣不已，吓得完颜戈瞠目结舌。”
  听完罗敢的汇报，罗艺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罗敢突然补充道。“名字没说，只知道那男子复姓司徒，还说他与主公颇有渊源。还说改日登门拜访。”
  话音刚落，罗艺手中的虎符哐一声掉落地。他退了几步，坐在桐木椅上。“果真是他。”
  罗敢好奇地问道，“那人是谁？”
  只见罗艺苍老的额头渗出一阵冷汗。“我早该想到，当今世上能有这般杀气的人，也只有他一人，鬼眼修罗——司徒长离。”
  “鬼眼修罗！”十八骑兵莫名地感到背脊发寒。
  “前朝分崩离析之际，天下群雄割据。各地诸侯枭雄网络江湖武林中人，组建各自的江湖势力。北有宇文化及，杨素之流，南以王世充，李密为首。武林人士纷纷跻身战场，形成了形形色色的各种江湖势力。”
  罗艺说到这，他摩挲着身上这件明光铠上的伤痕，蓦然地回忆起那段戎马倥偬的岁月。“当初，陛下起兵太原，太子与秦王逐鹿河东。秦王李世民为了制衡各大门阀的江湖势力，从武林中网罗到七位世间英才，助他平定叛乱，名扬天下。而这七人英杰就是被江湖人称之为天罡北斗的七杰。”
  “真有七杰这回事？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江湖传说。”罗敢纳闷道。
  “传说？哈哈哈！他们确实如传说一般可怕。”罗艺不自觉地笑道。
  “你们所见的那个男子正是七杰之首的司徒长离。他的武艺之高，深不可测。冀州的白马堂，黄河的流沙帮，东吴的青衣门，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他是秦王的杀人刀，地狱来的修罗鬼。江湖中人只知道他的外号——鬼眼修罗。”
  就在同时在雁门山谷口，司徒长离手持着环首唐刀。月儿从灰蒙的乌云里探出，冷冷的月色照在长离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目上，让人错觉地以为那是暗夜鬼魅的修罗。
  “我乃是阿史那可汗扈从部队，突骑施拓揭，突骑施设。”带头的将领操着一口古怪口音的汉语对着长离说道。“识相的就俯首称臣，乖乖做我们的奴隶，我就饶你们一命。”
  长离抬起眼，空洞无物的眼中渐渐地映出敌将的模样。他咧嘴一笑道。“死人是不需要报自己的名号。”
  说罢，但见刀身闪过凛凛一道的寒光，突厥将领便随即断去了头颅。长离修罗般的鬼眼，发出如暗夜恶狼的凶光。“因为，我根本不会记得。”
  乌云再一次遮蔽月色，整个山谷又顿时回到了黑暗混沌的时刻。敌将的首级滚到了军队之中，瞬间就引发了一声惨叫。
  只见得火光摇曳，刀光掠影，人马嘶鸣此起彼伏，错乱交杂。那个鬼魅无影的混沌之中，长离犹如嗜血残暴的鬼神修罗，持金刚烈火殛雷大风諸法，席卷而来，肆意地收割人命。
  待到云开雾散，皓月当空之际，混沌黑暗的山谷再一次重见光明。躲避在角落的柳城掩着鼻子，探出头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他双目扩张，捂口不语。
  月光冷辉倾洒而下，遍地的尸骨遗骸纷乱错杂地堆砌成山。血流成河，发出刺鼻的铁锈味，一直弥漫开来。兵燹野火，一人一刀，兀自孑然地站立其中。火光忽明忽暗，刀影似有似无。
  满身是血的长离疲惫地转过身，把手中的刀丢给了柳城。“这刀不错。”
  慕容馨刚掀开马车的帘子，长离便伸手遮住了她的眼。他用疲惫的声线，温柔地说道。“别看，会做噩梦的。”
  透过指尖，馨儿隐隐地看到一向沉着冷静的柳城呆呆地杵在那里。直到唐刀从他发抖的手中落下，柳城不禁回想起老人曾说过的西域传说。
  “西天身毒有六道轮回，欲界天阿修罗王，对峙诸神主帝释天，愿堕六道之阿修罗道。故转世者，怒生鬼眼，嗜血残暴，杀伐无度，十方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