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官道之后，慕容严的马队便放慢了前行的步调。在草原滚滚的暖风中，马儿也和人一样，步子蹒跚，醉醺醺的样子。马队排成一字，前面走的几大车货物，后面的是慕容严的家眷，人马几十骑，在空旷的草原之上构成线与面的艺术美。
  长离提着一壶当地的汾酒，懒洋洋地躺在车顶，晒着太阳。
  “唉！”车旁的金发姑娘一脸不悦地端着一盆子牛肉冲着长离说道。“阿爹叫我给你送吃的。”
  长离侧过身，看着少女的青春美颜，在金色暖阳中那如瀑般的金发浑然一体，一种西域女子独特的美，勾起了司徒长离的兴趣。
  但见长离伸手握住馨儿的手，像扯衣服一般，一把将她拉至车上。
  “喂！你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馨儿红着脸，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说道。
  “怎么，你们西域女子也信中原的孔孟伦理。”长离坏笑道。
  馨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低头不语。
  长离看出了她有难言之隐，却又好奇心作祟地发问道。“恕我无礼。我隐约觉得，你跟严先生两人的父女关系不太好。”
  馨儿低着头，忸怩地看着长离手中的汾酒。长离一脸无所谓地把酒递给了金发少女。
  只见，馨儿举着酒壶，一口豪饮，却又被汾酒的辛辣呛出两行清泪来。见着少女梨花带泪的媚态，长离感觉自己的不近人情有些残忍。
  “我母亲是回鹘人，当初突厥入侵回鹘部落的时候，我母亲成了突厥的奴隶。我爹是在经商途中从突厥人手里把我娘赎了下来。”馨儿眼中带泪地说道。“当时我爹已经有家室了，我娘不但不得宠，还只生了一个女儿，结果到死都没有一个名分。”
  “难怪你爹把你当下人使唤。”长离看着馨儿的模样，倒是有些怜惜之情。
  馨儿强忍着眼泪，喝了一口烈酒。“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不合纲常伦理的下贱胡女。”
  长离枕着双臂，平躺着望着天空。“去他个纲常伦理。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迂腐古板的圣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些满口仁义的混帐，在我看来，跟那些马贼并无不同。”
  馨儿看着长离那张白净英气的脸，却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他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目，始终看着一个方向，似乎要把什么都给看穿。
  “去他个纲常伦理。想不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馨儿带泪笑道。也许，司徒长离在她看来确实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然而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觉得这个神秘毒舌的家伙，心地并不坏，相反到有些可爱。
  在这时，碧空白云之间掠过一道黑影，呈大雕状，在马队上空盘旋了一阵，而后又消匿地无影无踪。长离看着眼中，只觉得眼皮跳动，眉头紧锁。
  带队领头的护卫柳城朝着身后的侍从喊道，“大伙走快点。天黑之前必须进关。”
  长离心中冒出疑惑，对着柳城喊道。“柳护卫，发生什么事？”
  柳城勒马回应道，“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如果天黑之前不能及时进入雁门关，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
  馨儿神色慌张地问道。“难道又是契丹的马贼？”
  柳城脸色愈发显得凝重。他从马背上掏出一柄环首的横刀，抽出一道凛凛的寒光。“在片北夷之地，除了大漠野狼之外，还有草原之隼。”
  长离站起身，望着高远的天际，暗暗自语道。“草原之隼，西海突厥。”
  马队加快了脚程，出了草原总算进了弯曲高壑的雁门山道。雁门山，古称勾注山，多山谷小道，群峰挺拔，地势险要。
  长离驾着马，走在慕容严的马车前。慕容严从马车中探出身来，望着雁门山说道。“《海内西经》云：‘鴈门山，鴈出其閒。在高柳北。’即此山也。这雁门山地形复杂，进到山中，就安全不少了。”
  长离面无表情地回覆道。“严先生，请回到车里，不要出来。你救我一命，我就护你一路周全。”
  慕容严照做了，他拉着女儿的手，一言不发地待在车中。
  入夜后，柳城嘱咐道，“不准生火，连夜入山赶路，不得停歇。”
  谁料到，马队赶至半夜，一大片乌云层层叠叠地袭来。顿时星月无光，崎岖的山道蜿蜒不见尽头。前路漫漫，伸手不见五指，队伍走得小心谨慎且又举步维艰。
  在毫无方向的探索中，众人几乎是一步一停。经验老道的柳城下了马，双手摸着山壁，侧过身子紧靠着山体前进着。他每走十步，便朝对面丢一块石子，听着回声，再进十步。
  长离坐在马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一样。只见到他眉目一紧，对柳城说道，“有飞箭，全部靠墙。”
  “怎么可能？”柳城华语刚落，百步外的一支飞矢便从他面前擦身而过。柳城大喊，“趴下！”
  长离感觉不对劲，又大喊道。“不要趴下！”只见到突如其来的一阵火箭，铺天盖地地朝着他们射来。火箭射中马车，马儿见了火光，发狂发癫地嘶鸣，随即又蹬着蹄子一阵乱踏。趴下的侍卫，被马蹄踩踏得筋骨尽断。马车上满是箭镞，后置的粮草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长离勒住了马，对着柳城喝道。“整理人手，保护马车退出山谷。”
  柳城回覆道。“后路已经被着火的粮草给截断了。我们退不出去。”
  只见长离拾起一支火箭，又借来一张强弓。见得满弓一开，火箭如穿云流火，一直向着前方远处的黑暗射去。柳城见火箭射去了近百丈远，便朝着护卫们说道。“大家跟着我前进。加快脚程。”
  长离一边从空中接过火箭，又一边以火箭探路，就这样马队绕过山道，总算逃到山谷口。
  “前面就是山道口，出了这里，我们就要到雁门关了。”柳城对着身后的马队喊道。
  慕容严坐不住了，正当他想撩开车帘，司徒长离便一把又将他塞回马车中。“不要出来。”
  但见，山道口两旁密密麻麻地涌来一批突厥人马，他们披戴着狼皮布衣，马革的绑腿护腕，一柄柄寒光凛凛的马刀，相互抨击出琳琅的声响。见着人马，柳城心里发毛了。这支突厥部队少说也有百余人，马队算上家眷奴仆也不过三十人。这一劫，是在所难免了。
  就在他背脊发寒的时候，长离从他发抖的手中夺过了那一把环首唐刀。他望着长离那英气逼人的眉目，隐约中透着一股修罗般的杀气。
  长离对着柳城说道。“保护好馨儿。这里就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