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十分熟悉来者的声色，放过了肖书，朝那人跑去。
  肖书和赖伯生第一眼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被对方的那仙风道骨的气质吸引住了。
  那人样貌卓越，半点没有笑意，也不觉冰冷，他衣着简朴单调，不过是一件纯色的格子衬衫竟穿出了另外一个时代的感觉。
  他气定神闲走了过来，额发半掩其眼眸，每一步都轻得很。
  传说中的神医会是他吗？
  那人脸上没有写神医两字，却让人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请问……”刚开口，那人便投眼过来，肖书这时才经讶异对方的深蓝的眸色，或许是他眼花了，那瞳仁下一秒又变成了普通黑色。
  大狗在那人身边倒是服服帖帖。
  “我们是来寻神医的。”赖伯生从不喜欢打马虎眼，直直看着对方，注意到那人的一只手指上有些黑色胶状的东西。
  那人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隐隐约约的草药味儿让她更加确定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神医。
  “你们很不错啊，大雨很少这么亲近人的。”
  被点到名的大雨尾巴摇得可得意了，肖书只觉那狗和他主人一样都注视着自己。
  “不过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什么神医。”
  “可你是个医生。”赖伯生笃定他就是个医生，这凉街深巷的神秘人估计也就这么一人了。
  “怎么称呼？”
  “我不是医生。”他无奈笑笑，又言，“可我确实能救人。”
  这么多年以来，凡是找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声称自己前来找神医，但也不是谁都有这么好运能见到他，至少得过了大雨这一关。
  但凡被大雨咬坏的人都需要他来救人收场，之后干脆立个牌子在巷子外面，表示此处无神医，也不知道是哪些人的口风那么不紧，之后来这里的人不少反而更多了。
  “随便称呼就好。”
  “行，神医先生，能救人才是硬道理，我们很需要你的帮助。”
  他们也不顾那么多礼节，这神医的模样最多比他俩大个五岁的样子，看起来相当年轻。
  他可看出了，这两年轻人都是不爱听人说话的。
  于是他打个转儿，“可我也不是随便就去救人的。”
  肖书内心其实一百个不愿意去救那万恶做尽的李撒，可是抵不过赖伯生的心伤，这不，还得请面前那个人高抬贵手，去随便救救那老人家。
  赖伯生不知道他的暗自腹语，未多想就耿直说了，“不是随便救人，是需要你十分认真的救，不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了。”
  肖书见那人神色有变，又转头看看身边这个求人还如此硬气的女孩，想说点啥添添话里的艺术，“神医不用客气，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有意思。”他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只是觉着眼前两个不会求人办事的人意外的有趣，女孩一脸正气凛然，旁边的男孩亦是不太着道的人，相映倒是成趣了。
  “你们从哪里来？”
  “桶楼。”肖书如是说。
  “桶楼？我没听过这样一个地方。”
  他定是也听出这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了，赖伯生失望地看了眼不成器的肖书，待在一个地方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是哪儿。
  “春城。”
  肖书这时候是满心的疑惑，原来一直居住在春城么？
  神医默默不语，不表态是否要随他们去救人。
  “走？”
  肖书实在忍不住催促，这凉街深巷有什么好待的，只希望这神医少点幺蛾子。
  未想神医当着他俩的面挥挥衣袖就走了。
  “.......”
  连忙跟上前去，巷子尽头是一间孤零零的老屋，灰色的墙壁头上承载
  着沉重低调的黑色砖瓦。
  肖书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自己来过这里。
  “汪汪汪!!!”适时大雨把他叫醒，不停在他周围打转。
  推开门，屋里一股子药香扑面而来。
  神医看上去没啥烟火气，这屋子里面收拾得倒是干净，每种药物不仅分门别类，连柜台上都是一尘不染。
  这一路走来，他们的鞋底已满是泥土，脏了人家的地不太好。
  “进来吧！”他出声叫了门外两个稍有停顿的两人，说完便拿出了扫帚，他们也不说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了，生怕把别的地方踩脏了。
  “抬脚。”
  神医一本正经的让他们把鞋子跺干净，半天也没干净到哪儿去，见状，果断放弃了。
  “介意脱鞋吗？”他颇有礼貌地问道。
  两人二话不说只能拖鞋，现在人家说啥都得听着。
  好在也不是让他们光着脚，不知他从哪儿拿出准备好的拖鞋，竟然大小刚刚好。
  “以前也有人过来，我就是有点太爱干净的毛病。”他说起来也一点不像开玩笑。
  “所以我准备了各种大小的拖鞋。”
  这神医一开始的表面冷淡似乎是假的，从他开始讲话起，一个人笑的次数都比肖书和赖伯生这一年笑的多。
  处理好这卫生问题，他又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三人一狗无语。
  他们也不打断他的做事，听低头的神医说，“你们自己随意看看吧，等会儿再招待你们。”
  屋外的天色黑的快，这一天很快就磨平了，他们带着任务来，心下无法安定。
  “这里原先是个药店吗？”肖书问。
  “非也，非也。”
  赖伯生一声不吭，听着他们的对话。
  “不是？这条巷子看起来以前是条挺繁华的街巷啊，为什么如今这么凄凉？”
  方才的神医并未认真思考他的问题，现在反应过来才觉眼前的少年观察力竟如此不一般。
  “你挺不错啊，有双慧眼。”他不掩夸赞。
  “还行吧，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还不问我们要救什么样的人呢？要带什么药材去呢？还是说你已经心中有数了？？”
  他把心中所想不留悬念地说了出来。
  只见神医手下稍滞，抿嘴笑道：“你这口才可真不错。”
  夸完他又接着说，“我又不是算命的，怎么会知道我要去救什么人，而且我也没说现在就去，更没答应你们说我一定要去啊！”
  肖书说不过他，转而求助赖伯生。
  赖伯生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这个人是一个修养极高的人，他的衣服不见一丝褶皱。
  他过于爱干净，久坐柜台边的他不知道在忙什么，可是隔一小会儿就得拿干净的布擦一擦柜台，这明明是吹毛求疵了。细想一下，这可能是种心理作用，而且不可控。
  “我们最多还剩两天时间。”伯生定下一个期限，等待对方的答复。
  “那关我什么事？”
  “既然你有招待我们的准备了，我相信你会好好考虑的。”这话倒是说的委婉了，真正的言下之意是不救也得救，人都被你请到这儿了。
  任这神医巧舌如簧，有偷梁换柱的本事儿，果然还是敌不过一个只认死道理的赖伯生。
  两天其实挺久了，转眼已经出来两三天了，又没法时时刻刻联系到远在春城的李撒老奶，万一她老人家这时候又什么三长两短，赖伯生肯定会因为见不到她最后一面而伤心欲绝。
  肖书想到这个，心里依然倍感纠结。
  本来对于李撒这个人，他有一千个一万个恨，可是她才真正握着赖伯生的心脏，怕得他都不敢再恨这将死之人，即便他每分每秒都想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李撒的作恶多端悉数告知赖伯生。
  “哈呀！”
  这时神医毫不掩饰自己的瞌睡，一听就知道是装的。
  “天色已晚，你们如果想要吃晚饭就自己去后面厨房弄，我就先去休息了。”转眼就见他收拾好东西，欲往后走。
  “哎等等!”肖书拉住他。
  “哦我差点忘了大雨也饿了老半天了，他的饭也一起做了吧！”
  他不动声色地拨开肖书的手，依然一脸带笑的走了。
  赖伯生也抬脚跟上前去，“把大门关上。”她对肖书说。
  两人紧跟着神医，后院也挺普通，明明近在咫尺，可是两个人却不太想往前挪。
  那院中竟养着一窝蛇!
  “神医!”肖书在后面出言喊住他。
  神医丝毫没理会他的叫喊，只是原本打算去休息的他原路返回，看了他们两眼就径直走向那一窝蛇，随意抓起其中一条。
  说实话，肖书从小有点怕蛇，记得有一次和林群他们出去林子里玩耍不小心遭一条毒蛇咬了，好在林群聪明有办法，否则他早就丧命于这玩意儿了。
  见神医抓着蛇往这边过来，他忙打住，“别过来!”
  肖书算是看出这前一会儿还要睡觉的人是彻底精神了，“怕什么？这是我养的爱蛇，是上好的药材，不会咬人的，咬人这样会影响药用价值，不过咬了也没事的，杀了它再救人就可以，你要试试吗？”
  那蛇头正朝向肖书，大张蛇口，他已经有点发麻发软，若不是旁边还有个赖伯生，他或许已经跑走。
  神医见他强撑着，眼睛不自觉瞪大，也是蛮有趣。
  “瞧你整的，我都睡不着了，去给你们两小孩做个饭吧！”
  他这话里的两小孩形容得让人颇感尴尬，他不过也就比他们大一点点的样子罢了。
  等他接连端着几碗饭出来的时候，肖书这才感叹还好自己刚才没客套阻止他去做饭。
  这金黄熏香的蛋炒饭在暗光下都透着晶莹。
  “香吧？”
  “香，真香!”肖书小心地捧着这碗饭，似乎从未吃过饭。
  话说他是多久没吃过这么有人气儿的饭了。
  “瞧我这记性!”神医突然一拍脑袋。
  “忘了问你们怎么称呼了!”
  他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两人又有点不适应。
  “肖书。”
  “赖伯生。”
  “啊，两个好名字啊，书生意气，配得很啊！”他哈哈一笑，专心去对付自己的炒饭了。只有听者觉得这时一句话多么搅乱心绪。
  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的名字还可以作此解释。
  这神医倒是在吃上面没有那么讲究，一碗蛋炒饭也吃的挺满足。
  “洗碗就交给你们了哦！”他又打了个哈欠，似乎真是瞌睡了，活脱脱一老年人的生活节奏。
  他进屋前还不忘交代说，“一定要洗干净，多洗几遍没关系。”
  肖书非常贴心把三个碗揽下，“三个碗而已，我来洗就行了。”
  赖伯生不语，也跟着他进了厨房，谁知眼前这一池子碗筷都肆意躺那儿等着他们伺候。
  “这神医也忒坑了点吧！”这下真洗不完了。
  “一起洗啊。”赖伯生凉凉地说，也没生气。
  “你觉得这个神医靠谱吗？”肖书是看不太出对方的斤两，只觉那一窝蛇有点炫，那些整齐的草药他也分不出，以前北城多的是报得出各种药名的庸医。
  况且这个所谓的神医未免太年轻了点。
  “就他了，两天，一定要带走他。”赖伯生默默挽起袖子，她说话一向笃定。
  听她这样说，肖书就不愿想太多了，他实在不愿在这件事上花太多心力。
  “手。”
  “嗯？”肖书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袖子。”她手还没沾水，便伸过来给他挽了袖子。
  肖书手里的碗都有点拿不稳了，回想两人在旅店里的氤氲还让他内心羞涩。
  “谢谢。”
  他说完就听见赖伯生轻声一笑。
  “我才该谢谢你。”赖伯生极为小声，肖书没听太清，“啊？什么？”
  “没什么。”她又笑笑，拿起碗筷开洗。
  “你到底笑什么？”
  “你管我那么多。”
  肖书对她的说话风格越来越适应了，不但不觉得她凶，反而觉得她这个假凶的样子恨可爱。
  能陪着她一起来真好，这是他此刻最大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