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吃了约一个小时，黄成喝了不少酒，但并没有酒后状态。他在**军区号称“黄三斤”，曾起胆要和**军区司令员***比酒量。现在上了一定年纪了，但是酒品如人品，喝酒还是那么豪爽。大约下午2点半钟，黄成与县领导、乡领导以及村里人，一道来到乡镇会议室。说是会议室，其实就是大大的几间瓦房，里面摆几张桌子、椅子，当然还有主席台。
  开会了，县领导讲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请黄成讲话，大家鼓掌。没有麦克风，黄成对着台下所有人员，沉默了约半分钟，然后大声而有力地说：“离别晃过三十载，草棚深深印乡情；山水年轮难改色，白发迎新辞旧人。”又停下来，也许他是希望下面的人评味一下他这首即兴诗。
  “同志们！我们革命为了什么？”黄成大声问道。
  “革命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是让人民翻身当家作主人！”黄成自问自答。“是让农民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了！”他又补充道。
  黄成说到这里，不知是谁在下面鼓了几声掌又突然停了。
  “同志们！我今年年初见过几位香港客人，他们很愿意到我们这些穷地方来开发投资啊！”
  黄成说的“香港”和“开发投资”之类的话语，下面能听得懂的，没有几个人。张林风能听得懂，他是大学生。当张林风听到“香港”两个字时，突然想站起来，但还是没敢站起来。
  “王乡长，泥河乡有多少田？多少地？多少人口？”还没等王乡长回答，黄成接着说：“其实我是清楚的。这么多人口只靠这么一点田地能过上好日子？”
  “我们正在响应国家号召，让村民计划生育，以降低人口增长速度。”王乡长马上回答道，又像是在表计划生育的功。
  “计划生育是******，乡里一定要很抓落实。”黄成继续说：“但乡里人口肯定是在增长的，农民的生活水平也是要提高的！”
  说到计划生育，做在中间排的村长即一头冷汗，他家的二儿媳去年就是为了生二胎跑到广州他弟弟家去了。村长弟弟在广州做生意。
  泥河乡是兴东县人口大乡，因此，也是计划生育管控的重点乡，计划生育是乡政府头号工程。乡政府下了死政策，所有农户，一对夫妇如果头胎是男孩，不得生二胎，违反者将罚款1000元；一对夫妇如果头胎是女孩，可以生二胎，所有农户强制不得生第三胎，第三胎罚款2000元，并不得给孩子上户口。没有户口意味着没有田地，也就意味着生下的孩子是没有粮食的，是要靠父母及其他兄妹省下粮食养活他（她）。在八十年代，这项处罚政策是很让农民害怕的。1000元罚款是一个什么概念？当地农民一年纯收入也许就只有500元，也就是说，如果一对农民夫妇多生一个孩子，将有两年纯收入缴纳罚款了。这还不是农户最惧怕的，最惧怕的是乡里“计划生育超生管理小分队”(简称计生管理小分队)。计生管理小分队的任务是，强制无计生指标的已孕妇女引产，强制超生户缴纳罚款。就在黄成回乡探亲前几个月，朱三家媳妇怀孕了，她是第三胎，前两胎都是女娃，朱三家想要一个男娃。男尊女卑、重男轻女，是泥河乡几千年的传统恶习。没有男孩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家庭，不生男娃的女人是不合格的女人。因朱三家媳妇已怀孕8个月后才被邻居举报到乡政府，计生管理小分队来了5个人，抬起朱三媳妇就往乡卫生所去。到了卫生所，妇产科医生一检查，已有8个月了，不能做引产手术。计生管理小分队立马就到朱三家收罚款，2000元！可怜朱三家只有四间草房，屋里头有二张床，一口锅灶，一张桌子，五张凳子（其中有二凳子还是三条腿的）。朱三夫妇房间里还有三件已陈旧多年的小木箱，小木箱没有上过锁，朱三媳妇没有给房间箱子上锁的意识。是朱三媳妇没有安全意识？不是。计生管理小分队可管不了这么多，他们要完成收超生罚款的任务，像朱三家养第三胎的，那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典型，必须严加处罚！朱三家只有四间茅草房，计生管理小分队不由分说，先扒掉靠东边的那一间房屋草顶。靠东边的那一间是朱三二个女儿的睡房，只有一张床，二个女儿晚上睡一张床。可怜这大冬天，北风嗖嗖，泥河乡是丘陵地带，沿长江北岸，是典型的冬冷夏热地带。
  “只生一个娃好！”“少养娃多修路！”村头村尾到处是这样的标语淹盖了“农业学大寨！”白色大体字。在泥河乡大岭村育龄妇女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挨过手术刀，这个刀疤不在别处，都在下体子宫附近，刀疤的大小、恢复得是否完整，取决于医生的医术和医德。成五一已一年多没有与媳妇同过房了，原因是成五一对伤疤有过敏反应，他一想到老婆子宫外面的创伤，他就阳痿，为此，也不少被老婆骂过，骂他无用。
  “同志们！”黄成看见台下面的人都在好奇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同志们！”。
  “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已开过几年了，包产到户已在全国陆陆续续地展开，调动了农民兄弟的生产积极性。这是事实证明了的，只有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的政策才是好政策。但我们乡我是知道的啊，我虽然已卅年没有回乡，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耕地怎么种了，但我知道我们乡尤其我们大岭村，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农民兄弟如果只靠这些祖传下来的田地，靠种粮只能糊口，富不起来的。”
  台下面的几位农民越听越好像能听得懂了。
  “怎么办？有什么高招让我们的农民兄弟生活好起来？大家提提意见，我黄成能帮上忙的，一定帮！”黄成说完后，顺手拿起前面的茶杯，大口喝着乡水，很清纯。
  乡长对黄成说的香港和投资之类的话，没有什么概念，他的官帽子能戴多少时间，能戴多大，目前取决于乡镇计划生育工作开展得怎么样。
  张林风把黄成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他很认真地听了，还时不时地记着笔记。就是以前在中学生时代也没有这样认真地听老师讲课过，虽然他在中学时代一直是位三好学生。
  “首长！我能说几句话吗？”张林风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顺嘴问道。
  “当然可以！”黄成满意地回答道。
  “首长，你说香港人会到我们这里来投资吗？穷山僻壤的。”张林风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若有所思地问道。
  “同志们！你们当中有人听说过广东深圳吗？”
  “我知道！”张林风不由自主的举手答道。
  深圳原是广东省宝安县的一个镇，是毗邻香港的“穷乡僻壤”，在中央的决策下，现在是中国四大经济特区之首。“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这些震动全国让人热血沸腾的标语就是从深圳传出来的。张林风是财政所干部，平时又关心国家改革新动向，他当然知道深圳经济特区。张林风不但知道深圳，他还有大学同学跑到深圳工作去了，在当时叫“辞职下海闯深圳。”
  “深圳经济特区就是在一无所有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且还正在高速发展。那里不但有香港人投资，全世界人都到那里投资。”黄成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不能与深圳比。”黄成把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我们也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来！”
  “杀出一条血路来”这句话，是黄成借用伟人的话。黄成觉得这句话好懂又形象，所以，在这种场合借用这句话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听了黄成激动人心又是腑脏之言，台下村民们都高兴但又觉得这是很遥远的事。县领导听完黄成的讲话后，也发话：“农民朋友们！首长在百忙之中回乡看望大家，机会难得，对于如何致富，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如果有尽可能提出来…”还没等县领导说完，张林风眼前浮现出那天下乡收农业税，看见年青妇女用板车拉砖的一幕。正是这一幕让张林风忘记了威严的县领导正在台上说话，忙不迭地接着县领导的话：“我觉得我们乡可以建一座窑厂。现在大部分土地已分到户，农民收入可望得到提高，很多壮力也到南方打工，一年收入比在家务农多几倍，农户收入会逐年提高的。而我们乡农民家80%都是土草屋，急需换砖瓦房，而现在只有五里乡有砖瓦厂，砖瓦还很贵的。”听到张林风这么一说，点拨了黄成为学校题的那首小诗：离别晃过三十载，草棚深深印乡情。是啊，离别家乡这么多年，这次回来，乡邻的住居条件还没有什么改变！
  “建一座砖瓦厂需要多少资金？”黄成对着张林风问道。
  张林风是财政所干部，脑子一转，就大概算出了建一座砖瓦厂需要多少投资：“初步估算，在泥河乡这种地方建一座日产200万块的砖瓦厂，需要前期资金20-30万元。”
  黄成思考了一下，掷地有声：“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村民听到黄成这一句话，感觉像在听天书似的，20万元！多么庞大的数字啊！但这句话是从黄成这么大的人物口中说出，村民们又觉得这事可能成真。于是，台下的掌声伴着窗外的呼声，顿时响起，还有几位村民站起来欢呼。这场面只有四十年前村民欢迎解放军进村，翻身得解放才有过。于是，泥河乡要建砖厂，这消息不胫而走，没几天工夫，整个乡农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