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徐冬其人
作者:归煮白石      更新:2021-06-17 10:55      字数:2142
  005 徐冬其人
  龟背山。
  晨光熹微,天边寥落的挂了几颗寒星,朔风卷着碎粒石子打在山壁上,声音呜咽,直灌人耳,徐冬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只觉冷风若刀,削皮戳骨。
  他愁容满面。
  今天依旧天不亮就进了山,还是一无所获。
  大雪封山已有月余,家中要不是得些接济,早几天前就要断粮。
  陶罐里糙米剩下不足一升,这搁以往,就他一人饱食一顿也是不够的,更何况还要养活娘。
  想到娘,他更心焦了。
  半年前他娘起夜时摔了,他急的鞋都没套就奔去了镇上,因是夜里,又在被大雪封了路的深山里,也只一个赤脚先生看在他颇有几分诊资的份上跟来问了诊。
  这年头寻医贵,像他这样连地都没有的猎户若是再养着个药罐子,那过活就更难。他娘从摔了以后,不到三个月就花费完了他所有积蓄,他娘勉强留下半条命,而那赤脚先生在他赊欠了几次诊金后就再也不肯来了。如今他娘瘫在炕上,晨昏不晓,人事不知,偏偏的只吊着一口气,实在令人伤心。
  徐冬家就在龟背山上。
  龟背山以黑石闻名,因为山上的石头都是黑色
  龟背山地形很特别,是一个偏长狭的盆状,又靠在颇聚风雪的西北边,是以此山常年背阴,积雪阴寒。龟背山颇多怪石,山又险峻,因了无人烟,野兽非常多。山中除却一些为打饥荒的闲汉在天气上好时于外围林子里瞎转,只有徐冬一个正经猎户。龟背山上只住了徐冬母子和另一位守林人。
  那守林人是个老叟,姓都,性格很怪异,虽然与徐冬做着邻居,但是平日基本无交流,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龟背山的环境恶劣,徐冬小时候并不住这里,而住在一个很小的村落里,至于他什么时候搬到山上来的,他有些记不清了。
  徐冬从记事起,他就饱受人心的种种恶意。记得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跟着老父去镇上贩售硝制好的生皮子,因出发的晚了,正在饭时路过邻村的一个屯子。那天,他远远的看见村邻,没来的及被老父拽到身后,就被一群追着他们父子的同龄娃娃们投掷而来的碎石块砸中了头脸,当时就一股鼻血飚出来,晕倒前耳边尽是老父的怒吼与村人无所顾忌的嗤笑谩骂。他虽年幼懵懂,却也隐约明白父亲对他的期许与保护。父亲希望他能走出去,多与外面的人接触交往,但又怕他受到伤害,所以虽然他是一个猎户家的穷小子,但每每跟着父亲去镇上都是斗笠帷帽,而且最好天不亮就出发。
  而他的母亲更甚,自他记事起,母亲从来也没有走出过家门一步。
  他与母亲在村邻眼中是特别的存在,是受排挤和诘难的。老父是个猎户,感受到母亲和自己的伤痛,突然有一天就带着他与母亲远离了那村落,一路走一路停,终于走到龟背山停下来。
  龟背山僻静且少有人至,是个隐居的好去处。
  父亲在半山腰的荒地上圈了个小院出来,围上篱笆,盖上两间茅屋,从此独门独户的居住下来。
  后来父亲死了,徐冬学得了老父的手艺,凭着一身的腱子肉及老父身传的几个猎狐技巧,才得以生活下来且养活老母。
  他背负着狩猎的工具,一路低垂着眼帘,走的很慢。
  现在他大了,也明白了他与母亲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母亲是高额深目的异域女子,拥有一对琥珀色的眼珠及一头鲜亮的红发。而他,虽然遗传了父亲黑色的头发,但同时也继承了母亲白皙的皮肤及琥珀色的眼眸。
  他觉得自己很是普通,并无特别,但是在这个满是汉人的闭塞边城,他与母亲到底是不一样的。在村人眼中,他们是蛮夷,是不详的,是整个村落的耻辱。所以,他与母亲隐居到龟背山。他更是在老父死后蓄起胡须,如今除却他头上一顶惯常遮盖眼眸的灰獭皮帽子,他整个头颅脸面都被黑色须发覆盖着,当真跟个野人一般了。
  他也早已习惯了人们面对他时那些或讥诮或鄙夷或惧怕的目光。龟背山附近还散落着几个小村庄,那些人发觉他们母子的存在后曾经也屡次三番的挑衅过,在父亲把自己名下的两块田地拱手送给这里的里正后,龟背山附近的村人就彻底的无视了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
  徐冬知道,是因为那句诘语。
  龟背山,险峻常;能食人,望断肠。
  这老话既然流传已久,自有它的因由,既然他们远远的躲进了龟背山,那他们母子也就顺理成章的跟龟背山绑在一块,成为村邻眼中的另一个禁忌,横竖不再沾惹村子什么事了。
  待他一路愁思着行到山腰,天光早已大亮。远远看到自家门栅栏大开着,他不仅眉头一皱。
  老父死了两年了,母亲又一直瘫在炕上,他记得出门前明明牢牢的栓了篱笆门的。自老父死后,家里可从没有出现过除他们母子以外的第三张面孔了,即使偶尔被山下的刘家母子接济,东西也都是被偷摸的挂在门扣上的。
  会是谁?
  徐冬突然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
  他不再顾忌脚下凸凹不平的冰层,几乎是用跑的,摇晃着一路来到院门口。
  却见小院里,黄泥与白雪融融相腻,几处脚印凌乱阴仄,鞋面阔大,显然还很新鲜。徐冬一个阔步踏入,“娘!”他粗生喊道,一手暗暗攥紧了手中的猎叉,同时推开了大屋的门。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茅草屋,只西面置着一张木床,东边靠墙的地方砌着一方土炕。此时炕眼里正燃着柴薪,大大的炕上被褥散乱,一个干瘦的白面老妪被紧紧的包裹在一床靛蓝的破棉絮里,正阖目沉睡。
  见老母安然无恙,徐冬稍觉心安,他目光巡视一圈,见屋内并无一丝异样,禁不住心中起疑,或许只是进山的乡邻误入?
  不过,这龟背山进去易出来难,乡邻们有地耕种,向来不会轻易进山。他心中几个念头来回翻转,一时思量不定,这才觉得有些紧张过度,口干舌燥。他归置了猎叉与弓箭,顺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水壶往灶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