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隐藏
作者:
归煮白石 更新:2021-06-17 10:55 字数:3669
003 隐藏
吴氏男人打累了,这才住手,他握住手中的皮鞭,从墙角又一路往外走。
“都给老子安生些,老老实实都睡着。”他边走边骂。
黑暗中一个孩子躲闪不及,一下被他踩在脚上,嗷的一嗓子痛叫,吴氏男人顿时又一鞭子甩下去。
“他奶奶的,鬼叫什么?”他骂道。
皮鞭打在皮肤衣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男孩子还待痛呼已经被旁边一个孩子捂住了嘴巴,声音就卡在嗓子眼里,戛然而止。
大屋陷入死一般的沉静,屋里一群半大孩子吓得个个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惶惶的,不敢吭声也不敢动。
“干嘛?都坐着干嘛?守灵吗?都麻溜的给老子躺好,谁若敢乱动,仔细你们的皮子,老子不会给留一块好地方的。”吴氏男人阴恻恻的威胁着。
话音一落,大屋中顿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秒钟,每个孩子都老实的躺下了,他们死尸般的静立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人敢大声喘息。
吴氏男人满意的扫过一派静谧的大屋,把皮鞭往腰上一缠,也倒在门边唯一的一张小床上躺下了,不一会儿鼾声就起。
紫苏抽噎着去搂阿禄,他不敢开口说话,就用身体去支撑阿禄。
阿禄被打的半死,彻骨的疼痛没有让他失去意识,反而更激发了他心里对自己的狠劲儿,一直强忍着疼痛,连哼都不哼声了。
“没事儿阿苏,不要担心我,哥哥我好着呢!”他安慰紫苏。
屋里关着门,也没有窗,到处一片黑漆漆的,紫苏看不到阿苏的伤口,他心里很着急,只能用手一小块一小块的去抚摸丈量。
阿禄的衣袍被他固执的掀开,后背一片濡湿的触感。阿禄看着高大,后背却柴瘦,摸着咯人手。紫苏慢慢的一点点揭阿禄穿在最里面一层的粗布里衣,它们被黏在后背上,很难揭开。阿禄本来还算平缓的声音瞬间低沉下去,呼吸也沉滞几分。
鞭鞭见血,穿着这么厚的冬衣,竟然还能打成这样,真狠呢!虽然是皮外伤,但阿禄确实伤的不轻。
紫苏心里更加黯然。
可是这里环境极差,哪有医药给他医治。
不确认心里慌,如此确认过了,明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无能为力,只能一层层的再把衣服穿上,再受一回疼,紫苏更慌。
颤抖着手指为阿禄穿好最后一件衣裳,两个孩子互相取暖般挤在一处。
黑暗中静悄悄的。
“阿禄,还疼吗?”紫苏再一次忍不住,小声问道。
“早就不疼了,几下拳脚而已,你哥哥肉厚,皮实着呢!莫要担心,赶紧睡,明日还有事情。”阿禄故作轻松的低声道。
最痛皮肉伤,衣服都大片的黏在后背上了,怎么可能不痛?
云淡风轻的声音里夹杂着让人无尽的辛酸。
紫苏沉默着不再说话,阿禄后背的血腥气慢慢的飘散在两人中间。
不行,他背上的伤一定要处理,不然等过一夜,里衣完全与皮肉黏连,那将是剥皮之痛。
主意一定,紫苏小声说道:“阿禄,咱们出去。”
“出去?去哪里?”阿禄惊讶,他的声音有些喘,想是极力在忍受疼痛。
“外面有月光,我要看看你的伤口。”紫苏又道。
“不行呀!那老泼才堵着门呢!”阿禄道。
“没事儿,听着他的鼾声他睡得且沉呢!咱们先过去试试,能出去就出去。”紫苏道。
阿禄话不多,从来也愿意听从紫苏的话,遂先站了起来,又去拉紫苏。两人一路用脚步丈量着地上的通道,慢慢摸到门口。刚刚过了正月十五,正是圆月之时。外面月光雪亮,透过门缝,直直的一条白光照进来,直如一把白剑把整个大屋从中间分开。
借着月光,紫苏看到吴氏男人睡觉的小床也只一条床腿压着一扇门板,另一扇门板上着杠,用一根小木棍顶着。想来吴氏男人觉得自己亲自靠着门板睡,并没有哪个胆大的敢撩虎须,为了自己的出入方便,他并没有在小床的位置上面下功夫。
紫苏心内一喜,用肩膀挤一下阿禄,示意他去了门杠,放下木棍。阿禄依言而行,紫苏随后跟上,出得门来,紫苏正回身要关门,只见猫在门口暗影中的一个男孩子也如一只灵巧的猫一样,跟着闪身出来了。
随后不等紫苏说话,男孩子迅速的返身关上了门,然后才回头面对紫苏。
大月亮下,三人静静的立在门口,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我大哥伤的厉害,我们出来借点儿光好裹伤。”最终紫苏先打破沉寂,低声道。
男孩子身高体型年岁看着跟阿禄都差不多,一头乱蓬蓬的短发粗粗一看是一个香菇的形状,很有些特点。这个男孩子他有些印象,好像是这群男孩子中的孩子王,有个外号叫蘑菇头什么的,在车马行进中一直坐在最好的位置,吃饭也都是他先盛,别人才敢去吃。这万一要是个多管闲事儿的主,大声嚷出来,说不得今日自己和阿禄的小命就都要交代了。
蘑菇头并没有像紫苏预想的那样质问他们,他见紫苏惊讶的看着他,忍不住挠挠头,也悄声道:“俺喝水太多了,憋得慌,出来撒尿。”
说着不等紫苏再说什么,急匆匆往小院的后院角而去。
大屋里就放着恭桶,照道理来讲他们是不允许出屋门一步的,走到哪处,就在哪处吃喝拉撒。一路行来,他们也常在路过的破屋中过夜,吴氏是从不允许他们出去方便的,这些日子孩子们都养成习惯了,从不违背,而这蘑菇头就是被吴氏指派了看恭桶,怎么今天自己跑出来要小解?
紫苏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深想。
他与阿禄也快步向后院走去,那里有个废弃的厨房,扒一扒灶膛应该能找到一些草木灰。
没有止血粉剂,用那些东西也能抵一抵。
紫苏顺利的在灶膛里扒出一捧草木灰,这东西严格来说也是存在菌群的,但是在古代,特别是在农家,这东西确实是很好的止血药。
水缸里还存了一点儿水,紫苏找到一个烂瓢,舀了一些水出来,粗粗先用水把阿禄的后背里衣打湿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衣裳揭下来。
与紫苏预想的相符,甚至还更严重些,阿禄后背上鞭伤斑驳,肩胛骨的两处甚至已经被鞭打的血肉模糊。因为阿禄瘦,那里骨头凸出,只这一会儿工夫,皮肉与衣物相摩擦,那凸出的地方已经红肿发炎。紫苏心疼的同时,心里又放下一口气,辛亏今晚冒险出来了,不然等到明天,铁定要揭阿禄一层皮肉下来,想想那惨状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天气冷,阿禄脱了外袍,赤裸着上身,紫苏又用冷水替他清洗了后背,阿禄冻得直打哆嗦。紫苏就快速的为他均匀的撒上一层草木灰,把阿禄身上刚脱下里衣除去有血污的地方撕去了,其余的撕成绷带一样宽窄的布条,利落的为他裹了伤。
等一切弄完,阿禄顺利穿好衣裳,时间也已经过去了有两刻钟。
两人偷摸的出了屋子,阿禄扶着紫苏往大屋去。
眼看大屋就在眼前,紫苏突然顿住脚,“阿禄,咱们逃吧!”他道。
阿禄一愣,“逃?逃去哪?”他便说便去看紫苏的脚。
紫苏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自己的瘸腿。
一个伤员带着一个瘸子,深更半夜,荒村野岭,往哪跑?
紫苏有些泄气。在这里,是他逃离的最佳时机,若死等着被卖入那污秽之地,到时候想跑就更难了。
可是,会成功吗?吃一堑长一智,别偷鸡不成再蚀把米,回头跑没跑成,再被抓回来打个半死,或者跑成功了再落下个终身残疾。
这两种结果都是他不想要的。
还是先养一养再说。
“走!先回去。”脑中翻转一刻,紫苏轻声道。
阿禄却一把拉住了他,同时躬身半蹲下身子,“阿苏,有人来了。”
紫苏一惊,赶忙四周去瞧,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人声。
“你瞧!”阿禄见他并未发觉,就松脱了他的手,微微直起身体,伸手指向院外。
院墙低矮,紫苏微微踮脚也能看到,只见一列火蛇正涌涌向这个方向而来。
“这是?”紫苏说不出话,静静躲着看了半天,他终于才看明白:“这是向咱们来的。”
“这是向咱们这院子来的。”阿禄也同时道,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此时院中黑影一闪,明亮的圆月下,紫苏看到刚才的那留着蘑菇头的男孩子往后院的一角潜去。
他眼珠一转,拉住阿禄,轻声道:“跟我来。”
紫苏牵着阿禄,循着那黑影消失的方位,很快走到一口废井前,发觉废井后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柴垛,再四处瞧来,别无他物。不对,他明明看到那蘑菇头是在此处消失的。
“阿禄,你找找四周,可有什么狗洞暗坑?”紫苏的心咚咚乱跳,轻声指挥着阿禄。
阿禄也不多话,依言就围着柴垛转起来。
走到一处靠近墙边的暗影下,阿禄来回踱步转了两圈,然后顿住脚,他蹲下身,拉起一节圆木,圆木并不长,但是下面却连接着一坨巨大的奇形怪状的树根,阿禄手上发力,使劲把树根移到一边,柴垛下就露出一口黑黢黢的黑洞。
“阿苏,你来!”他朝紫苏挥手。
“这是地窖。”阿禄趴在黑洞口,经过仔细的甄别,最后对紫苏道。
前院的院门被敲得山响,明火执仗的一大群人已经围堵到大门口。
“开门!官府办案!”
“里面的人听好了,官府办案!”
一阵阵的寒风夹杂着隐隐的呼和声。
这是有事情了呀!
官府的人?
打击非法买卖?
能否解救了他们?
一瞬间紫苏脑子里跳出n个猜想。
既然没被杀了灭口,又因缘际会的出了兴元府,他自然不会再主动跑回去做一辈子也赎不了身的世仆。若是官府,会不会查明他的身份,再被遣送回去?紫苏心里没来由的又一阵慌张。
他不知道武、班两家跟重氏的渊源还罢,既然知道了,在没有足够的可以自保的力量和实力之前,他还是藏拙比较好。他要活,要治好伤,吃饱饭,学会心机与自保,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然后悄悄地变强、慢慢的积蓄力量,直到有足够的能力和绝对的话语权,她会再做回紫苏,去寻找班氏夫妻与武家三口。在此之前,她只能隐忍,只能韬光养晦,把自己湮没在芸芸众生中。
“阿禄,跳下去。”他当机立断。
任何事情单靠等待是办不成的,今天就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