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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林宅
作者:归煮白石      更新:2021-06-17 10:55      字数:5782
  084 林宅
  常年打雁的,倒被雁啄了眼,林韵之千算万算,到底没算到向来算无遗策的自己倒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看着就是一平常富家子,怎么就有这么大能量?短短一日时间,竟然连大东家重二老爷都惊动了,急急的遣来了大管家徐标清请自己去府衙配合调查。他本想着解决了崔强,再做一番妥善安置,潜心蛰伏一段时日,定然能够全身而退,却没想到事情来的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相应的部署。
  本就刻意的兜着小心,是以林标清刚一露出话音,他就敏锐的觉察出不妥,急惶惶的跑出来,本想直接就登了私船,却到底舍不下辛苦多年的积攒,结果前脚刚进了院,后脚就被人堵了门。那徐标清竟是有备而来,早早在自家门前就埋伏好了人手,这边厢他携着财物躲到暗室,那边厢关锦城龙卷风般的疾驰而到。
  前后门都堵了,鱼士瀛让骆泓翻院墙,关锦城却挥手阻了,招来跟着的府衙一干人等,吆喝着合力撞起大门来,心里郁愤,他定要往大里闹。
  此举引来四邻纷纷探头,林韵之在四邻中口碑向来很好。
  这朗日昭昭,竟有强人破门而入?
  “公差办案,捉拿杀人越货的江阳大盗,闲人勿扰,违者以同罪论之。”骆泓大声喊道。
  只一句话,围观众人瞬间做鸟兽散。
  大门很快被撞开,呼啦啦冲进去数百众衙役官兵,院子里一时鸡飞狗跳的噪杂起来。
  前后几进的院子被翻了个底朝天,有办案老道的府尹孔霄亲自坐镇,林韵之的书房成了重点的翻查地。很快密室被人找到并打开,两股颤颤的林韵之被五花大绑的提了出来,同时与他一同藏着的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众人仔细辨认,正是曾经红极一时的怡红院魁首朝凤儿。两人穿戴都是粗布麻衣,想是刻意进行了一番伪装的。
  “大人们,我冤枉啊!家中老母病急,我这就要回乡探亲了。我林韵之是天宝楼的掌柜,身上有秀才的功名,我不是强人。”林韵之被绑出来却固执着不愿下跪,依旧直立着身子,期望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扳回残局,扭转局势。
  可是,他此话喊出来,却并没有人出声应他。
  关锦城不说话,躬身翻检着从密室中抬出的一箱又一箱的金银财宝。
  鱼士瀛与骆泓等人也看花了眼。
  徐标清本来带着人在后院的荷花池里搜寻,听到林韵之的一番吆喝,事情牵扯到天宝楼,忙跑过来想要为天宝楼开脱一番,结果看到源源不断从书房抬出来的东西一时也舌头打结,说不出话。
  紫慎带着紫时紫罗一干人等也陆续进了院子,紫时眼尖,只一眼就从两个衙役刚抬过去的箱子里看到了他丢失已久的那件虎裘大氅,张嘴正要呼喊,脑中火光电石的一闪,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啊!是少爷的白虎裘!”
  紫时话刚出口,关锦城恰也看到了,长臂一伸就捞了过去,“这大氅是他的。”他道。
  两人同时发声,所述竟也相同,两边就都愣住了。
  鱼士瀛站关锦城较近,伸手拂过那浓密的皮毛,也附和道:“确实是他之物。”却是前两日的夜里一起喝酒时,他见紫苏穿过。
  这一下最具权威、且毫无牵扯的三方都定了音,小国士大人的身份再无可置疑。
  刘后双手揣到了袖筒里,眼睛在院子里逡巡一圈,视线就落在了依旧最后一个被软舆抬进来的重稽正身上。
  这天宝楼竟然也跟重氏有牵连?看样子小国士大人的两次失踪都跟这重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算不算是一种特别的缘分?思虑间他又转头去看紫慎,后者正一脸悲痛的从关锦城手中接过那一袭白虎裘大氅。
  刘后顿时一阵后槽牙泛酸。
  很好!老而弥辣的宁国公,请开始你的表演。
  果然,紫慎抱着白虎裘默然一刻后,抬脚就是一计重重的夺命踹踢到林韵之身上。
  “四琦在哪?你把他怎样了?”他咆哮着发出吼声,全然没了任何仙风道骨的一点儿遗风。
  直直站立的林韵之一下就被紫慎踹出去几步远,人也骨碌碌翻了两圈,倒在地上。他顾不得浑身疼痛,惊愕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你是大国士大人?”
  回答他的不是人语,而是紫慎的新一轮的夺命连环踢。
  “国公爷息怒,你再踢就把他踢死了。”鱼士瀛阻止道。好容易抓到一个活口,鱼士瀛可不想他再被活活踢死了。
  紫慎喘着粗气住了脚。
  “城哥儿!”木华犁又叫起来,他正站在一个装满财物的木箱前,手中已经翻捡出一个锦盒。
  林韵之脸都被踢肿了,此时听到这一声唤,也跟着众人眯缝着肿胀的小眼睛去看发出声音的木华犁。一看之心,心神更震,木华犁手中拿着的正是他亲自售卖出去的那一块雕刻着紫葳花的葫芦形和田玉,崔强拿来让他再次售卖了,他还没来得及拿到楼里,没想就东窗事发了。
  关锦城已经几步走过去,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心内更是燃起熊熊怒火。
  “城哥儿,还有这个!”木华犁接连又翻捡出了那支“绿雪含芳簪”。
  两天两夜没合眼,关锦城的眸子变得赤红,竟然连黑眼珠都不太显了。
  他抱起两个锦盒就向林韵之冲过去,急怒之下跟紫慎一样,又踢又踹起来,边打边喊:“直娘贼的,卖是你,抢是你,再卖还是你。小爷打死你这尖酸油滑的混蛋,怨不得不摆出来,说不得多少人都是这样被你暗害的,你那三楼所售之物都是这样得来的赃物吧?小爷今日就活活打死了你,再让父王请旨王君,抄了你三族。”
  大家看他这样一幅状若疯癫的样子,口中又提起王君,一时谁都不敢劝。
  “你这天宝楼做的不错,先卖了,再谋害了弄回来,再拿出来一对一的秘密销赃,好好!好服务!”关锦城踢打的越发有劲。
  听他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天宝楼,重稽正眉头又深深的蹙起,正要说话,那徐标清已经噗通一声跪下去,拽着关锦城的裤腿道:“世子爷明察,我们天宝楼是雇了这林韵之做掌柜,并不知他私下里的勾当,他的这些作为跟我们天宝楼没有任何关系啊!”得到孔霄的指点,他早已知道这火气冲天的小公子正是辽东王府的世子爷。
  关锦城一被他抱住,双腿就动弹不得。
  林韵之暂时得到喘息之机,费力的扭动身躯,又被站在后方的鱼士瀛拉了一拉,这才避开这小煞星远一点。
  还没有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人可不能先被打死了,鱼士瀛暗道。
  林韵之的一只眼球已经被捶打破裂,眼眶四周都渗出血珠来,那朝凤儿吓的尖叫连连,嗷呜一声没缓过气,彻底晕死过去。林韵之却顾不得浑身伤痛,听到徐标清喊关锦城世子爷,又想到那金锞子底部一只只活灵活现的青雀儿,他早就心神大乱,一心想着保命,没想到只轻车熟路的做了一个不起眼的破小子的生意,竟然先后惹来了大国士与这辽东王府的世子爷?
  这富家公子哥明明就是一个暴发户好吗?还有他那老仆,明明就是一个惯偷!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世子爷主仆了?
  他后悔至极,对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院子纳头就拜,也不分东西南北的哪路神仙能救自己命了,转着圈的砰砰磕头,一瞬间把求生欲利用到极致。
  “大人,后院莲花池里有个人。”一个官兵冲到前院对着孔霄喊道。
  众人一凛,纷纷拿眼睛去看紫慎与关锦城。
  小国士大人的东西都在此处发现了。
  至今全城都被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小国士大人的任何踪迹。
  难道…
  思虑间孔霄已经喊出来:“活的死的?捞!赶紧捞出来。”他边说边往后院跑。
  关锦城与鱼士瀛也同时发力向后院跑去。
  紫慎一个踉跄被刘后阻住了去路。
  “国公爷留步!且等一等!或许不是小国士大人…咱们且从长计。”刘后却想的更多一层,果真那莲池里是紫四琦的话,那宜阳宁国紫府则会前后送走两位国士大人了,果真那样,可要把这老家伙看好了,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被刘后这样没头没脑的阻了一阻,紫慎却默默听从了,并没有再跟着走出去。
  或者是怕看到那莲池里的东西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才住了脚吧?
  看到紫慎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一时重稽正也心慌慌的叫停了软舆,没有跟着向后院去,老仆辛管事小心翼翼的扶着重稽正的身体,心道太爷这也是怯了。
  紫慎心里早已杂陈起来,果真!果真是那个孩子的话,那就结束了吧?他代四琦送了命,他爹又代他送了命,而事情又最终落在了重氏身上,作为重氏世仆,却被苛待至此,也算是因果轮回,以自己的命给了重氏应有的报应了。
  他们宁国紫府以后后继无人,也要慢慢陨落了。
  虽然与预想的不同,宁国紫府向全天下摊牌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但快刀斩乱麻,无所谓好与不好了。
  紫慎慢慢扬起头,沐浴着难得的正午阳光。
  气氛凝滞而沉闷,每个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胀到极致,顷刻就会断裂,然后全盘崩坏。
  不一会儿重北修第一个从后院奔过来报信:“父亲,不是!不是小国士大人!是那崔强!”他扶着狂乱的胸口道。
  此话一出,仿佛是冬冰消融,死水瞬间变作了活水,整个前院的空气都轻盈不少。
  刘后与重稽正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紫慎却微微一怔,与紫时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这样也好,多拐几个弯也不见得是坏事,好事多磨,宁国紫府想要在这场战役中全身而退,最好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崔强被绳索从头裹到脚,死死的缠了一圈又一圈,就如一个巨大的蛹人一样,麻绳上又粘满了淤泥,虽是冬日,但闻之一股恶臭,就这样湿淋淋的被抬到了前院。
  众人都看向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林韵之,他当真就是一个丧家之犬的腌臜模样。因为被连番踢打又在地面摩擦,此刻他全身黄泥血斑,脸肿成个猪头,眼睛也坏了一只,牙齿少了几颗,双腿也都骨折,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哪里还有当时天宝楼惊鸿一瞥风度翩翩的温润书生模样?
  关锦城也从后院气势汹汹的跑进来,一脚就踩在他的脸上,道:“他呢?到底在哪里?你们杀了他?”
  林韵之的猪头脸瞬间被踩成了鞋拔子脸,“我不知道!”他依然道。
  死鸭子嘴硬,关锦城太阳穴都突突的跳起来,真想瞬间送了他去见阎王。
  “林掌柜,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如今崔强在你家后院的莲池中挖出来,那姬云也死在了别处,现在只你一个疑犯还活着,人在哪就只能落在你身上,我们势必是要找到人的,你若不说,我们金吾卫虽不是专职办案的,可还是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鱼士瀛蹲身到林韵之的脸部上方,娓娓说道。
  金吾卫?上京城的金吾卫?竟然连金吾卫也来了?
  林韵之内心翻江倒海,一阵阵惊惧,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这人刚才说什么?两个知事人都死了?就剩自己一个?
  那岂不是黑白都有他说?死无对证?
  看着胸口一股一股的喘着粗气的林韵之虽然还被关锦城一脚狠狠踩在脚下,但还在极力的翻动眼皮,妄想为自己脱罪,鱼士瀛忍不住暗暗嗤笑一声,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硬的很。他接着道:“你若痛快的交代了,我们顺利找到了人,就也给你个痛快,不做什么凌迟处死,灭门三代的刑罚了。”他行事从来一板一眼,从不轻言吓唬,这样与林韵之语重心长的说来,也是难得了。
  不想林韵之却以为他在吓唬自己,虽然说话都已经困难,还是强辩道:“大人明鉴,我真的不知道呀!他们杀人放火跟我没有任何干系,就这一次,这姓崔的找到我,拿出这几件东西想要换点钱财,我看这东西眼熟,似乎就是天宝楼之物这才留下了,本想着即刻报官的,没想到家母突然急病,我这才要返乡…”
  林韵之话没说完,只听呼啦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骆泓只觉身侧腰刀一松,鱼士瀛已拔出他身侧之腰刀,一刀砍在林韵之直直伸着的右腿之上。砍刀锋利,鱼士瀛全然一腔激愤,林韵之顿时身腿分离,右腿骨碌碌滚向一边。
  林韵之瞬间脸上无一丝血色,整个人抽搐两下,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就晕死过去。
  鱼士瀛这一下又快又急,来的突然,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震惊了。
  关锦城根本没来的及收回自己的腿,就被林韵之突然被截断的右腿飙出的血溅了满身,顿时从头至脚,一身白貂缀满红花。
  “城哥儿,你没事儿吧?”木华犁冲上来。
  关锦城推开木华犁,呆呆的拂去一脸血珠,对着鱼士瀛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鱼兄,你牛!”他道。
  事实都摆在眼前,三四十条人命,一箱又一箱的金银财宝,这货竟然还满口跑马的大言不惭,是可忍孰不可忍,没直接杀了他是他还有用处。鱼士瀛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冰块脸,走到骆泓面前,收刀入鞘,干净利索。
  “骆泓,去打一桶冰水来,泼醒他。”他吩咐道。
  骆泓应声而去。
  刘后捏着鼻子,抚着胸口,退去了后方。武人就是武人,伪装的再是一幅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照样脱不去骨子里的凶悍杀伐之气。
  林韵之再次被泼醒,脑袋运作了半天,才想到发生了何事,赶忙滚爬着喃喃的到处去摸索自己的断腿。
  鱼士瀛却已经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蹲下身来,轻声道:“林大掌柜,想清楚没有?现在要死的话已经没得全尸了,不过好歹身上还带着一只腿,两只手,咱这里地方小,弄不来五马分尸的刑罚,但是咱们有刀,不能同时分开,还可以一件件分开…”
  “我说!我说!”林韵之张着漏风的口齿嘶吼道:“崔强与那鸡毛两人已经合力杀了他,劫掠了财物,我们三人分了,尸体跟往常一样,都抛了丹阳湖。”终于他摸到了自己的那节断腿,牢牢的搂在怀里,忍着断腿处的剧痛,如今他只想求一个痛快。
  鱼士瀛缓缓的站起来。
  关锦城定住了身形。
  紫慎挺直了腰背。
  重稽正更加佝偻了身躯。
  刘后整个人一震。
  孔霄、重北修等人脑袋同时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他死了!死了!真的死了!
  关锦城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小子死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拆除那劳什子的丝线了,这样他就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那贼人就不会找到可趁之机,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去拆了线呢?其实带在身上习惯了只是时常抬手开肩时有些紧衬的磨疼,其他也没什么的。关锦城忍不住开始咚咚的捶打自己的右肩,他为什么要拆线,不然那小子就不会走,不会死。
  “城哥儿!”木华犁跑过去,一把按住关锦城的手,眼泪都要心疼的流出来。
  “骆泓,调集全城兵力,围堵丹阳湖,凿冰抽水,一寸寸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鱼士瀛道。
  众人一愣,纷乱的场面顿时又恢复安静。
  对呀!现如今林韵之亲口说出小国士大人被抛尸丹阳湖而不是别处,那那里定然能打捞出尸身的,且小国士大人刚遇难,按道理来说,作为新尸必然是被抛在湖底的最上面,还没有被淤泥吸附了去。但是那丹阳湖他们已经搜查过一遍,捞出了三四十具尸身,却并没有发现小国士大人的尸身,这是不是说明小国士大人吉人天相,并没有死?
  那可是神仙紫府的接班人,良宋未来的第一大国士,正经的长寿神,怎么能轻易就见了阎王呢?
  一时间众人心中又燃起希望来。
  他没死!没死!或许没死!
  关锦城一蹬腿又站起来,撞开众人就往院门跑,他要去丹阳湖验证。
  跑两步又回过身,看向孔霄,道:“府尹大人,这姓林的人犯谋害国士,且身上人命案三四十起,犯下的是滔天大罪,本世子一定要父王上书王君请求凌迟处死,你且把他带回去,好好的诊治了,别让他即刻就死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韵之彻底的闭上眼。
  一瞬间天上地下,两番光年,只是因为触碰了那个小子。
  那个看着不值一文的小子,却原来是国士大人呀!
  他眼拙了。
  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