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萧晨眼瞳流转又迟迟不敢看徐梦灵，念及昔日小柔耳旁叮嘱便皆道不可轻诉他人，但如今，且不说萧瑶，这徐姑娘可真谓是同自己出身入死过的，难道还要瞒着她么。
  萧晨心中一凝，便欲一鼓作气的全盘脱出，怎知在其将欲言语时，那身旁徐梦灵却冲着她轻然摇晃了下脑袋，眸中出意，乃为真情。
  又闻她道:“你那妹妹事事考虑周全，她不让你说你便不必告知我们，不论你过去如何，在此，在我眸中，你仍是我所识的萧晨。”
  一旁，那萧瑶也是连连点头，见她投目而来又露齿笑道:“是了！小橙子，虽然我与你相识不及你与漂亮姐姐相识时间长，但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小橙子！”
  听她话语，萧晨一时间也不知是何意，只道是在夸着自己，当即眉弯眸舒似是欣喜十分。
  徐梦灵又是偏脸而去，衬衣领间显一如玉锁骨，看她再是抬眸，望及这漆黑天际时美目中多为沉寂。
  “笨蛋……”
  只一声轻唤似是无声无息，又如是故意说给萧晨听得一般，此如吟话语竟是暗自扑入其耳中，藏入心中。
  萧晨眼珠轻轻一斜，又望见了身旁徐梦灵出情面容，不知怎的，每每看她这般孤寂眼眸萧晨心中都会不由一紧，明明自己已是陪在她左右，为何她仍是这般好似凄苦无依。
  在你心中，究竟有着多大的空洞，要如何方能将其填补。
  萧晨眼神忽的颇紧，深呼一口气后也不顾徐梦灵是否有意听闻，嘴一张便开口道:“徐姑娘！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徐梦灵似是被惊到了，原先颇为无神的双眸在萧晨呼出一声后却是轻轻一瞪，脑中所绕便是其方才所语，这又急急反应便偏头而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必说，我也不想听……”
  闻她低沉话语，萧晨心中更是一急，他不想再看到徐梦灵如此颜面，那般孤寂，那般凄楚，那般无助。
  “徐姑娘，我不知你心中如何所想，但在我看来，徐姑娘曾与我同生共死，我……”
  徐梦灵似是笑了，他笑这个笨蛋竟以为自己是因他而心堵，殊不知早在十多年前，她的心便已是死了，如今有他相伴，这死寂的心终是略微活了过来，徐梦灵轻舒一口气，又对着萧晨低道:“我要问的可多了，你便要一一答我……”
  闻言，萧晨便是满心欢喜的点头答应。
  若这般可让你舒心些，那知道了又如何，纵是有着生死之危，有你在身旁，何惧之有。
  徐梦灵温和一笑，似是装的，又似是真的，闻她轻道:“你，如何会虚渺玄影步？又如何会御剑之术？”
  闻得这虚渺玄影步几字，那一旁萧瑶也是直直一愣，眸子略显难以置信，又悄悄侧目而视。
  萧晨也是一惊，他怎会知晓徐梦灵竟是认得这步法，小柔曾言，这虚渺玄影步早已失传多年，如今竟是被徐梦灵识得萧晨也觉惊异。
  “是小柔教的。”
  徐梦灵听他这般说面上也无波澜，似是早已知晓，这又出语，道:“这御剑之术也是她教的？”
  闻言，萧晨也不再隐瞒便是直直点头。
  徐梦灵脸上忽的有些诧异，只待片刻后便也收敛而去。
  许久后，徐梦灵忽道:“天下大宗，会御剑的只我徐家了，你怎的……”
  这一声话音刚落，那一旁的萧瑶忽的睁大了眸子，又略显兴奋的忽道:“别云山！还有别云山！”
  闻言，徐梦灵似是被道破了何种心事一般，面容上满是惊色，一张小巧嫣唇也是微微启张。
  又闻她道:“别云……真是别云山么。”
  见二人如此反常神色，萧晨却是一脸疑惑，别云二字今日还是第一次听闻，这又心泛好奇便出声问道:“徐姑娘，别云山是……”
  徐梦灵似是如梦初醒，一时出楞便瞪大了双眸冲着萧晨道:“你竟是不知？你当真不知那曾经的天下第一宗？”
  闻言，萧瑶也是目出火热又抿着樱唇直直点头。
  萧晨看二人这般神情举措便知晓了这别云山定是不凡，可这般威名显赫的天下大宗自己怎的从未听小柔说起过。
  看他一语不发，徐梦灵便又仰头低思似是在回忆些许陈年古事。
  “别云山的来历还得从许久前说起……”
  萧瑶面容忽的一喜，又连连拍掌道:“漂亮姐姐要讲故事么？我要听我要听！”
  徐梦灵轻轻望了二人一眼目中多是追忆之色，又见萧瑶这般楚楚盈眸便是低低一笑，这又轻咳一声，忽闻她低道:“距今三百万年前，天地间本只有一界，那时未有人妖鬼魔之分，众生生而平等，逍遥快哉。”
  徐梦灵忽有低头，淡望一眼腰间玉箫，若有所思，又道:“后生变故，众生间出一派邪恶，祸乱世间。为平息此变，古时万千能人万众一心，一举击退其族。”
  一旁萧瑶是听得津津有味，若晶双眸瞪得颇大，一双白皙纤手轻然一拍，又急急道:“漂亮姐姐，后来呢！后来呢！”
  徐梦灵伸手轻捏其俏鼻分寸，萧瑶却也不躲，脑袋稍摇倒也快活无比。
  徐梦灵清笑一声，收回手来又略显柔和的低道:“退其族后，古人又发觉这世上众生皆有生死，但若勤加修炼竟也可以登天出云，劈山裂地，于是这天下终是开始分出了各界各族，有得其阴者，为魔，得其阳者，为人，万物生灵得其则成妖，芸芸众生失其则成鬼，这个也就是咱们常人所言的性命了。”
  萧晨只觉是恍然大悟，自幼时便常听小柔言语，这天下四界众生本为一族，当时不知其意，如今所闻倒也解了其多年疑惑。
  “漂亮姐姐，再后来呢！”
  见徐梦灵又是停了，那萧瑶更是坐不住，娇小脑袋已是将欲埋入徐梦灵起伏酥胸前，望她脸蛋稍蹭其肩，又是睁着一双若水浅眸盯着徐梦灵。
  徐梦灵稍显无奈的轻轻摇头，又只得续道:“或是人族得其真谛，只修炼十年竟抵得上其余几族苦修百年，但人寿颇短，人一生不过百年，妖魔一生可有千年，于是人族不甘于此，竟企图夺天地造化，取四族血脉，欲将己族立于不死不灭之境。”
  萧晨听后只觉这人族真为贪婪，人活一世已是天定，何苦再逆天而行，这又低道:“天地阴阳顺行，强改天命，定会遭来天谴。”
  徐梦灵轻轻瞥目，却是稍显惊疑，又见萧晨一脸平静自若，便张嘴轻道:“你怎的也会说出这般话语……”
  萧晨却是少有的镇定，轻抬眸又接道:“我也不知，出自心中罢了……”
  徐梦灵只觉此时的萧晨显得是那般陌生但却不知是何差错，当下也不愿细想，又接着道:“果不其然，欲一家独大的人界终是被其余三界联手击垮，往后千年，四界动荡，人界苦苦抵御其余三界，险些灭族。终是在距今五千年前，人界出一旷世奇才，其以一人之力独战当初的三界之主而不败，更是逼得三界退让，这才让人界有了往后数千年。”
  萧瑶目中忽泛向往，又张着小嘴憧憬道:“一人独战三雄，真乃豪杰！真乃英雄！”
  看她这般神往，徐梦灵又是掩嘴一笑，又道:“三界退去，但又不知何时会再犯，于是他在人界极东处选一仙山，创一开世之派，取名别云。”
  闻得此处，萧晨忽觉熟悉，似是何人曾与他说过相似之语，细思而起，只当是小柔了。
  萧瑶忽的忆起些许，当下开口问道:“可是，漂亮姐姐，这别云山那般威名当世，后来怎的会没落了呢？”
  徐梦灵轻轻一摇头，显着无奈低道:“人界有了别云山，又是日渐势大，当初所受之辱自当要去讨回，但别云山不愿，其认为此些恩怨追之尚远，不如冰释前嫌，四界同好。但人族意见不一，到头来主战者挑动不定者便是一同攻入当初的妖界……”
  闻是妖界，萧瑶轻轻垂首又出言问道:“漂亮姐姐，为何是妖界？”
  徐梦灵瞧她一眼，又回首暗自摇头，轻道:“这我便不知了，毕竟已是过去了数千年，且不论为何是妖界，就连这攻伐是真是假我也不敢断定，毕竟此些种种皆是我自家中古籍上所闻，既是有人所著，其中不免有着虚假。”
  萧瑶再是点头，似是有些恍然大悟之色，这又抬眉，问道:“漂亮姐姐，那这攻伐成了么？”
  徐梦灵又是轻甩脑袋，低道:“自是败了，其余两界赶至妖界时那里已是生灵涂炭，人族也是伤亡惨重，其虽败了妖族又怎的敌得过魔鬼二族，一场屠戮后，人族与其余几族终是有了血海深仇，在人族眼中，妖魔鬼乃是邪魔外道，反之，人族在他们眼中则是嗜杀成性的异类，最后也只有别云山掌门出面这才退了三族。”
  闻言，萧瑶却是秀拳紧握，粉拳又是狠狠锤在了那木栏上，口中阵阵出语:“这人族真是可恶！明明那三界并未犯我疆域为何还要去进犯别处！妖族真是可怜……”
  听她愤愤话语徐梦灵却是一笑，又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时候的人呐便只有这一个念头，不除去这三界，他们是不会心安的。”
  萧晨目中露出丝丝波动，一手不知何时已是紧紧握住那粗短木栏，虽有漆刷，但触之上去还是会有多少糙意。
  “四界本是同根，何苦这般，纵是有着些许恩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应尽释前嫌了啊！”
  听得萧晨这般话语，徐梦灵眸子又是稍稍一沉，嘴角一咧却也不知为何发笑，见她纤手也是紧紧成拳，口出语道:“若是你最亲近的人被那同根的人杀害了，你还能说出这般话来么？你还能说出尽释前嫌么？”
  这番话语略显凶历，使的萧晨顿时一惊，斜目望去却见徐梦灵眸暗首低，也不知该是慰她还是道出自己所思。
  “徐姑娘……”
  徐梦灵闻他轻唤，这又抬起头来，无神眼眸瞥他一眼，见他满脸关切便又长舒一口气，纤手轻摆又低道:“无妨，是我失态了……只因念及起了些许往事，你莫往心里去……人各有己见，你如何想我怎的可以干涉。”
  听她无力话语，萧晨只觉是满心闷堵，如此冷漠语调倒不如直直劈头盖脸骂自己来的快活……
  见他偏开脸去，一手也松去木栏，整个人似是瘫软在椅上，无力言语。
  看他这般，徐梦灵心中忽泛点点不舍，这又轻轻拧嘴便又伸出纤手去将萧晨的断臂裹手缓缓握于掌间，低道:“大笨蛋，我……我不是故意恼你，只因，只因我的娘亲便是死于妖族手里，方才话语你忘了便是，我不愿看你这般伤心。”
  如此温和话语丝丝入耳，萧晨只觉是如沐春风，方才闷堵一时间全然去了，更是有着丝丝火热涌上心头，这又急急摇头，忙道:“不是的，徐姑娘！我，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想起那些事的！”
  徐梦灵忽的咧嘴一笑，目中满是温柔，见他不再失落这又松手而去，低低点头又悄悄“恩”出一声。
  看二人这般，那萧瑶又是嘿嘿一笑，嫣唇出语便道:“漂亮姐姐，你们这是不是叫，恩……对啦，情深意切啊？”
  闻得最后四字，萧晨与徐梦灵脸上忽的双双染上红霞，二人齐齐垂下头去，久久不语，跳躲目光，羞怯无比。
  萧瑶见二人如此，这又满心疑惑，纤指点唇又低道:“莫不是我说错了，哎呀，看来以后还得细细考量过！”
  见徐梦灵久久沉默，萧瑶忽的掩嘴打一个哈切，原是樱桃小嘴这又忽的张得颇大，两排整齐皓齿为其添一俏楚可人之意。
  又过了许久，待的这客栈阁楼上再无来往旁人，只留三人身影自夜中相依。
  “漂亮姐姐，你睡着啦？”
  忽的一声低语，徐梦灵面容一怔，又是急急抬首，淡淡望她一眼后又低道:“自是没有，怎么了？”
  萧瑶俏皮一笑，甩手又是环住徐梦灵一边臂膀又娇道:“故事还未讲完，我要听！”
  徐梦灵先是一愣，而后又是展颜弯眉笑出声来，在她面前，自己无论有如何烦恼都会被她的豁达开朗带得一丝全无吧。
  “后来啊，那三界自然与人界有了不共戴天之仇，往后多年皆是征伐，四界又如同当初一般，四族动荡，民不聊生，为四界不再有杀伐，别云山掌门甘愿牺牲自己，与其余三界立下不再犯我人界之誓约，以自己毕生修为造化呈天地灵脉以封死四界门，又夺取人族一半修为，这才使的那三族妥协，不再攻伐人界。”
  萧瑶又是张着嘴又是长长哦出一声，又恍然大悟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如今人世大半之人毫无修为，可是漂亮姐姐，这别云山怎的就从天下第一宗埋落了呢？”
  徐梦灵轻叹一气，似是些许惋惜，又道:“自第一任掌门死后，这别云绝学便是失传，别云山再没出过一个有大造化的人，代代掌门平庸无能，传至今日，早已无人问津了。”
  萧晨忽的会意，又低道一声:“虚渺玄影步……”
  徐梦灵又是摇头，又道:“虚渺玄影步并不是别云绝学，因为距今百年前还有人曾练成过。要说绝学，别云山的剑法才是天下称奇的，只是如今别云门徒所学大多不过是些许粗浅剑谱罢了。”
  萧晨暗自点头，忽的又念及什么，当即开口问道:“徐姑娘，可你说那四界门已被封死，那当日咱们……”
  徐梦灵似是知晓其会这般问，未走所思便开口言道:“毕竟已过去数千年，封的再死总有会些许缝隙，那鬼界的鬼门关便是一道缝隙。常人若欲进去必要何种法门才行，当日咱们是有人助，如今再去，又怎的还能寻到。”
  萧瑶忽的一掩嘴，又呼道:“呀！既然可以过来，那岂不是又要有三界共伐了！”
  徐梦灵又是伸手轻捏其俏鼻，又笑道:“放心，都过去这许多年了，如今三界之主早已不是当初的三界之主了，况且我人界灵脉还在，他们便不能大举攻伐！”
  萧瑶似是松了一口气，身子稍稍一舒又巧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萧晨又忆起些许，忽道:“徐姑娘，那当日那妖为何还要抓千芷姐姐？四界不已经是相安无事了么？”
  徐梦灵眼色忽的一变，竟当即先道出一句:“你还叫她千芷姐姐！那个鬼王，如今我想了都觉后怕。”
  萧晨也是垂眸，是啊，她可是鬼王，那个欲取自己性命的鬼王，我怎的还会唤她千芷姐姐。可是，当初的种种却又如此难忘，如今想来，若当日我不曾离开那间客栈，真就在那待她，她还会是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姐姐么。
  徐梦灵怎知萧晨会想这许多，忆起其后话便也接道:“当日那妖定不是寻常妖类，至于为何要进鬼界我便不曾知晓了，莫不是他与鬼界有何恩怨？”
  萧晨点头，刚欲说些什么却忽闻另一边有低微轻呼声，二人偏头望去，却见萧瑶此时已是头枕椅背，双眸稍闭，一双修长睫毛弯弯俏丽，樱唇细嘴露齿而启，竟已是睡着了。
  徐梦灵与萧晨忽的相视而笑，又双双抬头望向九天云雾，夜凉而袭人心，抚得树弯，掩得月眠，摇得人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