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衍淞苦笑了一会，缓缓说道，“前面那有两个人，都是宋家了不起的人物。说来，这都是些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最多也不过几岁。爹爹派人带我去江南宋家，也就是苏杭这一带去谈些买卖。”
  方七听着，心中却想：“以前不曾听他提及自己家境门第，此时说起来，却不知又跟二十年前有些什么关系了。”
  明衍淞似乎察觉她的想法，不以为意，只是眼中放出些别样的光彩续道：“我是从未遇上过那样的人的，只需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那夺目的光辉。”
  方七冷冷的道：“哦？那便如何？这样的人我倒是遇到过几个，只可惜，若是早知如此，反倒不如不曾相见来得好。”
  明衍淞此刻却也不想解释其中因果，只得装傻接着说：“我当初自然是不会理解你的想法，只盼着与那样的人多见几次，若能够学他几分，倒也算是身上有几分磊落清明了。”
  方七听他只顾着述说自己的当年的心境，此时此刻对自己竟然丝毫没有任何羞愧之意，带着些讥讽道：“看来你定然学到了一星半点，这人只怕与你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不知你心中的盘算和说出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明衍淞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缓缓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我清楚，这样话中有话的表达从来都不是你惯常用的表达，如果你要跟我讲些别的，不如我们抽个时间好好的细细捋捋前因后果。既然现在是要谈些正事，我们还是别为了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儿给耽搁了，你说如何？若是你不愿意听我把这件事的关键给讲出来，那明衍淞多谢方姑娘救命之恩，却只能告辞自行向前与两位朋友汇合了。”方七冷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清楚你现在的身体若是自己去，只有死路一条，说不定还会拖累你那两位朋友。你若是愿意一次说个清楚，再给我说几句好听的软话，说不定呀，我就送你过去了。”
  明衍淞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理她，只是续道：“那位宋家的哥哥在多年前也是有名的人物，宋家原本对于功夫都稀疏平常得紧，而他却不一样，一看便可知是位内家好手。只可惜，没过多久我便听闻江湖中流传着他离奇的死讯……”
  说到这里，方七朝他幽幽望了一眼，却是说道：“你倒是学得像人家到了骨子里，先是武功全失，接着死个不明不白吗？”
  明衍淞又是苦笑，只好缓缓：“我自然清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道理，但偏偏人在江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的事情你明知道不该去做，却偏偏还是去做了，若我说我是为一个义字，你却根本不会相信，也根本听不进去。”
  方七只是抬头深深得望了明衍淞一眼。
  这一眼，明衍淞却觉得方七的眼神格外陌生。
  方七淡淡道：“我不曾说过半句我不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哪一句不曾用心并且深信不疑地听进去了？只是结果，从来都好像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人就是我——我根本就是你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笑话。甚至连最开始，就连你的名字，你的身世，你告诉我的，都没有半句实话。明衍淞，我想，我们再上一次的会面，你不会忘记吧？可你至今为止都没有给过我半句解释，如今却怎么能从你嘴里理直气壮地说成了是我不信你？难道说你的那些大仁大义永远都要用在你的朋友，你的红颜知己，你刚刚熟识的人身上吗？至于我，压根就是你明大公子心中早就盘算好了，一个随时可以牺牲，根本无足轻重的……熟悉的女子？”
  明衍淞轻叹了一声心想：“只怕我此刻若是就此死了，都不能向她表明心迹。毕竟，她可曾有过半分察觉我的苦衷？偏偏，是我负她在先，她若如此想我，我也怪不得她。若是哪天真能为她而死，恐怕那时候，她会明白的吧？若是她至死都明白不了我的心意，那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我也不该再多说半句了。”
  方七见他不动声色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只好递过去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袋满满的水，柔声道，“你若是不急，就先把鼻唇上的血渍擦干净，再慢慢说吧。从现在开始，我不打断你了。你说的，我都好好听着。”
  明衍淞依言接过水来，喝了两口，又将脸上血污以这条带着方七身上幽香的白巾抹去，迟迟说不出话来，等心情稍微缓和了一阵，方才将客栈中的事情和半道遇上宋圭炎又给人追杀的事情，给原原本本说了下去。
  方七看了看明衍淞，知道他早就累了，轻吁了口气，蹙眉道：“你先好好休息，我看你这忙着和他们汇合是假，存心想要我这一路上保护你们三个安全才是真吧？”
  明衍淞苦笑道：“原本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拖你下水已经是我不该了，如果你要见死不救，我自然也不会拦你。但我清楚你素来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可你也清楚我行事为人也是从来都没有强人所难的作风，你要当真这样想我，我也无可奈何，无从辩驳。”
  “我既然被迫入了局要淌进中原武林的浑水里，现在抽身岂不是晚了？”方七苦笑道，然后长叹一声，“都是孽缘，你我也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明面上给归云庄梁公子卖命是奉了父亲的命令，但父亲在临行之前也给我嘱托了，若我能看中中原武林中哪位后起之秀能给他带回一位乘龙快婿，倒也不必害怕会得罪了归云庄。”
  明衍淞拍拍头无奈道，“在我没建立一番功业之前，恐怕也不太好拉下脸去见那位威名远扬的虎叔吧？”
  “你自己看着办了。”方七冷冷打量了一下明衍淞，“你最好趁早交代下你在这次武林大会的一些安排，我也好抢先见招拆招，免得到时候不小心和你唱了对台戏。”
  “梁家那边要搅局我早在意料之中，原本觉得他们搞不出多大动静，万万想不到，居然连远在关外的势力都能够惊动一番……”明衍淞第一次觉得梁博苏这个人恐怕早在一开始就被明家给低估了。
  “不过是仗着他父亲当年的一些事情强拉了一些交情罢了。”方七显然不愿意多谈和梁家的关系，只是如此搪塞道。
  明衍淞自知不便多问，忙说，“你也不必误会我的意思，若是我们两要联手行动的话，现在也只有先见到我那两位朋友，把苏凌从寻剑山庄带出来我们再商量着下一步行动。”
  “你居然还提苏凌？”方七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梁夫人也在那里，她可以证明我和苏姑娘之间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一个外人的话，倒比我眼见为实更令人信服了？”
  明衍淞苦笑，“事情的本身就比较复杂……”
  “我听说你现在是灵隐寺的俗家弟子？”
  “我早已经正式接管了灵隐寺，正是奉本善大师遗命……”
  “本善大师怎么了？”方七惊诧道。
  明衍淞一阵沉思，缓缓道，“我不能肯定与梁家没有关系，比较江湖中这一些事都是和那本《桃花快剑》与震慑人心的寒毒连在了一起……”
  “连你也觉得梁博苏是个练家子的好手？”
  “他武功和修为都不会太差，但也绝不至于强过他父亲能伤得了本善大师。甚至未必能强过唐大哥。”
  “你这话倒是中肯。”方七出口称赞道，“我还以为你也会随着江湖中人觉得是他亲自出的手。”
  “绝无可能。”明衍淞头也不抬断然否决道，“别说伤得了本善大师，就连当初孤灯大师我也最多和他能过百余招就要落入下风。”
  “功力深厚的高人自然是比不了，可是偷袭和巧劲也未必不能先占据上风。”方七摇摇头，她说到一半却也停住了，“你当年的武功可不至于……”
  “嗯？”
  “提这些只怕你又会为此烦闷。”
  “我不会是这么看不开的人。”明衍淞仔细思索了一番，认真道，“比起武功本身，在江湖中行走，倚靠的只怕不仅仅是武功而已。如若只有武功，恐怕也是一事无成的。”
  “武功只能让你在江湖中活下去，绝世武功只会让你在江湖中惹上杀身之祸。”方七点头道，“不如你说说，想要在江湖中走得更远，看得更高需要的是些什么？”
  “一个人想自己走，需要的是自己的实力。如果一个人是带着一群人走，就得学会把团队的实力发挥到极致。”
  “但是很多团队最后都分崩离析，反是因为相互之间的不信任。”
  “不错。所以，也需要借助一下外界的力量。”
  “你这番话若是在我父亲面前也能说得这般轻松，想必他是会对你极为满意了。”方七轻叹一声，说起来，她倒是有些想念父亲了。自小作为父亲的掌上明珠，她有何尝体会过离家这么久的滋味？
  “若是有机会，自然会去见一面的。”
  “我只希望你不是被他打出来的好。”方七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翻身上马道，“走，现在先去找你那两位朋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