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美不过，一片光阴得沉沦。
  脚踩欢场，手抚美人，
  瞧那花好月圆，唱得醉生梦死，叹得情深义重。
  一杯酒，也并不是一场空。
  寂静无人得街道上，一匹白马踏着“滴答滴答”得步子，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夜太黑，看不清马上之人什么摸样，只是这马蹄声惊动了刚好路过得打更人，打更人提起灯笼向前望去，刚要训斥，一锭银子从骑马之人手里抛出，打消了他得话语。
  他颠了颠银子得分量，不知是不是银子得面子颇大，嘴里直夸道：“华服少年郎，好一个翩翩公子。”
  心里不禁又想着，今夜月圆，翩翩公子欲往何处摘花？
  凤阳阁已歇业，整幢楼子都停了动静，漆黑一片间，唯独顶楼南面得一扇纸窗里还亮着昏黄色得微暗烛火，火光摇曳，照得纸窗上的玫瑰花栩栩如生，含苞待放。
  凤阳阁的正门口，一个小厮穿着红衣长衫，提着一盏灯笼，静静的等着某个人，从一更等至四更，凉风滋身，腿脚酸麻，他抬头望了望顶楼南面纸窗里的灯光，主人依旧在等，自己如何能退？
  蹄声渐至，白马初显，少年郎翻身而下，小厮笑着迎了上去。
  十五岁的姜南，今日夜宿青楼。
  ……
  ……
  ……
  闺房内的烛火再一次燃尽，某人还没来，陆轻语坐在黑暗中轻声叹息，多少等待是空想，多少空想又是惘然。
  她忽然记起了小时候，那段不耐寂寞的孩童时光里，自己总喜欢躲藏在青瓦小巷间，透过屏风，看里面的歌妓笑魇如花，听侧旁的乐师琴瑟缠绵，每当开场之时，领舞人开一把小扇，半遮起娇容，轻足点地，裙摆飘起，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探其中深浅。
  这一探…便探了十五年，陆轻语独自傻笑着，这时间与姜南的生辰一般凑巧，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缘分。
  入了楼子得姑娘们，面容姣好者，算是爹娘赏饭，光说话便有了看客；三年学歌，四年练琴，五年习舞之后，便有了赏客；老鸨找来读书先生教习，一年半载浅读诗文，宴会上能说上半句添景，便有了恩客。
  客人给银子，姑娘们接着。
  楼子里得事情和道理就是如此简单，简单得令人发指，哪里像文人们在小说话本里写得“在天愿做比翼鸟”，哪里又像戏文里唱得“在地愿做连理枝”这般得情爱故事？
  陆轻语叹气道：“男人们都是如此，不仅想控制女人得身子，连脑袋里得也一并控制着。”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深深浅浅，遇上过多少男人道貌岸然得遮遮掩掩，听得到藏在身后多少人得指指点点，青春易逝，还有多少姿色可以加加减减？
  女子总要有个归宿才是，而这归宿如若因爱而起，自然便是最好。
  姜南便是最好。
  想到这儿，陆轻语轻声笑起，女人心头上得念想也就这般大小，比不得男人的金榜题名，百胜而归，衣锦还乡来得豪迈大气、光宗耀祖，可…也是极为重要的。
  听闻姜南白日里在春光街当着众人大喊的那句话，陆轻语”咯咯”的笑出声来，这小小的身子为何说话会那么霸道…明明应该还没长成…却偏偏有了一些男子汉的味道。
  可这样的味道似乎….陆轻语蹙起了眉毛…这会不会又是像三年前苏州城那天发生的事情一样，末了只变成了一句玩笑话?
  姜南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呢？….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为什么对自己总是那般容忍？….是把自己当成了姐姐吗？…不应该…男人的世界里，没有血缘关系…哪里来的姐姐这种说法？
  漆黑的闺房内，陆轻语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一双玉手在怀前不停的揉捏，玉足在地上来回蹉跎，她很焦虑、很急躁…她想知道这个答案。
  京师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陆轻语，那个一笑倾城的美人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怀春的少女摸样，这份姿态虽然普通，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这烛火熄灭的空间里，无人欣赏，怕是一场遗憾。
  没错，自己出身楼子，即便有些虚名在外，男人眼里，终究还是会看轻的，姜南又是一个不会遮掩的人，他怕落了我的面子，才一直避讳的…
  可…姜南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说睡我呢？…我…我可是陆轻语啊…我虽出身楼子…可从来没有卖过身子！…唯一的那一次…是逼不得已的…哎…确实…我并非姜南的良配…也许就像楼子里的其他姑娘们那样，只是个景…只是个玩物罢了。
  女人最大的哀痛，在于心死，在于绝望。
  陆轻语今日上穿淡红色如意云纹衫，外披一件大红色绸缎，下着深紫色散花百褶群，裙摆长及地；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碧玉长簪子轻轻串起，偶有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平添三分妩媚，如若灯光犹在，这副打扮，再配上原本就弹指可破的水嫩肌肤，美得简直不可方言。
  似乎是为了更特别些，她一改往日应酬所用得妖艳浓妆，脸上未施粉黛，只抹了双唇淡红，，看上去极为清新动人。
  照了无数遍铜镜，她才满意着开始了这几个时辰得等待。
  只是等人得时候，人大都不会来，好像是这个理。
  四更天了，陆轻语叹了一口气，这大概是她今夜最后一次叹气，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拖着有些恍惚憔悴的身子，点燃了灯座上得灯芯。
  火光乍现，一滴眼泪顺着她得眼角沿着那绝美得面容往下滴。
  只听“吱呀”一声，闺房的木门被人推开。
  一个翩翩少年郎站在门槛外，少年狼看上去有些拘束，有些不习惯。
  一旁带路的小厮无声的退去。
  少年郎跨过门槛，看着陆轻语轻声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
  ……
  ……
  京师内城，一处豪门大宅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主人家的书房外。
  书房内的主人一身整齐官服，五更天便要早朝，他只是习惯性的早起在书房整理着文书，察觉到屋外的黑影，他皱着眉头问道：“何事？”
  黑影答：“陆轻语接客了。”
  主人回：“我知道了。”
  黑影退走。
  书房安静的诡异，良久之后，“啪”的一声，一个价值千金的玉石砚台被主人怒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