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玺的吟风院坐落在王府中不起眼的角落，院中栽满了翠竹，静谧悠远，时有鸟鸣传来，打破这安静。
  吟风院中竟然连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慕清感到有些惊讶。
  慕容玺径直带慕清去了他的卧房，示意慕清坐到房中的镂花楠木桌前，拿起桌上的琉璃壶给她斟了一杯茶。
  随即坐到慕清身旁，缓缓开口道：“明月香，尝一尝。”
  “殿下……”慕清听话地嘬了一口茶，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慕容玺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不到两年光景，眼前的女子竟有了许多变化。
  “你想跟我说什么？”
  “殿下……”慕清突然跪倒在地，埋头颤声道：“慕清对不起殿下，求殿下赐一纸休书！”
  慕容玺听到慕清这话，正在斟茶的手顿了顿，仿若无事道：“你与孟子乐，生了情愫？”
  “不敢隐瞒殿下，慕清如今身怀子乐的骨肉……慕清知道，殿下于我们有恩，本不该背着殿下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慕清与子乐确为两情相悦，之前嫁与殿下实乃无奈，以致负了殿下。无论殿下如何处理，我都无话可说，但求殿下饶过我腹中孩儿，下辈子做牛做马当报答殿下恩情。”
  听罢慕清所言，慕容玺不怒反笑：“两情相悦？真是极好的理由。可是，你背叛了本王。”
  “是，慕清背叛了殿下。”慕清将头埋得更低，但语气突然变得坚定：“所以不敢奢求殿下原谅。”
  “哈哈，昭明郡主长大了，一回家就给了本王这么大的惊喜。”慕容玺此言让慕清不知所措起来，慕清喏喏地抬起头看向慕容玺，慕容玺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慕容玺面上看不到任何表情，那双如墨如星的瞳孔中划过一丝冷冽。
  “你自己在这里好好休息，本王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晚些时候过来，一起用膳。”
  慕容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只留下不知所措的慕清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多一会儿，就有几个婢女和小厮抬着一个盛满了水的大木桶走进了吟风院。
  为首的婢女恭敬地敲了敲卧房的门，脆生生地叫道：“侧妃娘娘，奴婢们奉殿下之命来侍奉娘娘沐浴更衣，劳烦娘娘开门。”
  “你们自己推门进来便是。”慕清在房中淡淡应道。
  那婢女得了应允，便自己上前推开了房门，对着慕清行了个礼，指挥着抬桶的小厮将木桶抬到房中的屏风之后。
  小厮们放下木桶后便一个个识趣地离开了，只留下了几个捧着衣物和饰品的婢女。
  “请娘娘移步到屏风之后，奴婢来为娘娘宽衣。”那为首的婢女低着头，恭顺道。
  慕清打量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就好，你们都出去吧。”
  “殿下吩咐了，一定要让奴婢来服侍娘娘，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奴婢。”
  慕清不知慕容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心中自知理亏，便也就依了这婢女。
  “那你自己留下，让他们都出去可好？我自小沐浴便不喜有人在旁，何况还是这么多人，还请姐姐理解。”
  那婢女听她唤了一声“姐姐”，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忙开口道：“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这就让他们都出去。”
  待那些人都被屏退后，慕清便起身走到屏风之后，一边宽衣一边随口问道：“不知道姐姐如何称呼？”
  “奴婢沉璧。”沉璧接过慕清褪下的衣物，仔细地搭在了屏风上。
  慕清踏入桶中，盯着沉璧笑道：“真是个好名字，是殿下取的吧。想来姐姐是深得殿下信赖的人。”
  “娘娘言重，信赖二字奴婢愧不敢当。只是从小在府中长大，一直伴在殿下身边而已。”
  “难怪我一眼便觉得姐姐与其他丫头不同。”慕清说着不经意地看向那屏风，屏风是上好的轻纱材质所制，上面画了一幅少年月下逐狼图，下笔锋利，意境悠远，就是有些萧瑟。
  “卧房中竟会放置这样的图，殿下当真是与众不同。”
  沉璧顺着慕清的视线看去，嘴角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温声道：“这图中的少年郎便是殿下，这幅画是宁大人所画。”
  “哦？”慕清惊讶道：“宁大人竟有这般才情，姐姐可否给我讲讲这画中故事？”
  沉璧有些粗糙的双手轻轻揉搓着慕清柔嫩的后背，时不时地向桶中撒上些红色花瓣。
  屋内烟雾缭绕，那屏风上的人儿在轻烟中仿佛活了过来。
  沉璧缓缓开口道：“那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漠北内乱，殿下奉陛下之命随柳将军出征平乱。”
  那一年慕容玺不过也才几岁，宁家蒙难，皇帝便让他跟随柳祈不远千里前往漠北。时值冬日，漠北冰封万里，气候苦寒。慕容玺自小长在温暖的荷风城，从未感受过如此极寒，差点被冻死过去。还好有柳祈舍命相护，慕容玺才得以平安。
  三年后，内乱平定，以白氏一族为首的漠北各族约定结为联盟，并承诺对中渝俯首称臣。
  可是以智慧闻名的呼邪一族却在签约当晚叛出，慕容玺带兵前去追剿，呼邪氏使计将慕容玺一行诱入银海山狼窝，随行士兵多惨遭沙狼猎杀而死。慕容玺及几名幸存者拼死奋战，终于等来了柳祈的支援。
  眼见狼群将被消灭，那头一直在旁观战的巨大黑狼转头便逃。慕容玺浑身浴血，操起地上的长剑便孤身追了上去。
  慕容玺这一离开便是两天两夜，这期间柳祈一直派人在银海山附近搜寻慕容玺的踪迹。终于在第三天夜里，慕容玺提着黑狼和另外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头颅出现了。精疲力竭的慕容玺支撑着回了营地，将两个头颅抛在了议事桌上。
  众人抬眼望细细去，有人忍不住吐了，有人却惊呼道：“这是呼邪首领和银海头狼的首级啊，这……这都是这位小将军取下的吗？”
  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柳祈冷冷扫视了一眼众人，突然对着慕容玺跪了下去，大声喊道：“平王殿下英武。”
  “平王殿下？这是中渝皇帝那个最小的儿子？”
  “天呐，小儿子都这么厉害，那其他几个儿子岂不是……”
  “对啊对啊，哎，你看那个呼邪氏，自以为自己聪明，结果还不是栽在了一个少年手上。”
  ……
  “后来殿下和将军一起回到了荷风城，陛下大喜，便是对殿下的态度也有所回转了。”
  “想不到殿下年少时便如此英勇。”慕清盯着那幅图，由衷地赞叹道。
  沉璧呡了呡嘴，低声笑道：“殿下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人，所以对于背叛他的人，从不轻饶。”
  “什么？！”慕清听到此言，脸色突变，一双美眸中尽是惊恐。
  “娘娘这身子不仅经了人事，而且还怀上了孩子。娘娘觉得，殿下会怎么处理这来路不明的孩子呢？”
  “你……”慕清突然想到了什么，哆嗦道：“青禾呢……你们把青禾怎么了……”
  沉璧看向慕清的眼神带着轻蔑：“那个跟娘娘一起回来的丫头吗？被殿下带走了，怕是再难回到娘娘身边了。”
  慕清听罢飞快站起身来套上一旁放置好的衣物，转头就向门外跑去。
  沉璧看着慕清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慕清还没跑出吟风院，便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慕侧妃衣衫不整急急忙忙地要出去见谁？”慕容玺冷冷的声音在慕清头顶响起。
  慕清抬头望去，慕容玺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扑通一声，慕清重重地跪了下去。
  “千错万错都是慕清一人的错，求殿下饶了青禾！青禾是无辜的。”慕清颤声恳求道。
  慕容玺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主子犯错，下人代为受罚，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本王已经将你那丫头发卖出去了，这辈子你都见不到她了。”
  “殿下！”慕清泪流满面，可怜兮兮地望向慕容玺，哽咽道：“青禾是无辜的，青禾什么都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求您放过青禾……”
  慕容玺没有再说话，径直将慕清打横抱起，往卧房走去。
  沉璧见慕容玺抱着慕清走了进来，恭敬地向慕容玺行了个礼，便识趣地关门离开了。
  慕容玺将慕清扔到床上，一把扯开慕清身上的衣物，欺身压了上去。
  慕容玺低头吻住慕清的唇，冰冷的双手在慕清身上游走，一双眼睛闪着寒光，死死地盯着慕清。
  “殿下……”慕清浑身止不住颤抖，挣扎着想要反抗。
  慕容玺将慕清紧紧箍在身下，扯着嘴角似笑非笑道：“你在孟子乐身下的时候也是这般抗拒吗？慕清，莫不是忘了，你是本王的妻，不是他孟子乐的！”
  “我才不是殿下的妻子！”慕清崩溃地哭了出来，声音嘶哑道：“殿下的妻子是苏尚书的千金，平王府的王妃，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仅仅是运气好被安国公主收养了而已，我……我配不上殿下的……求殿下放过我……”
  “无论你承不承认，你这辈子都是我慕容玺的人，你逃不掉的。”
  慕容玺咬了咬牙，一狠心便挺身而入。
  “啊！”慕清忍不住叫了出来。
  慕容玺在慕清身上不停地狠狠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慕清终于昏死过去了。
  慕容玺盯着慕清的脸看了许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要是当初没有带你去边南，没有让你跟着孟子乐走，现在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慕容玺轻柔地抚摸着慕清的脸，眼中神情复杂。
  两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慕清醒来后，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椅榻上低头独酌的慕容玺。
  仿佛心有灵犀般，慕容玺突然抬起了头。慕容玺坚毅的面庞在烛光闪烁中明灭不定，清亮的双眸中有火光在跳动。
  “醒了？”四只眼睛对视良久，慕容玺终是开口道：“我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尝尝？”
  慕清凄凄一笑，摇了摇头。
  “我找医者来为你探过脉了，你与你腹中孩儿皆安好。”慕容玺缓缓说道：“若你腹中为男儿，便是我平王府的长子，将来可世袭平王爵位；若是女子，便承袭郡主位，长大后为她挑个好夫家，保她一世富贵无忧。”
  慕清听罢此言，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容玺：“我腹中非殿下亲子，殿下何必如此？”
  慕容玺笑道：“你是我平王府的人，你的孩儿也当是。”
  “殿下……”慕清紧咬薄唇，片刻后低声道：“殿下大恩，慕清无以为报。”
  “既然无以为报，那便好好当我的王妃，其余事情不必再想。”
  “之前种种，皆是我的错，多谢殿下不究。”
  慕容玺起身走到床边，径自躺在慕清身边，将慕清单薄的身子往怀中一搂，叹了口气：“我要走一条艰险的路，我希望在这条路上你能一直陪着我。”
  “殿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龙凤格，秋山氏……”慕容玺能轻易原谅她，除了这个理由慕清再想不到其他的了。
  慕容玺笑了笑，道：“传闻得秋山氏者得天下，而秋山氏的玄栎公子三番两次助你，想必你是不一样的……”
  “既然如此，慕清便会一直陪着殿下，助殿下一臂之力。”
  从慕清回来那日至今，苏凝香便未再见过慕清一面，只是听下人们说慕清这两个月一直住在慕容玺的吟风院，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桃儿近日打探到吟风院中时有医者出没，就连慕容玺身边最得宠的沉璧丫头都被派去照顾慕清了。
  苏凝香再也沉不住气，打发桃儿挑了些值钱的首饰，准备亲自带去吟风院。
  吟风院中，随处可见侍卫丫鬟，皆是一副匆忙之色。
  苏凝香正准备走进去，便被侍卫拦了下来：“王妃娘娘，殿下吩咐了，没有他的首肯，谁也不能放进吟风院。”
  桃儿推了推那侍卫，抢先道：“连王妃娘娘都不能进吗？娘娘今日是来探望慕侧妃的。”
  那侍卫摇了摇头，为难道：“望娘娘体谅，娘娘有什么要给侧妃的，属下代为转交便是。”
  “你！”桃儿气道：“你这个奴才，真是胆大！”
  “娘娘恕罪。”
  “算了桃儿，既然如此，我们便也不要为难他了。”苏凝香恨恨地望了一眼院内，拿过桃儿手上的檀木盒子交给那个侍卫，扯着嘴角笑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代我交给慕侧妃吧。”
  满心愤懑地走回金玉阁后，苏凝香勃然大怒，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拂到地上，吼道：“她慕清凭什么一回来就霸占殿下，还趁机怀上了殿下的孩子！简直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桃儿小心翼翼地将苏凝香扶到旁边的椅榻上，温声道：“娘娘息怒啊，慕侧妃只是刚怀上而已，能不能平安生下还是一回事，可是娘娘您已经有小公主了呀。”
  “就殿下这个阵仗，她怎么可能不会平安？”苏凝香一脸不甘，满眼都是嫉妒：“我当初怀上锦儿的时候，殿下就很少来探望我，甚至我想让殿下帮我的孩儿取名都被他无情拒绝了。她慕清一个死里逃生的乡野丫头凭什么就能得到殿下的另眼相待！凭什么！”
  “娘娘您是苏皇贵妃侄女，苏尚书千金，荷风城第一美女，家世显赫，出身尊贵，完全没有必要跟别人比的。兴许殿下只是许久未见慕侧妃，一时觉得新鲜，等殿下的这股热情过了便好了。”
  “若是你说的这般，那我便忍她些时日，我就不信她慕清还能骑在我头上。”苏凝香紧紧捏着案上的琉璃杯，看着杯壁上映出的那张艳丽面孔，终是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