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
卜九九 更新:2021-06-16 01:06 字数:2829
骚塞趴倒后,让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完,然后给即墨打了一个电话。
“夫人,非常抱歉,这位年轻的先生不胜酒力,和我喝了两杯酒就醉了。”让神情坦然,一边用左手敲着桌面,并歪着头用趣味盎然的眼神望着不停动弹的手指,一边用温文尔雅的口气在电话里这样对即墨说,“我现在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把他弄到哪里。”
即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一楼酒吧。”
一刻钟后,即墨神色慌张地出现在酒吧里。她一推开酒吧门,就立刻四下搜寻骚塞的身影。她一看到骚塞,顿时停住了急匆匆的脚步。她看到骚塞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而让却不见踪影。她慢慢地朝他走去。走到他跟前时,既没有叫他,也没有推他,而是扭身坐到让之前所坐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骚塞的后脑勺,表情像凝滞的琥珀,眼神传达出琥珀里包裹的深情。
“你让我如何对你呢?”她在心里这样对那个不省人事的男人说,“我们之间注定有缘无份,你何必要为我做那么多呢?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一直想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可是,我们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这时,骚塞动了一下。他原本是脸朝左趴着,双臂交叉压在脸下,现在变成了脸朝右趴着。他的眼睛没有完全合拢,像酩酊大醉的人常有的那样,显出一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醉态。双唇微微张开,还流着口水,嘴里哼哼唧唧地发出别人听不清的声音,像是呓语,又像是痛苦的呻吟。即墨的思绪之线断了。她站起身,走到骚塞身边,用力地摇了摇他。骚塞醉意朦胧地爬起来,他看了她一眼,仿佛不相信似的,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
忧伤涌上心头。即墨招手叫来那个之前弹钢琴的男子,用意大利语对他说:“你把他扶到外面,我这就去开车。”她先一步走出酒吧,把车开到酒店门口。那位男士架着骚塞的手臂,把他连拖带拽弄出酒吧,俩个人又相互拖拽、东倒西歪地穿过酒店大厅,来到门口。男子把骚塞扶上车后,正要关车门,即墨立刻说:“不要走,你和我一起把他送回去,然后我们再回来。”
男士一听此话,乖乖地关上车门坐下了。即墨开着车扬尘而去。他们一离开,让即刻从酒店门后走出来。他眺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把骚塞送回家。即墨和那位男士把骚塞送进客厅时,苏醒像个疯子一样挺着个大肚子从楼上跑下来。自从骚塞接到即墨母亲的电话直到现在,在苏醒的世界里,他就完全消失了。她不仅见不到他,而且也联系不到他,这些天她都快急疯了。她每天晚上辗转难眠,担心骚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骚塞可是她的未来呀,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她这个孤苦伶仃的女人怎么办。苏醒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再有四个月她就可以解脱了。可她感觉剩下的四个月像永生一样那么漫长。她恨不得这个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到分娩时那么大,然后她就可以卸下这个承重的包袱了。
今夜她依旧无眠,像个游魂一样先是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然后又回到楼上的房间里踱步。保姆一开始是陪着她的,后来实在是困得熬不住了,便丢下她一个人回房间睡觉了。如今,苏醒和寂也化敌为友了。因为孤独,这个女人和那只被冷落的猫也开始相互依偎着取暖了。猫年岁大了,行动越来越不灵活,也更粘人了。它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死亡之期快到了,因此总显出一副厌世的郁郁不乐的样子。那只狗一个月前就死了。苏醒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有一天,寞突然失去了踪影,苏醒和保姆把家里和庭院里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它。几天后她们在玫瑰花丛下看到了它,可是它已经死了。
“它是自杀的。”保姆弯下腰查看了一下狗的死尸,用非常奇怪的音调说了这样一句话。
“自杀?”苏醒难以置信地喊道。
“是的,肯定是自杀的。”保姆有板有眼地解释道,“动物是非常有灵性的。一看就知道这只狗以前被宠坏了,现在被彻底冷落了,它不适应,抑郁了,最后就自杀了。”
苏醒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保姆,打死都不相信她的话。“动物怎么可能会自杀呢?这个保姆一看就是个老糊涂,就知道胡说八道。”她心想。
正因为苏醒不相信保姆的话,所以她们没有好好地安葬那条狗,而是把它随随便便地扔到一个废弃不用的下水井里,自行发臭了。即墨视为掌上明珠的世界灵魂,骚塞宠爱有加的寞,最终就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自从寞死去后,寂越发孤独不堪了。它就像个老态龙钟的阿婆一样,走路又慢又不稳,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似的。它整天一动不动地趴在苏醒的脚边,早已忘记这个大肚婆当初是如何蹂躏它的,而它又是如何在夜里毫不留情地偷袭她的。这一人一猫因为同样的孤独,不知不觉地冰释前嫌了。别人不喂寂东西时,它永远也不会自己觅食;即便喂它东西,它也吃得很少。大多数情况下,当保姆把猫食端到它的嘴边时,它也只是象征性地舔一下,好像只是为了讨的主人的欢心而装装样子。
“它也不想活了,这是要绝食而亡呀!”保姆又开始悲伤地嘀咕开了。听得苏醒心烦意乱。
今夜,当即墨打开大门,把车开到庭院里时,苏醒正站在落地窗前忧伤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她想像在孤儿院心烦意乱时那样看着天空数星星,却办不到,因为今夜是阴天,没有星辰,只有落寞和忧伤。而寂则蜷缩在床尾的一角,在昏昏沉沉地打瞌睡,似睡非睡,似梦非梦。是寂第一个发现在这深夜时分有人来了,而且,它仿佛知道是谁来了似的,以从未有过的敏捷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正因为寂的不同寻常的反应提醒了苏醒,她这才注意到楼下有动静。她屏住气认真地倾听了一会儿。当她听到有脚步声逐渐移近时,脸上显出惊喜的神色,然后疯也似的冲出房间。当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小跑到旋转楼梯中央时,看到骚塞垂着头,被即墨和一个外国人夹在中间,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进客厅。
“他怎么了?”苏醒一边下最后几阶台阶,一边问。
“喝醉了。”即墨回答。与此同时,她和那位一路上一言不发的男子合力把骚塞放在沙发上,让他平躺下来。把骚塞安顿好后,即墨转身又对苏醒说:“好好照顾他。”说完这句话后,她正要走,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她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地低下头,就看到寂可怜兮兮地蹲在她的脚边,正用一双布满眼屎却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
即墨轻轻一笑,低声说:“原来是你呀。”
她蹲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寂的脑袋。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寂先是扑向她,猛地一下把即墨顶撞得向后摔倒了。她刚刚坐起来,就见反弹回去的寂横躺在不远处,痛苦地痉挛了几下,然后一挺身,逐渐失去了呼吸。除了那位外国男子,即墨和苏醒看到这一幕都惊得噤若寒蝉、目瞪口呆。这时保姆突然出现在客厅,说了这样一句晦涩的话:“它既是被高兴死的,也是被气死的。”
即墨看着死去的宇宙良心,愣怔了半天,她不能接受它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了。她把目光从寂的身上移到骚塞的脸上,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睡得那么安稳踏实,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似的。即墨簌簌地流下了眼泪,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始终镇定自若的外国男子先是走到她身边,搀扶起她;然后又走到狗那里抱起狗。用汉语对即墨说了句:“夫人,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