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恩站在椅子上跃跃欲试，想要跳上李风邃的肩，却被捉住后颈皮提了起来，大尾巴像钟摆一般来回晃着。
  “我很快就回来，”李风邃说了一句不切实际的话，“你要好好照顾路不滓。”
  库恩只是“喵”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反抗还是在表示同意。李风邃才不管它在说些什么，把它拎到了路不滓床边的椅子上。
  “那我走了。”李风邃围上围巾，穿上皮鞋准备出门时又回头换了一次湿毛巾。
  “你怎么这么磨蹭！”路不滓结果毛巾自己盖上，笑骂道。
  李风邃笑了笑，轻轻带上了门。
  合上门的轻响声荡漾至路不滓的耳边，在他的身体里放大扩散，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水气球——内里的水被这小声的轰然带起大浪，急急地打在皮囊上。屋内安静了下来，其实并不安静——楼下的学生们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欢笑声争辩声被路边的冬樱花过滤后依旧不带丝毫美感。
  并不安静，却是死寂。
  库恩爬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一双圆圆的眼睛直直盯着窗户。很快，它的头渐渐沉入软和的尾巴里，睡着了。
  路不滓白日里睡多了，此时睁着双眼打量着有限的空间。他不贪婪，这一片狭小的空间——屋顶和枕边已经足够他品味了。整个环境在他的眼里变成了幽蓝色，似乎有白色的烟雾与这幽蓝共舞，像一支蓝色玫瑰化成的妖精披上白色的绸缎徐徐走到枕边……但这又是不确切的，因为屋内给他的感官要稍淡些——只有她舞步中裹挟起的香风恰如其分地符合这等颜色。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所有的美感都消失殆尽，只有死寂。
  路不滓突然想到李风邃离开前脖子上那条羊绒围巾：蓝灰的格子花纹、熨烫得很平；李风邃把它简单地绕在脖子上，围巾尾垂在胸前，像是女孩子的双马尾。
  围巾这样晃啊晃啊，他离开了，可是路不滓却感觉出去吹冷风的是自己。
  他自然想让李风邃留下来，他可以同自己说说话，能经常换掉头上变热的湿毛巾，能时不时喝上一杯盐开水（尽管自己不喜欢）……
  他选择了让李风邃离开，这是不自私的体现……吗？
  让李风邃留下是自私，让他离开又何尝不是呢？他摸不清李风邃的真实想法，说不能让顾轻云玩得不开心只是场面话……内里的丑恶他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这也算丑恶的话：他只是怕顾轻云觉得自己太娇弱，发个烧还要别人照顾，耽误大家出去玩。
  一切好麻烦，懒得去想。
  他就这样睁着眼，直到眼皮不断进行亲密接触。路不滓又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将一切都沉入梦中。
  李风邃来到校门口时，顾轻云正在那里站着。他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她，倒不是因为她漂亮的缘故，而是因为她周围三米内没有行人。
  他心想：“她可真能抗冻啊……”
  顾轻云今日穿着深蓝色的牛角扣大衣，系了一条红色的围巾；下身穿着黑白格子的百褶短裙和黑色的丝袜；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小皮鞋。
  李风邃挺不能理解的，为什么顾轻云冬天还穿裙子呢？而且夏日的纱裙好歹也是盖到了小腿，这冬日的百褶裙反而是更短了：只到膝盖上方。
  是因为丝袜的缘故吗？但是看着也不是很厚呀！
  李风邃小跑着上前，轻轻和她打了招呼：“不好意思，来晚了。”
  顾轻云也不问他为何来晚，只是轻轻点点头。
  “林苦茗呢？”李风邃环顾四周，不见那个俏皮的小姑娘，心里有些疑惑。
  “再过几天要期末考试了，她被……伊娃拉去复习了。”顾轻云说到伊娃名字时明显地一顿，显然是在犹豫要不要说。看来她是知道伊娃和李风邃之间的瓜葛。
  李风邃点点头。他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不是今晚该怎么办，而是想起了那个个子小小的女孩。
  她的一言一笑在眼前放映，却蒙着一层纱，看也看不清楚。唯一能确切地想起的是她的温柔、体贴与可爱——这些无关她的样貌，而是通过语言与行动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瞧你这德行！”李风邃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当初拒绝了伊娃，现在又想起来她的好，真是贱！
  今晚顾轻云和路不滓都提起了伊娃，这让李风邃情绪有些低落。但是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这种感觉是后悔吗？是渴望吗？是知道不能回头吗？
  还是说自己意识到这一切已经太晚，该去珍惜时不珍惜？
  反正李风邃很自责。
  “怎么了？”顾轻云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没什么。”李风邃鼻子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香，好像是顾轻云护手霜的香气。
  “路不滓今晚生病了，他也来不了了。”李风邃轻轻掩埋了脑海中的杂念，说出这句早该说出的话。
  顾轻云看着李风邃的双眼，说：“病得严重吗？”
  他躲开顾轻云的视线，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皮鞋，说：“发烧，希望能尽快好吧。”
  李风邃没在看她，她轻轻笑了笑。
  “那我们走吧，时候也不早了。”顾轻云说。
  李风邃本来是想问今晚是否还要去灯会，毕竟林苦茗和路不滓都去不了。没想到顾轻云先下了决定。
  他轻轻点了点头，毕竟在他心里去不去都是可以的，主要还是看顾轻云的意向。
  “啊……已经六点半了，快走吧。”顾轻云看了手表，催促到。
  李风邃为迟到表示了歉意，二人走上了塞林皮亚通往南林镇的路。
  他有心加快步伐，却发现顾轻云走得有点慢，于是稍稍慢下脚步，走在她两步远的前方。
  “你很着急吗？”顾轻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冷且淡，像是掉在雪地里的碎玻璃。
  李风邃急忙转身赔笑，说：“这不是灯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嘛……”
  顾轻云好看的眉毛挑了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已经猜到了——“那你还迟到这么久！”
  “你走在我前面，让我感觉自己在遛狗。”顾轻云说，“尤其是你的围巾没系好，拖在后面像条狗链。”
  顾轻云不开心也可以理解，毕竟林苦茗和路不滓今晚来不了，而李风邃还迟到这么久。
  李风邃低头看了看，果然围巾尾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了。
  今晚自己错在先，只好忍了她的毒舌。他悻悻地把围巾整理好，放慢脚步走到了顾轻云的身后。
  二人又走了一会，顾轻云突然停住了脚步，李风邃差点撞上了她。
  她回头直直盯着李风邃，眉头皱得像是攒起来的花团。她的眼睛带着冰霜，刺得李风邃有些疼。她说：“走夜路你让女生走前面，您胆子可真够大的！”
  李风邃无奈，走在前面不行，走在后面也不行，怎么这么难伺候呀！
  他叹了口气，和顾轻云并肩走着。
  “不是我为自己开脱，但我确实觉得这不算夜路。”李风邃说。
  塞林皮亚通完南林镇的路是又平又直的大道，路上行人众多、路边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路灯早早地就亮了起来，加上今晚月色很好，白色的路面反射着各色光芒，像是银河坠到了地上。
  顾轻云头也不转，说：“可是已经是晚上了。”
  李风邃无语。不过过了一会他居然笑了起来。
  顾轻云好奇，问：“你笑什么？”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李风邃保险起见，先要确认她不生气。
  “那要看你说什么话了。”顾轻云给的回答出乎也不出乎李风邃的意料。
  他本来决定闭嘴，但是笑话不能憋，越憋越好笑；于是他决定和顾轻云坦白。
  “刚才你不让我走在你后面，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是在溜我吗？’”李风邃说完大笑，以至于笑蹲在了地上。
  现在轮到顾轻云无语了，她冷漠地看了一眼李风邃，说：“无趣。”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飞快，李风邃急忙起身小跑着才追了上去。
  “很不好笑。”顾轻云评价道。
  “我也知道，”李风邃挠了挠头，“但是我觉得看你的反应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顾轻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平日里的李风邃非常成熟，但是现在怎么就和故意惹女孩生气的小学男生一个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