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叶小枫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忽然对着黑幽幽的山道上大喊道，“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啊！”
  ……
  月色渐染下幽深的山坡静得出奇——就连花卷拨开树丛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叶小枫气急败坏道：“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丫什么时候给我奖励！”
  ……
  定陵城中，一处临时腾出来的宅院里。全副武装的士卒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却没有人随意靠近宅院最里面的一处房间。那扇廉价的红铜色房门紧闭在一起，门外数丈，候满了清一色穿着苍灰色罩衣的老人，每个人身边都抱着一只药箱。
  这是卫悦今夜第三次来到这些药师模样的人中间。她低声快速地询问着什么，场间的气氛仿佛感染了檐上窃窃私语的夜雀，随着人声渐息，它们也跟着安分下来。
  又过不久，卫悦才缓步从众人中间踱出，昏暗的火光下，隐约可见卫悦脸上深锁的眉头。就连一向光洁的额头都不觉拧出了一条浅浅的抬头纹。
  “夫人，小姐和会没事的，我现在就派人去西山之北寻药，西山寻不到便去许昌，去洛阳，一定能找到那西枝祝余。”陆秋见卫夫人依旧沉默地看着那个灯光闪烁的房间，皱眉道：“我们既然已经将小姐带到此处，便一定会把小姐治好的。众人先生也说了，小姐今天这只是略有水土不服，与身上的顽疾无关，夫人您放心吧。”
  “真的会这般简单吗？虽然我也相信诸位医者的手段，但是现在算算日子，离那位老先生所言也不过剩了一月的时间，丽华出现任何状况我都不会意外的。”
  “夫人，早间有传讯说那刘秀已经在昆阳取得了大捷，他手下也纠集了不少将士，又刚解了燃眉之急，想必也可以襄助一臂之力。”陆秋说得脸色兴奋起来，自己之前也是借过兵给刘秀的，现在寻他来帮个忙，定然可成。
  想着，陆秋已经准备招人去知会刘秀，相约寻药去。不过陆秋此举却被卫夫人拦了下来：“莫急，此事我也听说了，想不到在这种时候，倒是真让那孩子绝处逢生。只是文叔素与丽华相熟，他若是得知丽华病危，多半要弃昆阳而来。”
  “他若还是个男子，若还怜惜丽华，便是应当如此。”陆秋内心挣扎了一番之后又道，“他星夜前来定陵求援的时候，我们便告知了刘秀小姐的病情，但是他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便离开了。那时我尚且还能理解他，为了昆阳百姓，暂时委屈了小姐。现在……”
  “糊涂啊，秋！”卫悦负手而立，视线依旧流连在那扇弱不禁风的朱门前，“现在他更不应该回来！以寡敌众，轻巧取之，并且成功斩下了敌将王邑的首级，他刘秀在军中的威望必定如日中天。但是你想过没有他的身份？”
  “身份？”陆秋还未反应过来卫夫人这话里的意思，轻声反问了一句。卫夫人并不作答，依旧只是淡淡地看着房间中那些尚在忙碌的身影。但是陆秋还是注意到了卫夫人身后紧紧握起的手掌，五指深深陷进拳心之中。
  “吱呀——”面前的那扇朱门再次开启，有人小跑着从里面出来，手中的铜盆已经完全被血染红，水面还泛着热气，火光之下仿佛是蒸腾而起的一片血雾，煞是惊心。
  卫夫人也看到了这盆鲜红的血水，面色并不见有多少变化，陆秋在心中暗暗佩服：夫人不愧是帝师。这些一辈子研究医术的家伙有时候真是蠢得可以，“水土不服”这种事情如何瞒得过夫人？这种时候尚且能克制如斯也只有夫人了。想到这儿，陆秋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身份？
  他好像明白了刚才夫人所说的那两个字的意思。
  这场大战是刘秀胜了不错，但是刘秀现在的身份也不过只是一个寻常的偏将军。现在的刘秀就好比是一条蛇生生吞下了一头巨象，已经胜得很勉强了，偏偏他又没有一个足够的身份来支撑这个战功，水满则溢这个道理明白人都懂。
  虽然这份功劳基本上全都是刘秀的出生入死换来的，但是很显然他一个人根本吃不下击溃莽军主力这么大一份功劳。再想到与他同在昆阳的那两个大人物，陆秋的心中便了然了，若是这种时候他选择离场，那么很有可能这一次便是无异于在给那两个老家伙作嫁衣。
  “你想明白了？”卫悦注意到陆秋面上了然的神色，问道。
  “如此大的一份军功摆在眼前，若我是他我恐怕也很难做出抉择。但是小姐毕竟与他相知多年，会不会……”陆秋怀着侥幸的意思多问了一嘴。
  “不会，你还是没有想明。问题不在军功而是人心。此次大捷王莽的新朝基本大局已定，王凤二人吃不下，也没那个胆子。现在的矛盾已经不在此处了。而在于文叔那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身份，那个作为高祖皇帝九世孙的身份。”
  听到这儿，陆秋顿时感觉自己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甚至后颈还不自觉地抖落了一下，驱散一阵苍白的寒意。
  卫夫人又道：“只是这种事情，作为当事人恐怕很难意识到，所以眼下的情况我们不提便罢。”
  看到最后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手里端着的热水已经澄澈了许多，卫悦才移步上前，进屋堪堪自家的孩子。趁着卫夫人转身消失在门那边的时候，陆秋连忙召来一个守在暗处的手下，吩咐道：“速速去追回刚才从城里去昆阳的传令官，千万要快！”
  后半夜有些凉了，卫夫人又让人多去取了床被子来。这个简洁的房间中没有多少女儿家常见的饰物，就连床榻都是素色的。而躺在榻上的那个人儿脸色却比这方卧榻还要白上几分，想来是方才失血过多导致的。
  终究是为人父母者，卫悦心疼地抚摸着榻上那人儿毫无血色的脸颊，刚才在众人前那种克制的有态度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