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平生龃龉
作者:怜殿瑞      更新:2021-06-15 10:07      字数:4150
  旁边,霜琴空看了雪笛一会儿,开口问:“你累不累?”
  雪笛说:“还行。”
  霜琴又说:“你觉得……栾济这孩子如何?”
  雪笛说:“如花舞所说,侠之大者。”
  “嗯。”霜琴点点头。她想,自己果然不像花舞那样,能找到合适的迂回方法,绕过去,再开口。也没几个人能像花舞那样。
  想不出怎么牵引话题,霜琴干脆直接说:“我……我这一天,想了很多。”
  “嗯?”雪笛看她,“什么事?”
  “我明白了,我之前,做错了。我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你一直为我担心,我却只顾着自己……”
  “不是……”雪笛过来抓住霜琴的手,“没事的,我……也有不对,没考虑到你与世隔绝又突然被转到这里的心情,是我不对。”
  “雪笛,”霜琴笑着反抓住她的双手,“你也是一直想着我,为我好的,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雪笛微微笑,心想:你若是知道我背着你,伙同潮蒙,对你……那以后怕是再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你失踪那些天,我哪有担心你?我想的都是我自己。你回来,我的第一反应也是对我自己。我是极自私、极无公益道德的人。
  雨丝观望了一会儿,悄声问风铃:“雪笛不在的时候,你们商量好了?”
  “嗯?嗯。”风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是花舞和月歌细心,我都忘了这俩还在吵架。”
  雨丝无语,又问:“是花舞教她这样说的吗?”
  风铃猛摇头,说:“是霜琴自己说的,没想到她也能说出这么牙酸的话,花舞都给酸着了,说不需要再帮忙,霜琴自己就能把雪笛酸回来。”
  花舞定然不是这个意思吧!
  风铃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她觉得这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反正知道是假的,可以自由地胡动乱造。
  “这是谁呀?”风铃问。
  雨丝看了眼,摇摇头,“我也不认识。”
  雪笛看了看,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尔枇城的诺佳,我和风一同消灭的。”
  风铃惊道:“啊?”
  雨丝问:“你都不记得吗老哥?”
  风铃鼓鼓嘴,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没什么大印象,我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
  雨丝不想说话。
  霜琴问雪笛:“他是为什么加入潮蒙派的?”
  雪笛想了一会儿,答:“忘了。”
  霜琴也问不下去了。
  幸好,他们从屏幕中还是得到了答案。
  诺佳,他本就对潮蒙派感兴趣,加入以后通过了灵力测试,还很受器重。
  尔枇城盛产枇杷,可他偏偏不能吃枇杷,吃了就浑身起疹子,上吐下泻。他受潮蒙派器重后,有的朋友嫉妒他,就以为他庆祝为由办了个小宴,然后以朋友之名相胁,逼迫他吃枇杷,逼迫他吃了很多。
  那次诺佳九死一生,幸好潮蒙派的医师加上灵力治疗够厉害,此后他与那帮人断绝来往,对潮蒙派更加忠诚。
  之前他在潮蒙派的助攻,是潮蒙送给他的一个小瓶子,里面可以吐出无尽的死活药,可破坏所有人的良好状态,还能去掉二神合力的增益。不过本身实力不够,被雪笛单独打败了。风铃对其没有参与感,可能也是没记住的理由吧。
  “我猜花舞又要带孩子过这一生了。”霜琴笑着说。
  “她哪回不是?”风铃叫道,“一点儿也不好玩,都到了幻境,还把天下重担扛着,也不嫌累!”
  雨丝说:“这才是真正的光明神。”
  风铃鼓嘴,也不得不承认,“是。”
  ◎
  她们被送到诺佳加入潮蒙派之前。
  月歌其实又想了想要不直接把人干掉算了……但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活动着骨头,浑身不爽地找人去了。
  而花舞不负众望,又当起了人生导师。找到诺佳第一件事,是教他如何交朋友。
  正好,又是枇杷季,诺佳那些“朋友们”又故意在诺佳面前……“展示”自己吃枇杷无病痛的“本领”。诺佳也只是淡淡地、无奈地笑着,并未阻挡。
  花舞观察到,潮蒙派的一个宣传点,正在诺佳家斜对面,挂着“共同理想,携手并进”“伙伴相助,共建平等”之类的横幅。
  花舞想了一下,动用灵力把那宣传点遮住了,凡人都看不到。
  “噗!”外面的风铃看到,笑出声。
  花舞主要是想,这是幻境,跟他们打架也没太大意义,遮一遮就行了。
  而且潮蒙派人也呆呆的,并未对此作出反应。
  然后花舞走到诺佳和那帮“朋友”面前,问道:“你们在干嘛呢?”
  那帮人回答:“我们在玩儿呢!”
  花舞看向诺佳,说:“我只看到你们在吃枇杷,他却没有。”
  诺佳惊讶地看着她。
  那帮人又说:“他正是不能吃枇杷,吃了就要生病呢!”
  花舞问:“那你们为何要把枇杷拿到他面前?如果严重的话,他闻到枇杷的味道都会生病。”
  那帮人不解地说:“可他现在不是没生病吗?”
  花舞说:“你们已经把枇杷拿到他面前故意摆弄了,离逼他生病也不远了吧。”
  那帮人说:“那还差得远呢!我们只是炫耀一下而已!”
  花舞感到很奇怪,“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如果非要炫耀,你们不能选个别的吗?”
  那帮人说:“可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可炫耀了呀!”
  花舞无语。
  那帮人跑开去玩了。
  这时诺佳走过来说话了,“谢谢您。我……没事的,耽误你时间了吧。”
  诺佳看起来有点腼腆的样子,礼貌,又疏离。
  花舞又想起了木埃那孩子,他们俩都是,没有真正的朋友,被逼加入黑暗的。
  花舞叹了口气,说:“不耽误的,我是……”她想了想,“我是花舞,我刚搬来对面,来跟你问个好。”
  诺佳点头说:“你好,我叫诺佳。”
  他们认识了。
  一来二去,花舞就与他成为了朋友,真正的朋友,在别人用枇杷炫耀或挑衅或逼迫时,会上前帮忙阻止加教训的朋友。
  诺佳好像过得更开心了,脸上又有笑容。
  花舞也了解到诺佳的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他大概一直很渴望同伴,但花舞仍然要教育他不可低声下气、不挑不捡。
  外面的风铃感叹说:“我总觉得,花舞在每个世界,都像当家长,不像放朋友。”
  雨丝想了想,“可能是现实世界她也即将做母亲,所以……”说不下去了。
  风铃说:“也不是,她一直就挺爱照顾的。”
  雨丝也想到了,“是了。”
  霜琴笑,“我们都是被花舞照顾大的。”
  风铃回忆,“花舞小时候除了不梳头发和睡觉离不得某个人,其它都挺厉害的,在各个方面都能照顾到。”
  霜琴想起来也觉得特别好玩,说:“梳子梳头还是月歌教她的,睡觉……”霜琴想到这一段不太美妙。
  雨丝道:“后来沈鹿强行离开了,月歌陪她睡了一阵,她就慢慢独立了。再后来就是六神出门。”六神出门,不独立也得独立。
  “也好,不然她出门得受更多的苦。总是要独立的。”雨丝说。
  ◎
  最后花舞就教他如何挑选朋友、如何做朋友,看着他成功快乐地度过了一生。
  花舞被诺佳视为恩神,视为引导者。
  花舞成功地扭转了这个故事。
  而月歌那边,一开始,如众人所料,出手简单。
  月歌难得的耐性都被运气好的常岸赶上了,耐性消耗光了后,月歌更加暴力了,有向雪笛靠拢的趋势。
  她把那帮以朋友之名实际欺负诺佳的人打跑了,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来,然后强行和诺佳套近乎,强行收人家当弟弟,强行在他家住下,每天押着他去上学,也顺便解决学校里欺负他的人……
  周边都知道了,诺佳突然有了个脾气不好爱动手的大姐,一时间连诺佳都没人敢亲近。
  然后有一天,诺佳实在难以忍受,趁月歌不在跑出去,投了潮蒙派,潮蒙派帮助他,逃离了月歌。
  月歌,第一次,失败。
  外面几位看到,风铃笑得停不下来,雨丝和霜琴无语,雪笛嗤笑了一声。
  月歌反思了一下自己:强迫人家做弟弟的行为和强迫人家吃枇杷好像也不差多少哦……怪不得把他逼疯了,都弃明投暗了。
  重来一次,月歌只能小心对待。
  月歌还是把那帮人打跑了,但并没有逼迫人家做弟弟,她甚至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人群中只有一个传说:欺负诺佳的人,不真心实意对诺佳好的人,都会受到妖神的惩戒。
  月歌在楼顶蹲着,听人八卦,冷冷讽刺:“妖神?我是妖还是神?”
  外面的风铃又笑得停不下来。
  雨丝和霜琴也忍俊不禁。
  雪笛心想:我虽为光明神,却干着投暗的妖的事。这九十九层塔也是,六神座光明神在此,想尽办法让原潮蒙派领主快活?也是荒谬!不知道潮蒙那坏人到底在想什么。
  月歌也成功了,最初主要靠百姓迷信,认为诺佳是神选之人,可后来是靠诺佳自己真诚温善,吸引了不少人,真心对待他。
  月歌总算解脱了,她狠狠松了口气,看着诺佳和好友们一起老去。
  月歌突然想:我和花舞也会这样老去吗?谁会先走呢?
  然后又想:花舞会和我度过最后的时光吗?大概不会。那就希望自己早一步走吧,可以要求她来陪着自己那一段,挺好的。
  啊,也不知道花舞的孩子怎样了,沈鹿……干这个事应该也挺危险的,医师都没这经验,真是操心。
  花舞有没有时刻担心但又隐忍着?
  应该不至于,九十九层塔太紧张,连担心都没空,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月歌蹲在屋顶上偷闲,好好想了想现实世界。
  最后竟得出了和雪笛一样的想法:九十九层塔,灵魂幻境,荒谬!
  “啊——”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把时间调快,看事物变换,诺佳好好地过完了这一生,并无意外,也就知道自己马上就出去了。
  喔,最后又看到了六神献祭的画面。
  都习惯了。
  潮蒙这伎俩,真“小”。
  故事完成,月歌和花舞出。
  ◎
  又到了夜间,又是祁璟轮班的时间。
  寂静夜中,只有笔刷声响。祁璟写字的劲儿还有点大。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祁璟后靠。
  天花板看准时机立刻开出一个黛紫色漩涡。
  祁璟不耐烦,“什么事?”
  漩涡里面传出潮蒙的笑声,“哈哈,来问问你,长烟的魂补好了吗?”
  “嗯,我找着机会,趁他睡着,给他补了。”
  “魂可有损坏?可还需修补?”
  “没有,挺好的。”
  “那我可就放心了,这可是我唯一的同伴心里唯一一点热爱。”
  寂静。
  “你想说什么?”祁璟坐起来,瞪着那漩涡。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潮蒙好像漫不经心,“没有他的时候,我们俩相处都没什么问题,他一出现,你就开始不耐烦我,你跟他关系越好,你就越嫌弃我。你其实,很想摆脱我吧。你觉得,摆脱了我,你们俩其实不必受苦。”
  静了半晌,祁璟眼睫下垂,问:“你觉得呢?”他并未直面回答。
  潮蒙也沉默了。
  “我不是想摆脱你,我是嫌弃我自己。”
  “那不还是嫌弃我吗?”潮蒙又笑了两声。
  “或许,我是在怨恨神。”
  “神上之神?你好大的胆子。”潮蒙幽幽道。
  “那你呢?”祁璟闭上眼睛,“几万年,你做这一切,不是想要推翻?”
  潮蒙不说话了。
  “我确确实实和你相伴了几万年,确确实实和你是自提,虽然很不愿意,但我确实是最了解你。”
  “想不到哇,只有你。”潮蒙叹。
  “也可以说,只有你自己。没有别的。”祁璟轻声道。
  潮蒙微弱呼吸。
  “行了走吧,我要睡了,如今我都还是个肉身体。”祁璟打着哈欠下逐客令,往矮床边走,虽然他好像才是客。
  “哈哈哈哈,是说我太苛待了吗?那可真是对不住。”潮蒙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