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寅怔了一下，下意识埋汰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你以为你跟义父一样是神体吗？”
  英寅彻底愣住。
  君棋察觉刚才好像太冷硬了一点，挠挠头，道：“要是有需要的，随时可以叫我，离最终决战还有些时候呢，你要是先倒了，可就完了……虽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帮你把老不会办事、重复犯错让人操心的人骂一顿！”
  英寅笑了，说：“好。”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写了张纸，叹口气，“一提不会办事让人操心，首先就想到这几个人，别的一时没想起来的，还没那么烦。”
  君棋拿过，说：“行，我先去把他们几个教训一顿，你想起别的再跟我说，不能对他们太温柔！”说完就跑出去没影了。
  英寅摇摇头，下面的人怕自己怕得要死，君棋说什么……“不能太温柔”？那些人啊……估计要疯狂骂君棋和自己了。
  他打开下一个文件，继续工作。
  ◎
  九十九层塔内
  这次的情境好真实啊，好像就是真正的栾济一般，秉性鲜活，不好糊弄。
  雨丝那边，勉强获得了，栾济的信任，和他成为了朋友。
  雪笛那边，栾济似乎不喜欢她，栾济还说她“戾气太重”。
  月歌在外面“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瞧她把孩子吓得！”
  风铃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她怎么完成这个，不会要把三次机会用完吧哈哈哈哈！”
  花舞和霜琴也忍俊不禁。
  雪笛最后想起，花舞提起栾济，评价都是“侠客”“极好”“光明”之类，加入潮蒙派的原因似乎跟官府无耻害孩有关，干脆闷声放大招，直接去把衙门砸了，抓住官老爷逼问道：“孩子在哪里？”
  官老爷很害怕，但不敢说，自己死了没关系，可那些孩子……关系大着呢！
  雪笛于是很残忍地开始割他的肉。
  外面花舞都没看下去。
  风铃倒是觉得很有趣。
  月歌看花舞不适，捂住她的眼睛，自己饶有兴味地看着，挑挑眉。
  霜琴不赞同，但一直看着雪笛。
  雪笛最后还是问出来了，不过只是问出了这座小城，郡首凤靡城是不可能知道，再往上就更不可能了。
  也够了。
  雪笛跑过去杀了全部大人，带着所有孩子……带着……也不知道去哪儿啊。
  所以就去找那个章大夫了。
  章大夫一看这么多身体不好的小孩，头都是疼的，不过他仍然很细致地在照顾他们。
  雪笛这一下，可是……声名大噪。
  外面的霜琴皱眉，叹口气，“雪笛的杀气，好像越发重了。”
  风铃不在意道：“确实是杀人的时候……再说她也就在这幻境里杀杀。”
  花舞不赞同道：“幻境反应的正是她内心深处，等她出来我们应当问问，我觉得她可能被什么缠住了，心思郁结。”
  月歌永远支持花舞。
  霜琴担心雪笛，点头。
  而在幻境中，雪笛杀敌救人之后，栾济立马变成她的小跟班，疯狂崇拜她，拉着她手天天说：“雪笛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做侠客，救济世间呀！”
  雪笛发自内心地不想带孩子，但想到这不是一个孩子，这是破塔的关键，只好冷着脸点头了。
  栾济虽然觉得这位“师父”有点不近人情，但因她做了好事，在少年心中就蒙上了一层梦幻，自动竖立了她“看似冷漠其实古道热肠不通人情是因为不欲与人牵扯”的冷面侠客形象。
  “雪笛师父，六神座什么时候去下一个地方行侠仗义呢？”栾济嫉恶如仇，“如果让恶留得越久，受到伤害的人就越多。”
  雪笛擦拭着成凉枪，头也不转地问他：“马上就去。”
  栾济紧接着问：“那，可以带上我吗？我可以帮助你们！”
  雪笛瞥他一眼，又继续擦拭，“你准备好了吗？”
  “嗯！”栾济点头，“我已经备好了剑。”
  “嗯？”雪笛不解，这叫什么“准备好了”？
  “我看话本中侠客都是仗剑行天涯，我前两年求老章，他给我找人打了把剑，这把剑挺好的呢。它叫济世。”栾济有些兴奋地把剑拿出来，出鞘，放在阳光下，展示给雪笛看。
  这就是济世。
  在雪笛看来，平平无奇的一把剑罢了，凡人的东西，能好到哪里去呢？一点儿也比不上神器。只可惜这个世界估计是不会有神器供破解用的，不然雪笛说不定还会给栾济弄一把来。
  此时谁也不知道，那把凡人凡剑，能被赋予多大的力量。
  雪笛以栾济尚未准备好拒绝了他。
  栾济问：“什么是准备好？”
  雪笛也不知道。
  雪笛当雪神还是被赶上架。
  雪笛想了一会儿说：“你得先好好练功，现在差太远了，等你不会拖累的时候，我会带上你。”
  “好！”栾济很高兴，“那我以后不去念书了，把时间都拿去练武。”
  “不行。”雪笛冷冷说，“没有才学怎么使用武力？必须文武双全，才不会给我添麻烦。”
  栾济愣了一下，应道：“喔，好。”
  之后他读书习武都很用力。
  但雪笛并未履行承诺，她确定栾济已对六神座心生敬意与向往，便离开了——不过还不能离开这个世界，需等栾济过完这一生才可。
  这一生，栾济努力达到文武皆精的高度，加入了六神座，四处除暴安良，百姓为其立庙千百座，声望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六神还要旺。
  当然了，这个世界六神座与官府关系崩盘。这个世界的六神座也不需要官府，百姓对六神座的信仰依赖远胜对官府的。官府自然是要敲打六神座的，按雪笛的性子，均十倍奉还，官府被越打越弱，名存实亡了，要不是雪笛觉得自己做大王麻烦，懒得推翻官府，早就把他们都灭了。
  栾济一直努力求见雪座，雪笛看不下去还是见了他一回，以为他会指责自己不守承诺，谁知他只是俯身磕头，说：“多谢您当日侠义出手，救我城民，点拨我智，我栾某从此找到方向和榜样，受益一生。”
  雪笛说：“是你自己的功劳，与我无关。”
  栾济却坚持，“六神座世间难得仅存侠客，栾某立志一生学习、奉献，为民除害。”
  外面，花舞流着泪对霜琴说：“看吧，他真的是个侠客。”
  霜琴点头，“他真是个好人。”
  ◎
  雨丝那边，遵循了原轨迹发展，等到栾济及其朋友出事当时，六神座闯入救下好些人。
  官府自然不爽，但雨丝并未让六神座与官府关系崩盘，雨丝说服了皇家，让他们明白留着那些肮脏才是对统治不利，并承诺若皇家害怕伤及颜面，六神座会掩饰，比如完成那些做坏事的官员是不明被杀，或者是被精怪附身，或者是朝廷自清为民……总之，维持了双赢。
  对于栾济，雨丝也认真负责地带了他一辈子。
  从宴会上救下他后，栾济感激和钦佩雨丝，说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师父，雨丝便顺势收他为徒。
  栾济的伙伴们也都是有侠客梦的，但可惜没有天分，雨丝也让他们加入了六神座，不过是做别的。
  栾济在这个世界的影响仍是比六神大。
  这很令人惊讶。
  雪笛真是目的不在拯救苍生——至少不在拯救虚拟世界的苍生，根本不怎么出手，性子也比较暴戾，栾济声名旺也是应该的。
  可雨丝兢兢业业，顶多是有些克己疏情，不好亲近，竟也被栾济超过了。
  不得不说，栾济是天生的侠客。
  在雪笛和雨丝两个世界里，他的发展轨迹是大致相同的。
  发现平宁城矿难事件，斩恶抢恶，帮善济善。这是，侠客栾济初出茅庐。
  发现途礼城父母以封建孝道压迫控制子女事件，甚至有专门帮助这种父母实现“愿望”的组织，并查出背后也有官府势力。此事一出，天下皆惊，也使“侠客栾济”盛名于天下。
  发现巳楱城官府子女作威作福，奸淫抢掠无恶不作，搜刮百姓毫无底线事件，至此，“侠客栾济”被视为不惧官府的义者，敢于揭露黑暗、与黑暗战斗的光明行者。
  还有很多很多。
  但栾济从不恃德傲人，他谦和，他……自省，总觉得，自己还不够，总觉得，还有什么人，在哪个角落里，等待着自己。
  栾济其实不能安稳，他怕自己害了别人，无论章老大夫，还是朋友们，抑或是雨丝，都不能改变他。
  他怕自己杀了无辜，他怕自己好心办坏事，每件事，他都不会办完而止，他会持续跟进，随时再提供援手解决后续问题，即使告一段落，他要去解救下一个地方，也会托人告知自己那里的问题。
  栾济其实神似花舞。
  栾济不觉得累，只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栾济就像那柄剑，破暗刺恶，救济世间。
  儿时的诺言，他都做到了。
  本心，他一直坚持着。
  或许千百年后，六神潮蒙已散，栾济才是唯一的神。
  栾济是人，是侠客，是人间的领袖，是肉体凡身光明神。
  祠庙里，他的形象或闭眼慈祥，或怒目圆睁；旁有恶人厉妖，又有弱民强友；有时手持利剑抽水断火，有时膀端米粥喂童施老。
  他的故事会一代代传下去，人们都会记住，那是个侠客，可当万世榜样的，侠客。
  “那是多么……灿烂的，一个人啊！”花舞说。
  在幻境里，栾济去后，万人目送，江湖侠义大者亲抬棺椁。
  雨丝也目送，她早已按年龄假死，六神座在潮蒙的安排下与潮蒙派同归于尽，此后栾济跟江湖更亲近，地位走得更高，剿灭黑暗更多，身上疤痕更多。
  “可惜了，他若还在，会是我六神座极佳的帮手。”雨丝说。
  潮蒙悄然出现，“那可不一定。六神啊，”他嘲弄道，“心向光明的人，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被我们先一步找到。”
  雨丝没反驳，但说：“只是部分。”
  潮蒙微笑。
  而雪笛，也看着那人棺椁离去，心里想的却是：此人若还在潮蒙派，六神座又怎么能赢呢？或许是天意，他的离去，让两方势力仍处于平衡。这个幻境，或许是潮蒙不甘而造。
  ◎
  “你们出来了。”花舞看着她们。
  “嗯，结束了。”雨丝说。
  因为那两个故事是关于栾济，花舞还未回过神，不过月歌早已准备好，把花舞拉起来，对黑暗说：“下一轮我和花舞，不劳你选了。”
  月歌拉着花舞走到屏幕跟前，潮蒙也没拦着，竟就打开让她们进去。
  六神都惊讶。
  花舞怕潮蒙反悔，回首说了句，“你们特别好。”就进去了。
  月歌也进入。
  雨丝和雪笛虽惊讶潮蒙的态度，但不解她们为何这样。
  霜琴乍一看到雪笛，还不知道如何开头。
  风铃叫雨丝到自己身旁坐下，对她说：“我真后悔当时没有认识栾济，没有与之结交，虽然他活得不太自由，但也有江湖豪气。”
  “他那是为天下人的自由。”雨丝淡淡，叹口气，“不过现实中，他属于潮蒙派，未必能成为朋友，那就太可惜了。”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算你在乎黑暗光明，可他行的是光明之事啊，那还不够吗？”
  雨丝微微摇头，“名义也是很重要的，不能全让潮蒙派占了去。”
  “就算占了又如何？我们难道挣不回来？幻境只是假的，况且现实，我们可有六神。”
  雨丝笑笑，“没那么容易，此人是天生侠客，心中不掺一丝杂念，我觉得，比我们都强多了。”
  风铃耸肩，道：“哦，那现实世界他总会退出潮蒙派，那总没事了吧。”
  雨丝想了想，说：“不好说，他毕竟曾经属于潮蒙派，还是个大领主，就算百姓不将他计入潮蒙派，也就是计入江湖之类，绝不会计入我六神座。”
  “不计入潮蒙派不就行了嘛！”风铃嚷道。
  雨丝微笑。
  可百姓们会说，六神座连江湖散人都不如。
  罢了，那人已不在，没有什么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