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歌又接着说：“至于感情消失了，那又如何呢？之前的感情都是假的了吗？哪怕是因为你发现心上人其实不是什么好人而失去感情，可之前的感情，依然是十分珍贵的，它支撑着你，走过了一段。
  “……但，也不过是一段而已，未来你还能走，并不需要它，你还在浩阔天地，你还有你自己。以后有没有感情，也不会影响你这一生，回首望，那一段段，都珍贵。”
  常岸脸颊沾上了泪水，无意识道：“若我觉得，没有，我就不行，该如何呢？”
  月歌直接道：“你是如此废物吗？那可不值得人喜欢。就算你是想要那人的喜欢，也不能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真真不配。”
  常岸摇头。
  月歌继续：“你只是以那人为支撑，可那些经历，终究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谁也替不了的。再说，我问你，如果支撑你走出去的，换了一个人，无论是谁，你都会喜欢吗？”
  “啊？”常岸怔了一下，“这个……”
  “不一定吧？”月歌看着他，“你喜欢的是那个人，不是那根支撑。你是以独立的你，去喜欢，独立的那个人。你喜欢那人，跟那人没有关系，那人没有义务回应你，你也没有权利强求那人。”
  常岸每回来和月歌讲话，都是怔怔着回去，但每次回去，都感觉胸中的郁结、那饱含恶的冲动，在渐渐散去。
  逐渐地，常岸还真被月歌劝通了。
  外面的人看了都惊讶，想不到月歌会是以情动人，扭转了结局。
  里面的月歌和常岸成为了……至少表面上成为了朋友。
  常岸眼中闪着光对她说：“有个词叫‘通透’，大概就是说你。”
  月歌扯扯嘴角，说：“我这也就是……一些愚见，算不得什么通透，真正通透的人可算不上我，我也时常有忧虑的。”
  常岸展露出笑容，说道：“谁人在世能没有忧虑？可你，总能忘开解的方向去，而不是……堵自己的心。”
  月歌呵呵一笑，说道：“行了，我的伤病好了，心也散了，该回去了，我家还在那里呢。”
  常岸慌忙问：“嗯那你还会来这儿吗？……或者，你家，在哪儿？”
  月歌冲他礼貌地笑了笑，许诺他：“我有空还会来玩儿的，放心吧。”
  月歌当然没走，不过此后一开始是假作一年一来，后来两三年一来，与之闲情漫谈，直至死亡。
  月歌暗地里感叹：“我一开始把人杀死的不就完事儿了吗？！这样他也没有加入潮蒙派啊！我费这么大劲儿干嘛呢？！”
  外面看着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看到月歌如此，真是不容易。
  ◎
  另一边的花舞也很顺利，有小磕绊，也及时调整策略，扭转过来了，当然，主要是笔指的声名还没到最坏之时，比较容易处理。
  这次危机过后，花舞松了口气，对柴学孺说：“柴馆长，您何不与官府言和呢？你可以拿到更多的信息，也可以商量着……曝出您想要曝出的事。”
  柴学孺他们已然非常信任花舞了。
  柴学孺现在面对花舞很慈和，摇摇头说：“行不通的，我之前待的地方，不就是那样吗？你还指望腐朽突然展现一丝清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花舞顿了一下，没好意思接官府的坏话，又说：“要不然，您表面讲和，获得更多信息，再以另外的渠道……”
  柴学孺知道她要说什么，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花舞也知道，柴学孺他们定不会做这种事。
  而且这样也很危险的，虽然花舞能保下他们。
  花舞这天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房间，刚关上门，转身就看见潮蒙悄声无息地出现了。
  “何事？”不召自来，花舞立刻警惕。
  “这么警惕做什么？我何必这个时候害你？”潮蒙依然带些笑意，不紧不慢道。
  花舞知道，但依然得防。她问：“那你过来，是有何指教？”
  潮蒙笑出两声说：“你这话可真伤人呀！哎呀，我就好心，来提醒你一句，你需要做的，只是阻止柴学孺加入潮蒙派，就行了，不需要帮助他们搞好事业。你的目标已经达成了，柴学孺铁骨一根，记恩，且恩不受二主，她不会加入潮蒙派了。”
  花舞说：“我知道，我自己想做，又如何？我身为光明神，想看见心向光明的人，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潮蒙也没话说了，只道：“好吧。不愧是，光明神。”
  潮蒙说完就消散了，花舞还有外面看着的四神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到底来干嘛的。
  花舞懒得理他，继续想着，保全笔指的方法。
  她甚至试图去和官府谈，劝官府不要过于掩饰混沌腌臜事……险些断送了那个空间内，六神座与官府的合作，最后居然是万里出来才修复了关系。
  花舞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空间情境里……居然也有万里。
  外面的四神也看见了，觉得这安排还挺……真实？
  后来，花舞放弃了劝官府，而笔指也不是会轻易妥协的。她只好派六神座人日日保护他们，还得提防被官府发现，关系再破裂，总之是操心得不行。
  后来那件事来了，就是笔指被指通敌的那件事。
  各族之间都有代表和兵士驻扎，一般只是作个友好的象征。可笔指近日接到了一封秘密情报，是紫藤族送来的，告诉柴学孺他们，人族派往紫藤族的驻扎者们，肆意欺压当地百姓。因为紫藤族势力远不比人族，紫藤族国王为了与人族的合作一声不吭，可紫藤族那片地方的百姓受不住了，向全世界有名的硬骨头笔指递了求救曝光信。
  柴学孺现在也不避讳花舞，直接拿给她看了。
  花舞对这事略有耳闻，后来官方好像辟谣了，就没往心里去，如今看见信件原件，心惊不已，“若所言属实……这真是……极度的黑暗！”
  柴学孺叹道：“还不算最黑暗的呢。”
  一旁的同伴探过来笑她：“怎么？还比上烂了？”
  “当然不是，”柴学孺笑了下，随即严肃道，“事关重大，我亲自带队去一趟。”
  大厅里的人纷纷站起，表示愿随她去。
  柴学孺环视一圈，道：“此事实在危险，老人去一半，留一半，才好应对不测，还是跟以前一样，轮到谁了就是谁。新来的……”她看了看那几个年轻的面庞，“随你们吧，你们，还有很大的空间，去获得很好的发展。”
  几位年轻人坚定说道：“我们来这里，求的是什么发展，您难道不清楚吗？”
  柴学孺看着他们，许久，道：“人族还有救。”
  然后柴学孺突然转向花舞，说：“您一直在让人保护我们吧？我们都知道，多谢了！”
  然后所有人一起躬身，对花舞说：“多谢了！”
  花舞没想到他们突然感谢起自己，愣了一下，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这回，你们就撤了吧。”柴学孺说。
  “啊？”
  花舞看了看左右，所有的人都在点头。
  “太危险了，而且我们这回……”柴学孺笑了笑，“还有通敌之嫌，六神座还要和官府合作呢，不能折在这上面了。”
  “不会的。”花舞摇头，“六神座很强大，能护住你们。而且，六神座内也有能维持与官府合作关系的能人。”虽然万里可能要气死累死……
  柴学孺说：“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容易的，你们撤了吧，走吧。也不用护着我们的亲人朋友，他们心里都有数的，你们走吧。”
  花舞突然流下泪，颤抖着说：“您这是在……交待后事吗？”
  柴学孺还冲她笑，但不说话。
  花舞没让锦卫跟着他们去紫藤族，但她亲自去了。
  她能护住柴学孺他们的人身安全，但终究顾不住，官府盛怒之下，愚民的信任崩塌，笔指不存。
  但花舞还是想出了个办法，软声对柴学孺道：“人族如今的确是……愚钝了，那您要不要……去写别的族？”
  “嗯？”柴学孺最近倒是神色淡淡，强行遣散了那几个年轻人和有家室的人，现在笔指留下的两三个“孤苦”老人了，就等着官府来抓人，然后一口认下所有罪行。
  花舞说：“人族这……”她忍痛说了坏话，“实在是扶不上墙了，别的族，或许别的族……还能……扶一扶？”
  柴学孺看着她，好像不感兴趣，又好像在听。
  花舞对她说：“我知道您心怀大义，难道您就只在意人族？天下那么大，别的族就不值得您救一救了？”
  柴学孺笑了出来，“什么救……”
  “就算是您只想给人族办事，揭穿人族的黑暗，以光明修复，那，还有人族和别的族的很多事可写呀。”
  柴学孺直起了身子。
  花舞心道：只要她还有活下去的念头，就好。
  花舞说：“我想了个主意，您先听一听。您以后，要不再创办个纸报，不单单只揭发人族的事，各个族都理会理会，总有得利益者，去保护您。而且，您哪族的事都写，长久下去，明眼人都知道您不是投了哪族，您不是为利，您……”花舞垂了垂眼睫，“你们是，全天下的光明执笔者。”可当，“光明神”之名。
  现实世界，花舞不知柴学孺能不能被说动，反正在这个空间，花舞成功说动了她，他们。
  这个情境中，有花舞一直暗中护着，柴学孺他们虽很辛苦——需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来逃脱，但他们，实现了心中理想，最终寿终正寝，万世英名，花舞也很欣慰。
  ◎
  最后，花舞和月歌同时从情境中出来了，她们俩，相视一笑。
  月歌道：“这个情境，你很开心？”
  花舞说：“嗯，我觉得我真正做到了，守护心善的百姓，守护光明。”
  月歌笑着，没有挑破，那只是幻境。
  潮蒙又突然出现，笑道：“花神和月神真是都让我惊叹呀！”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嘲讽。
  月歌没理他。
  花舞问道：“潮蒙，你造了这个塔，造了这么多情境，把我们弄来，到底想干什么？是想让我们可怜潮蒙派吗？不会的，我们只可怜无辜的人。”
  潮蒙笑笑，说：“我想做什么，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好了，现在该干正事了，下一组……是谁呢？”
  潮蒙突然玩味地看了雨丝一眼，然后开口：“那就，雨神和雪神吧。”
  话一出，雨丝一惊，联想之前自己心里所想，难不成他是听到自己希望雪笛和霜琴分开的心声了？不……
  还没等她理清楚，她就进入了情境。
  进入情境后，她首先也是稳定心神。
  潮蒙肯定听不到自己心声的，要不然，他早就胜了，还打什么打？而自己希望雪笛和霜琴分开一下，这又不难猜，潮蒙的塔内，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的，只是……他为什么要如自己的意？
  这种小事，其实就算潮蒙不来这手，反而故意不让她俩分开，也无所谓的，六神情谊仍在。
  等等……潮蒙不一定是故意的呀，可能只是巧合的是，只是正好挑衅看了自己一眼罢了。
  雨丝觉得巧合最可信，也不再纠结，循着光前去了。
  这回雨丝和雪笛的情境是一样的，她们都被光线引去了一处……学堂？
  学堂内书声朗朗，过了一会儿静下来，教师开始提问。
  “读了《平生向》，你们心中，可有所向？”教师环视了一圈，叫人起来，“栾济，你来说说，你心中，有何所向？”
  “栾济！”花舞一下子坐直了，一下子喊出声。
  风铃也坐直了，难得表情肃穆。
  “怎么了？”月歌抚上花舞的肩膀，帮助她放松，她看了一眼屏幕，问，“这个人，就是你跟我说过的，栾济？”
  “嗯。”花舞点点头。
  霜琴问：“这是何人？”她听过这个名字，却没听过具体的事迹。
  画面内的小少年栾济，意气风发，答道：“我要做侠客，匡扶正义，铲除邪恶，救济世间！”
  “是一个……”花舞紧紧盯着，屏幕内，年轻肆意的栾济，“侠客。真正的，侠客。”她又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