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作者:
六趟儿 更新:2021-06-15 07:02 字数:4206
秦富抬头看着东方新生的旭日,无奈的扯了一个笑容,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她的内心更煎熬。苏佾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直都无比清楚,抛却别的不说,骨子里的迂腐尊上,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龙川逼着辞了官,一个人背负着委屈心酸到了和城,要不然以苏家之势,真要跟龙川杠上,也不会落得下乘的地步。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有些人觉得可笑,苏佾却奉若生命,若不是自己的出现,他也不用在心里放弃什么,改变什么。
秦富拍拍袖子上沾上晨起的寒凉,“天亮了,安安一会儿醒来该饿了,我去给她做点好吃的,你要是没事儿就回宫里去吧,现在一切都未定,老师他肯定是需要你的……”
“你还在记恨公子吗?”阿右打断她的话,憋了许久的情绪,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压抑不住了,“奴知道您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直在怪着公子,怪他薄情寡义,违背了你们之间的婚约,转身就跟李主子纠缠不清!你嫉妒他们青梅竹马的情意!你恨公子无情无义,兴城那晚上跟李主子……,可你明知道那是假话!”
秦富侧身,嗓子里噎噎的,只好轻声咳了咳,“我知道。”
“你不知道!”阿右激动的拔高了声音,他跨步站在秦富面前,眼睛泛红,委屈又难过,“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公子知道有人在背后一直算计于你,所以才以自己为诱饵,想让后面的人放松警惕,陷自己于为难,借皇上的手来铲除那些人,好让你以后都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
“是你不信任公子,你只信你自己!你说了伤他的话,你将他送你的玉佩给他还回去,还怀着孩子逃到天涯海角,你可知他夜夜愧疚的闭不了眼,睡着了也是喊着你的名字惊醒!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恨自己恨到自残,白天才能正常的活着!”
秦富闭了闭眼,咬唇,“别说了……”
“你若但凡有一丁点信任,你就不会抹去自己所有的踪迹,你明知道公子在发疯了似的找你,可你从来不可怜他!你把阿左的死,把柳岩松的受辱失踪,把你跟小主子的骨肉分别之痛,统统都算到了公子身上!你不听他的解释,你一意孤行!以惩罚他获得自己的救赎,你如此的不公平!我就想问一句,公子他做错了什么?!”
“公子被龙川踩在脚底下,折辱了趴在地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被那个变态用鞭子抽打,在身上烙下印记!他出生尊崇,半辈子矜贵雍容!何曾心甘情愿被人这样贬低,为了你,公子可以不在乎!可我阿右在乎!”
秦富想起那日在牢里,鼻尖曾闻到的血腥味,想到他坐在窄小的木板床上,不肯靠近自己一步,想来是受了伤走不动,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身子虚晃了一下,将阿右推在一旁,“别说了,别说了,我要去做饭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阿右拉住秦富的袖口,紧到双手都在颤抖,“公子身上那些消不了的痕迹过不去!你不信吗?你不信可以去看看啊,现在都没好呢,留了好多疤痕,他平日里都不要下人贴身伺候了!他心里的伤过不去!如今还是过不去,你回来了,可你还是不要他,你有千种万种理由,公子他都依着你,因为他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爱你!爱你,所以你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将他推开!”
“他知道你不会回来了,可他还不死心,日日都寻时时都找,王府你住过的房子,你爱吃的菜,你喜欢去的地方,你感兴趣的书……”阿右嘴唇微抖,“公子活成了你的影子,在你待过的地方生活,他想离你近一点,却不知自己有多可怜。”
“或许说这些话大不敬,可奴已经不在乎了,如今,他为了你与自己为敌,倾了这天下,夺了这皇位!你要什么他给你什么,你还不知道他的心吗?!还是你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再怎么都捂化不了!”阿右看着秦富,眼眶都红了,“小主子为什么会丢你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你从未信任过公子,就跟在和城一样,你到现在都认为,是公子为了护着李主子,铁了心要害你!”
“明明那个时候公子就在留私心了,他叫阿右暗地里手下留情,赶你回村子,也是为了日后事情平息再接你回来!你可知若不是公子护着,你要是被旁人收监了,就没有今日的你了!”
“是!”秦富一把推开阿右,笑了几声后,后退两步指着自己,“我就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谁要惹我不开心我就加倍奉还!别人对我的好我就是看不到!我爱猜忌,自私又自以为是!你满意了!”
两人四目相对,阿右的神色十分失望,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些苏佾没有说出来的话,秦富会有所触动,会愧疚会反省,他以为自己能改变点什么。
秦富伸手抹了一把脸,最后看了一眼落寞的阿右,转身朝房间走去,到了门口脚步一停,顿了几秒后转身回来,揪着他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拉到与自己相同的高度,“我告诉你,这是我跟老师之间的事情,谁对不起谁,谁又欠了谁,早就已经说不清楚了!你要是以为凭这三言两语就改变什么,那就太天真了!”
阿右一语不发。
秦富收回自己的手,再懒得看阿右一眼,“你说我将阿左的死怪罪在老师身上,那你自己呢?是否将阿左的死怪罪太我身上?”
阿右手指微曲,等回神时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人,他记挂着宫里的苏佾,心里压着沉甸甸的心事,也没心思再见秦富,就给宁全留了话,自己立马扭头回了城里。
安安这一觉睡的沉,秦富也松懈了紧绷的神经,再加上刚刚跟阿右吵了几句,心里纷繁复杂不得平静,索性借着困意暂时逃避,拥着安安沉沉的补了一觉。
也是安安先醒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开始咧嘴哭,秦富忙侧身将她抱起来,迷迷糊糊柔声哄道,“安安别怕,娘亲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已经回家了……”
安安睁眼,看到秦富却还是哭,伤心的直打嗝,“娘亲,我回来的时候爹爹还在寻我,那里着了大火,一个小哥哥救了我,父亲却不知道,用手在焦木里找我!我都看到了,他双手都流血了,安安心里好痛痛,娘亲,我们去父亲好不好,安安很想他,安安想要抱抱他,呜呜呜……”
安安说的不清不楚,秦富略微想了想,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现在进宫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让苏佾分心出来,另外遣人保护自己母女二人,她从没有任何一刻对自己有这么深刻的认识,累赘二字,不懂事就会害人害己。
秦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安安却等不及了,掰开秦富的手就要下地,“我要去找爹爹,我要跟爹爹在一起,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孩子说话做事从来不会想太多,虽然回来这么多天了,安安也一直黏着自己,可在心底里,自然是更爱苏佾多一点,他们在一起相依相伴四五年,而自己又为她做过什么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亲情若是只靠那一点血缘关系联系,其实跟陌生人差不了多少,所有的情深厚爱,都离不开长久的陪伴付出。安安被人掳走,吓坏了,第一时间肯定是寻找对自己有安全感的苏佾,秦富都了解,所以一点都不生气。
富平从门外进来,听到动静后加快了脚步,进来将药碗搁在一旁,忙过来将秦富怀里疯狂挣扎的安安接了过来,“小主子别哭了,奴这就带你去外面,你母亲刚刚醒来,身子也不太好,照顾不了你,你可一定要听话啊……”
果然哭声一笑。
秦富背对他们二人,一手搭在额上,也不在意小孩撒欢的话,只道,“别走太远了,出去时多带几个人,秦伯虽然腿脚不好,等闲却进不了身,你看他若无事,就麻烦带着安安出去玩一会儿。”
富平抿唇,一手轻轻拍着安安的后背,一时欲言又止,可秦富也不像能听进去的样子,刚好看到宁全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样子,他便朝着宁全使了个眼色,自己抱着哭泣不止的安安出了房间。
哭声听不到时,秦富就起身坐在了桌子旁,她似乎很疲惫,眉眼都带着一丝倦意,难得有轻松的时候,所有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手里的药。
宁全缩写脖子站在一旁,几次张嘴想要找个话题,都被秦富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逼退,于是放弃老老实实低头侯着,一共数着秦富无意识的长叹四次。四次过后半响屋子里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勺子敲蹭碗壁的声音也消失了。
宁全被屋里的寂静压的心头不是滋味,抬头时看到秦富就保持着喝药的动作,勺子咬在嘴里,那脸上已是密布的眼泪,顺着泪痕汇聚在下巴处,然后一滴一滴落在药碗里,在黑色的药汁里击出阵阵涟漪水纹。
“……您、您怎么了?”一开口,才知自己的声音也是哽咽的。
秦富摇头,还是咬着那个瓷勺子不松口,她哭的肩膀耸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那里面苦涩绝望,谁人都触碰不到。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只是眼泪它不由自己控制,从心里往出来涌啊……秦富收了收哭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脆弱,她自己也觉得不妥,伸手遮了一遮,挑眉终于将勺子从嘴里拔了出来,用力搅进了眼里,胡乱给自己吞了几口,呛的一阵咳嗽,刚好不用再克制。
她用手背抹着嘴角的药汁,“……是药太苦了。”
宁全只觉得窒息,那一刻竟然聪明的跟着演了一出,忙捣蒜似的点头,“奴这就去给您找蜜饯,小公子,奴马上就回来……”
秦富点头,又哭又笑的冲他摆手,不知是感谢还是诉说那碗药是真的苦涩,“去吧,快去快回……”
宁全转身就奔了出去。
秦富终于不用再克制,可她也习惯了隐藏,所以哭声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却也不是嚎啕大哭,贝齿咬着下唇,像野外被抛弃的小兽,呜咽着想诉说什么。
且不说宫外怎么样,就说宫里的苏佾,膝盖跟双手烧伤较为严重,刚好太医都在宫里,便都过去给他诊治上药,但苏佾到底身份不一样了,他们畏手畏脚,难免医治太过于小心。
然后晚上的时候,身上就起了热,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身边就一个匆匆赶回来的阿右在伺候,外面很多官员都吵了起来,大体意思就是得赶紧再选出来一个能顶事儿的人,一部分人还是站在苏佾这边,烧伤又不是其他病,发热又不是瘟疫,怎么就不能顶事儿了?!
另一部分人站在以李伟大儿子为首的另一个阵营,既然都把脸撕破了,索性不如就争一把,袁绍倒戈了不要紧,许岙不是疯了吗?许岙是龙川的人,手底下的人肯定也是向着龙川的,如今他疯了,可他的人还在空中飘着呢。
所以,吵了一下午都没有什么结果,上京的民众却簇拥着围在了宫门外,层层围着,慌张恐惧的叫嚣着要一个交代。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懂这些身处权利中心的勾心斗角,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不希望灾难再次降临。
估计再过两天,若是再没有一个说法,这件事情就会扩散发酵到苘国每个角落,到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管外面怎么剑拔弩张,房间里头的苏佾无动于衷,身上的伤都被很好的处理过了,疼起来的时候抓心挠肝,睡也睡不着,因为一直出着冷汗,寑衣都换过好几次了。
他其实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尤其是两个膝盖处,真是恨不得拿把刀子给它锯掉,相比起来,其他零零散散的烧灼处,倒不怎么能感觉到了。
阿右一直拿水润着苏佾的双唇,这会儿看他实在难受,不由感同身受,轻轻唤了一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