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景西伸手的时候，自然不是全无防备的。迷你版的“光之净化”几乎是在一瞬间内构建完毕，其速度之快，确确实实地看呆了阿克琉斯。
  却见王宇麟和玄火面上没有半点讶异的神色——竟不是巧合吗？这么想着，眼里自然流露出些许欣赏之色。
  被玄火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种滋味。
  小丫头越长大越出色了……他心里暗暗想到。可得看紧点了。
  这些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再说回到那墙壁。光之净化几乎是在接触到那墙壁的一瞬间便支离破碎了。但与此同时，幻术也被破解了。那“墙壁”如一处光幕，像水面那样渐起涟漪，荡漾了几下便彻底消失而去。
  四人这才发现自己真正的处境。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真正的地下——穹顶上是可以看见星空的。法力的流动恢复自如，但肉眼可见从此处到穹顶的距离，粗略估计也有个五十米。
  但这不是最令人震惊的。最令人震惊的是眼前一尊足足有五十米高的巨大佛像。
  对于佛教，四人都了解得不多，王宇麟还算相对了解的。
  “这是……这竟然是……”王宇麟惊讶不已。如此形象，他也仅在家中杂书里看到过。这被人称之为观音的菩萨，原就是女面男身。
  “为什么这样的雕像会在这里……”阿克琉斯亦是满面震惊。
  “方才的幻术的气息……”缪景西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提醒道，“和我们之前所遇到的都不一样。并且应该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
  “多久？”玄火敏锐地注意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有些为难的表情，追问道。
  “不少于八千年。”缪景西的声音非常平静，却有如一颗惊雷，炸在了阿克琉斯的脑海里。
  “这么说来，这地方和科德罗斯家族应当关系不大？”阿克琉斯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毕竟，他们的搬迁，是近一千年以来的事情。如果说“那个东西”的存在是证明了科德罗斯家族的居心叵测，那么这个洞窟的发现，除去偶然的成分，则更加引人深思了。
  “按照你说的时间线来看，恐怕是这样。”玄火说道。
  阿克琉斯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滚圆的石珠。
  王宇麟、缪景西和玄火三人纷纷看了过来，不过都没有认出那是什么。
  阿克琉斯稍稍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没想到会在这里把这东西用上。但这处遗迹实在太过罕见……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确保能够再次找到它。”
  “你这难道是……”玄火欲言又止。
  “是什么？”缪景西追问道。
  阿克琉斯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平淡的：“这是空间之力的结晶。只要我在此注入法力，它就会裂成两半，一半永远地跟随着不大于一千米半径的这处空间，另一半则会化为一处印记，附着在我的皮肤上。以后只要我将法力注入这块印记，就可以带着周围五米半径的东西，瞬移到这里来。”
  “瞬移？！”缪景西和王宇麟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
  虽说在他说出“空间之力”这四个字的时候，两人便早有准备，但是能够瞬移的法器，大多是普世间都极为难寻的。至少，他们只是在书本中看见过，从来没有听到过，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距离这样的法器只有一步之遥。
  阿克琉斯下定决心后，便将法力徐徐注入石珠。他浅金色的光元素法力让这颗其貌不扬的深青色石珠一下子散发出极漂亮的靛青颜色，自内部透出，仿佛它本就是如此透彻一般。但实际上，它的内部不是透明的。隐隐地总有黑色的裂缝像雷电一般在它内部涌动。
  法力的注入仅仅持续了十数秒，但三人都能感觉到，阿克琉斯的法力已经快要见底。就在他头上将要有汗珠滴落之时，一道青光从石珠内激射而出，笼罩了这四人周身的所有空间，将巨大的佛像也容纳其中。
  “咔”——清脆的响声，很明确而短暂地发出后，便没有了踪迹。与之一同消失的是那耀眼的青光，再向阿克琉斯手中看去，那石珠仿佛从未存在过，但他的手腕处却有一块漂亮的靛青色的菱形印记。
  “另一半去哪了？”王宇麟四处张望。
  “在这儿。”阿克琉斯指指地上。半圆形的深青色石珠就牢牢地嵌在地板上，好像它一开始就呆在那里一样。
  ……
  尤托匹亚皇城，艾瑞斯的办公厅内。
  堆积如山的文件几乎要盖过艾瑞斯的头顶，并且还不止一沓。在他处理公事的时候，他不喜欢身边有其他人的存在，就算是兄弟姐妹也不例外。因此，贵为陛下的艾瑞斯想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只能让一名武士和一名法师在门内外看守，以防出现任何意外。
  但是还没有娶妻也没有订婚、今年尚还只有十六岁的年轻皇帝还是低估了各路大臣想要做后戚的热情。这日下午的办公才开始一刻钟，便有一名作婢女打扮的贵族千金来到了厅前，试图给外表羸弱、性格温柔的皇帝陛下送上解乏的热汤。
  “谁命你来的？陛下没有要求过任何东西。”守在门外的法师，也是艾瑞斯的亲信侍卫之一的蓝若冷声说道。
  蓝若的脸上有一道非常长的疤痕，因此他习惯用一边的头发遮掩住。
  那名千金以尽量温柔的语调说道：“奴婢是温切斯特堡的莱顿公爵特意遣来伺候陛下的，只不过是知晓陛下辛劳，才想要送一碗热汤过来。”
  蓝若的眉毛挑了挑。宫中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出身——他来自一个曾为尤托匹亚牺牲到仅剩两个年幼孩子的贵族家庭。那两个孩子受到皇室的接引、照顾，才得以安全地长大成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则是他的堂妹，也是现在守在艾瑞斯的办公厅内的武士，蓝魔。
  贵族出身、并且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至九岁的蓝若可以说是见证了过去十二年间在皇宫发生的一切。年轻的他直到去年为止，都可以说是远离权力中心的、在这偌大的皇城中有如再平凡不过的一花一木般的存在。他没有理由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拥有非凡美貌、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其实并不是什么婢女——更何况，她自称“奴婢”时神情的些微不自在，对于他说起来，那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成千上万次，他曾在镜子里看见过自己如出一辙的屈辱模样。
  但是他也很想看看蓝魔的表情……呵呵，能让艾瑞斯吃个瘪，他这个做哥哥的比什么都要开心。
  “你进去吧。”所有的心理活动都不曾在他的脸上显现。
  米莉·莱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头一回觉得面前这脸若冰霜的少年如此可爱。微微屈膝行礼之后，她便带着满脸的娇羞走进了办公厅。
  一进门她便看见外表柔美无比的皇帝正万分认真地审阅着手中的奏折，对于她的到来连脑袋都没抬起过一分。至于站在皇帝身后的那名身高将近一米七五、同样面冷的少女武士，则是直接被她无视掉了。
  “陛下。”娇滴滴的声音几乎能掐出水来，一如那少女姣好的面庞。
  艾瑞斯听到这并不熟悉的声音，猜都不用猜就反应过来就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蓝若……他绝对是故意的。感觉到一旁蓝魔的不自在，艾瑞斯只觉得自己的脑壳子都要炸了。
  这里如果不处理好，他这位别扭至极的武士小姐估计得和他呛上好一阵子。不过尽管是很棘手，但这确确实实是甜蜜的苦恼。
  站在一旁的蓝魔瞥见艾瑞斯勾起的唇角，心下暗道这坏家伙又在想什么呢？该不是对这婢女……呵，莱顿公爵的次女……她不是应该比陛下还要年长一两岁么？
  “你瞧着面生，是哪里的婢女？”艾瑞斯的声音冷冰冰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从那张微笑着的俊逸面庞上传出的。
  听到婢女那两个字，少女果然又微微颤抖了些许，连手中端着的热汤都跟着踉跄了一下。
  “我……奴婢是温切斯特堡的莱顿公爵特意遣来伺候陛下的，只不过是知晓陛下辛劳，才想要送一碗热汤过来。”脑子一片空白，少女本能地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话。
  你是复读机么？蓝魔在内心吐槽道。呿，这女人，奶白色的皮肤仿佛透明的一般，带了粉红色的双颊就像是刚刚绽放的月季花。浅金色的头发耀眼无比，比艾瑞斯的浅上几分，却仍然足够吸引人。大大的眼睛就像蓝宝石，而不是她和堂哥蓝若那样，暗沉的、如大海一般的灰蓝色。
  “你是复读机么？”艾瑞斯的语气，不得不说，是刻薄的。
  少女猛地抬起头，如若遭受到重击：“您……您说什么？”一旁的蓝魔也侧目。他怎么会……
  “蒂芙尼·莱顿，温切斯特堡公爵的次女，这么喜欢自称奴婢的话，朕要不要恩赐你一个……厨娘下属女仆的位置？”艾瑞斯的眼睛弯得如新月一般，嘴里说出的话语却伤人无比。
  少女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羞辱，摔下热汤便夺门而出。
  热汤没有倒翻，而是被蓝魔拔剑的剑风一托，“叮”地一声，稳稳地和托盘一起落在了地摊上。
  蓝魔走上前去，单膝跪地，等候艾瑞斯的指示。
  “这碗汤，赐给蓝若吧。”艾瑞斯笑着说道。
  蓝魔挑眉。
  “放心，不会有奇怪的药的。”
  蓝魔低头，一言不发，随后端起托盘朝外走去。
  蓝若看见蓝魔一如平常的平淡表情，就知道艾瑞斯是真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那个麻烦。
  “蓝魔，过来。”艾瑞斯朝她招招手。
  蓝魔停在了桌子旁半米的地方，单膝跪地。
  见她别扭着，艾瑞斯也没有去碰她，而是用水晶一般的蓝眸子睨着她，调侃地说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吃醋嘛？”
  “……您是复读机吗。”她朝下的眼睛向旁边撇去。这只是个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动作，落入艾瑞斯的眼里却是把她的小心思全部暴露在外的大提示。
  “让我猜猜，方才，你是不是也在心里这么想了？”
  这人怎么知道的？！蓝魔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艾瑞斯越看越喜欢：“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谁跟你是我们。”她继续别扭，开始稍微有些口不择言。
  “蓝魔，你就像一朵鸢尾花……”见她眉毛都不抬一下，艾瑞斯继续把下半句话说了下去，“我觉得皇室需要一个新的象征纹饰了……鸢尾花就挺不错的。”
  蓝魔的开关似乎被打开了：“陛下！”声音颤抖着，“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蓝魔，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样的人，轻诺必寡信，但是我从未失信于你……”
  蓝魔的身体开始颤抖，她把脑袋深深地埋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这样的出身……”
  “是忠烈之后。”
  “这样的相貌……”
  “是鸢尾花，我心目中高洁的象征、”
  “我还比你大整整四岁……”
  “蓝魔，只要我的心和你的心是一样的，我们就一定可以走到一起去，不是么？在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即便是在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无缘皇位，除非恭亲王拱手相让的时候，我们都没有互相抛弃……即使我们还需要很多时间，很多努力，但我们不缺时间，也不缺努力，不是吗？”他单膝跪地，抬起蓝魔的脸颊，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表情虔诚得像是在敬奉神明一般。
  “我觉得今天这个机会很好，就让我们把话说开了。我想要一个承诺，蓝魔。”艾瑞斯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住，高大的书桌和书架之间半米多的距离，成了一方令人心安的小天地。
  蓝魔深蓝灰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艾瑞斯。
  “承诺你愿意和我走完一生，好么？”即便承诺这种东西并不可靠。
  “好。”她说完，轻轻地吻上他的唇瓣，阖上的眼眸仿佛是圣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