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麟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瞄了戴在他右手食指上的那枚银色的戒指一眼。神器·血月之泣，是这个东西让他察觉到了那一丝“神性”的气息的存在吗？
  “怎么了吗？”缪景西看了他一眼。
  王宇麟僵硬地答：“啊，没什么。”那样子简直有些失魂落魄了。他指向走廊的右前方：“我们往那边走走吧。”
  缪景西和玄火还有阿克琉斯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一齐道：“好。”王宇麟却像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般，已经先一步往那处走去了；步伐有些仓促，却不是很快。
  “普通的法力感知在这里没什么用，应该是被某种无法通过正常途径探知的力量所干扰了。”缪景西一边走着，一边和身边的玄火以及阿克琉斯说道。
  阿克琉斯点了点头，随后道：“你还是继续保持我们身边十米范围内的感知，以防万一。”
  “那是自然。”缪景西应道，神情里多了一丝凝重。自己的感知应该是被抑制了，就好像空气中多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物质一般，让感知世界泛起一片浓厚的烟雾，什么都看不清晰。这种感觉所带来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摄获了。
  穿过长长的黑暗的走廊，低垂的天花板似乎要将所有的重量都加诸于头顶之上。而一旁摇曳的壁火犹如催眠的女巫的细语一般，在脚步声中仿佛暗自潜伏着，等待着一个迷走人心的时机。
  这走廊似乎有些倾斜向上。玄火想到。无论是透视还是脚下的触感，都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脚步声和呼吸声并不同步。这微妙的差别让本就开始莫名加速的心跳更加不安。
  走了多少步？王宇麟突然想到。可能数十步，也可能数百步。他现在无法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那个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远处好像有一团白色的火。说是白色，又觉得它不是那种纯粹的白色，更像是寻常大理石所有的那种，带了一丝乳黄色的白。四人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走到一处较为开阔的空间。
  这是个大厅一样的地方。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缸，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像是陶，但若说是陶又好像有些太粗糙了。缸中不知在烧什么，就是那远远可以看清的火。
  王宇麟抬头。这里有个圆球形的吊顶，中间有个开孔，似乎可以瞥见一丝天光。暗沉的天光。这是个阴天。
  “这是什么？”缪景西瞪着那团莫名其妙的火，不解地道。
  “没有火的气息。”玄火皱起了眉头。
  这不应该。
  其他几个人也都感觉不到寻常会感受到的那种火元素的气息。仿佛眼前的这团白色徒具火的形态，却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王宇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缪景西心里咯噔了一下，刚要去拉他，他的手已经伸进去了。
  王宇麟讶异地道：“是冷的……”
  “有多冷？”玄火挑眉道。他不知道为什么王宇麟会没有事情。但他不敢伸手——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在他们的对面，是另一条走廊的开始。与他们来的路不同，那里没有油灯，被一片漆黑笼罩着。
  阿克琉斯盯着这个诡异的盆，以及盆中诡异的“火”，半晌也没想出来这里有哪个祭器的线索。
  “像井水一样。”王宇麟说道，“我摸着不痛，应该没到零点，但又比单纯的凉要更冷一点。”
  缪景西注意到球形的天花板上好像有些文字。
  “阿克琉斯，你看得懂那些文字吗？”缪景西的眼睛仍然注视着那些看上去非常陌生的文字。
  阿克琉斯抬头，微眯着眼睛。
  他的表情慢慢有了讶异，最后变成完全掩饰不住的震惊。
  缪景西和玄火都是第一次看到阿克琉斯这样的表情，不禁对视一眼。
  “怎么了？”玄火问道。
  王宇麟也回了头。
  “居然真的存在……”阿克琉斯喃喃道，“居然在科德罗斯这里……”
  其他三人皆是面面相觑。
  阿克琉斯重新看向那团乳白色的东西，慢慢地走上前去。
  “我没想到它竟会是这样的。”阿克琉斯定定地看着那团乳白色的“火”，轻声却极肯定地说道，“如果不是铭文，我根本不会意识到它就是——”
  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乍地收了声。
  “是……？”三人不禁感到疑惑。
  阿克琉斯苦笑道：“说出它名字的人会被诅咒的。”
  三人皆是无言。
  “这是一件祭器。”阿克琉斯看着它道，“它原本是一个神的遗骨，所以继承了那个神的名字。那个神……违背了作为神最基本的伦理。”
  王宇麟早就收回手来。听说这竟然是一个什么神的遗骨，他不禁有些后怕。
  阿克琉斯却是勾起了一个带着一些嘲讽意味的笑容：“现在才知道怕？不过你放心，你有那个戒指在，这东西伤不了你。”
  王宇麟看了一眼右手食指上的戒指。
  确实，戒指上的气息和这团火焰的气息几乎如出一辙。不过，在相似之中，又似乎藏着些不同。
  或许它们原本的主人不一样吧，王宇麟想到。
  “作为神最基本的伦理是指什么？”缪景西将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转了几次，却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几个字词她都认识，怎么放在一起，却好似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呢。
  玄火和王宇麟亦是皱眉不解。
  阿克琉斯将眼神从王宇麟身上收回，又侧首看向那团火。
  “神是一个物种，但它曾经不是。”阿克琉斯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知道，现在的所谓的神，是根据以前的‘神’当中一部分的概念和形象创造出来的。我们的世界是个残缺的世界。”
  “那，是谁创造出来‘神’这个物种的呢？”缪景西接着问道。毕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连现在的神存不存在，都有许多人存疑吧。
  阿克琉斯说道：“是人。”
  三人皆是一阵惊诧。
  阿克琉斯看向穹顶，接着说道：“人和这世间任何一处花草树木都无甚差异。没有精灵族的纯净，也因此没有它的长久。没有神性的超然，也因此没有它的力量。但是如果没有人，精灵族也好、神也好、甚至是法力……都将不复存在。”
  说到这里，阿克琉斯看向三人：“你们也见过鬼族。鬼族何尝又不是因为人的存在，才能存在于这世上。
  “神亦是如此。最初的神的概念，之于许多人类来说，是至高无上的。然而随着人类技术的进步，社会形态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们的生存越来越方便，欲望也越来越大……更重要的是，那些曾经将自己的头颅放置在他们的神的脚底下的人们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们的存在，不需要依附神。反而是神的存在，必须要依附人。
  “新的神就此诞生。随后便是第一次的历史断层，大约发生在距今一万年前。
  “这些新的神——也就是如今的这些神所属的那个物种，有一个最基本的伦理。那就是，它们是由人创造出来的。因此，他们必须各司其职，为人类工作。
  “所以，违背了作为神最基本的伦理，也就意味着他——背叛了人类。”阿克琉斯险些将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在最初的人类的概念中，还有一种叫做魔鬼，或者说恶魔的东西。和神一样，它们只是一部分人类有的概念。这些魔鬼并没有像神一样变成一个新的物种，理由并不是人类忘记了它们。而是因为，人类既然不需要高于他们的神，也就不需要编造一个人必须依附神的理由了。魔鬼和神本就是人类的一部分。只不过，在第一次历史断层之后，魔鬼的概念消失了。它的力量却没有——这就是魔障的来源。”
  “为什么这些东西没有出现在教科书上……”王宇麟愣神。
  “因为这是雅典三个家族共同守护的历史。”阿克琉斯道，“我们——科德、罗斯、奥林匹斯——奥林匹斯是用来称呼我们这个没有姓氏的家族的词汇，我们都有神的血统。所以我们能使用祭器。你们可以把祭器理解为不完全的神器。因为我们也都是不完全的神。”
  “不完全的神……体现在哪里？”王宇麟不解。
  阿克琉斯笑了：“体现在我们完全与人类无异上——尽管是神的血统的继承者。”
  王宇麟目瞪口呆：“等等，那你的意思是……”
  “没错，有神职的，才是神。脱了神职，便是人。”阿克琉斯说道，“背叛人类，就是用以神职换取得到的力量，为了神职之外的理由，去杀人。”
  此时四个人都看着那团白色的火焰。
  “这个神……曾杀尽了一国的长子，只为向它的子民证明它的存在。”阿克琉斯说道。
  空气的温度好像降低了些许。
  “它还做了许多的事。在第一次历史断层之前的两千多年时间里，它杀了无数的人。但因为信奉它的人也很多，因此它的力量十分强大……雅典的古书中，却并没有关于它如何陨落的记载。
  “但有一种推测，在雅典的三个家族中得到了许多共识。那个神是原始神当中最强大的。它也尝试将自己转换为新的神的模样，却因为不承认其它所有神的存在，而被处以了公决。当时神祇分东西两派，还有一些散落在外的。它死前将东西两派一同带入了永寂，留下的却成了如今的这个，以历史的角度来看，无疑是东拼西凑的体系。”
  沉默弥漫了一会儿，就被王宇麟打破了：“那，这玩意儿——它的遗骨——能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