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过继疑云
作者:
江汉先生 更新:2021-06-15 04:32 字数:3243
“他无儿无女”这五个字这在张剑东听来,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在自己心里剧烈爆炸。
这就意味着,警方无法找到与溥恩有明确血缘关系的后人。而找不到后人,也就无法采集dna,无法采集到dna也就意味着无法证明一号法器源自遇害老喇嘛阿丘仁玛。这样一来,警方也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黄宏光与那起凶案联系起来。
“本来可以环环相扣的链条,竟然在最初的环节就缺失了。难道这条线索到这里,就断了?”虽说这种情况在各种案件侦破中并不罕见,可是张剑东心里依然非常懊恼。
这条线索是小唐连续几日来辛苦打探而来的,此刻最懊恼的当然是她。抱着最后丝希望,小唐问道:“唐老先生,您怎么知道那位金玉堂没有子嗣?”
仿佛是因为警官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而感到了不悦,唐虚谷脸色略微有些不太好看,“这个问题很重要?”
“是的。”张剑东很干脆地替小唐回答了。
唐虚谷眼神严厉地看了张剑东一眼,然后起身,撩开身后的布帘,朝着后屋甩身而去。
这种古董铺子,一般都是“前铺后家”,也就是前门是用来经营买卖的铺子,经过铺子,后屋是家人生活的地方。因为是后屋和家人的私密空间,也就相对比较安全,因此后屋也是珍藏重要古玩的“重地”。那些镇店之宝平时都秘藏后屋,并不轻易示人。
看着唐虚谷离去的背影,张剑东和小唐大眼瞪小眼,都以为是唐虚谷因为他们的怀疑而愤然离去。
“张队,怎么办?”小唐觉得好尴尬。
面对犯罪嫌疑人,张剑东向来有一百个方法来对付。可是,面对这样一个老人,他竟也一时手足无措。
就这样尴尬地过了5分钟左右,唐虚谷又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长宽各约半米的精致木箱。
原来刚才唐虚谷回到后屋,是去取东西了。
“两位警官上眼,这里可都是好东西啊。”一边说着,唐虚谷一边轻轻把箱子打开。
张剑东和小唐就像两个嘴馋的小学生期待老师发糖果一样,伸长了脖子往箱子里面看去。
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二人感觉里面应该是一些书信,被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这些是几十年来,我和金玉堂之间往来的书信。当然,当年金玉堂送来的那份报纸也在其中。”唐虚谷看着好奇的警官,把手伸进箱子,轻轻地抚摸这这些文件,爱怜地说,“从我们这个行当来看,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可是,这里面可是我们两个半个世纪的情谊。”
说着唐虚谷双手从箱子中,把所有资料全部捧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看着张剑东,用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唐老先生,这个……”张剑东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当面查阅两人的私信是否合适。
“不必多虑。我说过,我与金玉堂是‘君子之交’,我们两人的来信,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唐虚谷一副超脱的表情。
既然这样,张剑东也就大胆的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信一共是10封,都是金玉堂写给唐虚谷的。从落款的时间上来看,最初几十年间,大约每三五年会有一封。后来,时光荏苒,通信的频率也愈发少了。
最初几封信,还是用毛笔书写的,到后来,全部是用钢笔书写的。看来金玉堂的书写工具也在“与时俱进”。文字全部为浅显文言文,语言谈不上优美,但语言逻辑清晰,文字方正有力,“也许这就是一个建筑学家的风格吧。”
信中的内容,果然如唐虚谷所说,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常规的问候,以及对自己近况的说明。当然,有些内容也反映了某些时间段内,金玉堂遇到的人生困顿和矛盾内心。
从金玉堂单方面来信的只言片语中,张剑东基本捋顺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位金玉堂从国立中央大学建筑系毕业后,追随祖籍山东东平的建筑学家吕彦直作为助手参与了南京中山陵的设计,并在国内外众多设计方案中脱颖而出,成功中标。可惜,天妒英才,未等中山陵一期工程竣工,吕就积劳成疾,撒手人寰。这对本以为可以在吕彦直这颗大树下大展一番拳脚的金玉堂来说,打击非常大。
在坟前宣读了国民政府对吕彦直颁发的472号全国褒奖令之后,金玉堂便黯然离开了南京。
而此时,正值军阀混战的高峰期,军阀们需要的只是能摧毁建筑的大炮,哪里需要一个会设计建筑的建筑师呢?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没有一块平静的之处供其施展拳脚,金玉堂这个只会设计建筑的年轻人,发现自己在这乱世中竟然没有任何求生技能。无奈之下,金玉堂只能靠着唐虚谷等一众老友的接济度日。而他的老婆——李鸿章的侄女,也感觉没有丈夫在身边做靠山,无法在这个破落的“贵族”夫家待下去了。于是,就带着家奴院工回到了自己的娘家——安徽合肥的李家生活。而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夫妻双方的矛盾。
于是,金玉堂又跟唐虚谷等一众老友借了数目不菲的钱后,一跺脚,便去往了美国,以谋求发展。
可惜,美国并不是对每个人都是“乐园”,金玉堂美国混的同样艰难。
最后,金玉堂在信中自称是“良心丧于困境”,在走投无路的境地下,经过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这位曾经高傲的“贵族”金玉堂万般无奈接受了到女方家生活的事实。而这,经常被看做是“倒插门”的典型表现。
这些信虽然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完全说的非常明晰,但是大致上将其前半生的脉络给勾画了出来。
其中,有一封信格外引起了张剑东的注意。
信中表示,在金玉堂回到合肥女方家生活了几年后,他李氏妻子以及她的娘家人强行决定过继自己娘家的李姓侄子为子,以期将来为他们夫妻二人养老送终。对此,金玉堂信中表示“不喜该侄甚矣……日日审度家产,惟惮吾寿长矣……料百年后定无福入祠……各中隐情惟兄亦无法痛陈……苦哉痛哉……”
“明白了。”尽管很不情愿,但是张剑东告诉自己,还是要接受现实。
在中国,尤其是在封建社会,一个家庭,尤其是名门望族,是必须要有男性子嗣来继承家业、为父母守孝的。
如果无儿无女,则是要选择男方堂亲家的同姓男丁后辈来过继的。
比如,大名鼎鼎的中华民国首任大总统袁世凯,就是从生父袁保中那里被过继给了自己的叔叔袁宝庆的。
如果尚有一女,则除了过继以外,还有一个选项,就是招一个上门女婿,生的孩子要跟女方姓。这也算是勉强“延续了血脉”。但能忍受这种“屈辱”的女婿,一般都是家境极其困难,或者社会地位极其低下的。
而据金玉堂在信件中描述,他的妻子打算过继李氏的娘家侄子为子。这首先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金玉堂无子无女!
进而还可以推断,不但金玉堂自己没有儿子,作为溥恩独子的他,也没有关系亲近的叔侄辈男丁可供过继。否则,无论从何种角度,也不应该选择李家的侄子来过继。
就在张剑东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小唐也已经看到了这封信的内容。
“咦?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不肯屈服于已知现实的小唐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唐老先生,我们判断金玉堂无子无女的依据,是他要过继妻侄为子。虽然这一点似乎可以证明他没有子女,可是这只能证明金玉堂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没有子嗣而已。”
唐虚谷瞥了小唐一眼,有些不悦地问道:“什么意思?”
小唐觉得必须把自己的怀疑明确地提出来,否则她无法甘心接受调查失败的现实。“我看到提及过继一事的信笺,是民国30年,也就是公元1941年。按年龄推算,金玉堂那时大约50岁。虽说已经不年轻了,但是这个年龄的夫妻怀孕生子,也不是不可能啊。或者,即便李氏作为女人的生育能力已经明显衰退,可是50岁对男人来说,其基本的生殖能力一般是没有问题的。所谓‘老夫少妻’,在金玉堂身上有没有可能?”
张剑东默默点点头,小唐说的确实值得重视。眼前的所有信件张剑东都已经看完了,除了刚才的那封信以外,其他的信笺里没有再提及子嗣一事。
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在提及过继之事后,金玉堂又有了孩子——姑且不论这个孩子是跟原配夫人的,还是跟小三或小妾的;第二种可能,就是警方所不愿意见到的,那就是金玉堂终其一生确实没有子嗣。
“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必须要得到有效的验证。”张剑东看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张队长,这个问题,我就爱莫能助了。金玉堂作古后,我就再也没有跟他的家人联系。”唐虚谷表示了遗憾,“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人家不主动说,我也不好主动多嘴多舌的问人家。”
张剑东略微摇摇头,表示唐虚谷对警方的帮助已经够多的了。“有了当年你们的通信地址,尽管可能会比较辗转,但是警方还是相信可以找到他的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