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阮棠背脊一凉，急忙挪开眼。
  白无常也不再废话，又朝他们作揖，羽纶扇一挥，连人带鬼统统消失，屋子里的温度也开始恢复正常。
  小林扑通一声直接摔在地上：“哎哟！我的屁股！”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看着阮棠神情怪异，揉着自己的屁股说道：“怎么了吗？那女鬼很难除吗？”
  “女鬼已经走了。”阮棠心事重重，不太想继续说话。
  “真，真的？”小林又惊又怕地朝里头望了一眼，确定屋子里空无一人了，才松了口气：“谢谢你们啊。”
  “不用客气，以后路上的东西不要随便捡。”白焰扫了周围一圈：“凡经人手的东西都易沾上人气，贸然带回来，容易惹祸上身。找个时间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去晒一晒，屋子里最好保持通风明亮就可以了。”
  白焰吩咐了几句，见阮棠的神情依然不对劲，便意欲带她先走了。
  “等一下。”小林急忙拦住他们，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红钞：“那个，我知道你们修道之人向来视金钱为无物。不过，好像规矩是办了事，拿了钱，才算了解对不对？我一个打工的，也没多少钱，就当……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白焰顿了顿，见阮棠没反应，便点了点头：“好，多谢。”
  “哎呀，不用谢。不过我说啊，你这么厉害，你们……应该去挂旗当大师的。”
  “什么意思？”
  “就是帮人家驱邪，消灾解厄，反正就是你们会的那一套，也是一种技能嘛。阮棠现在不是也没工作吗？你们可以蛮在网上宣传一下，看有没有生意。”
  小林倏地神秘一笑：“而且这种行业，如果你技能高深，基本上开张一次，吃喝一年，多好赚啊！”
  白焰若有所得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不用不用，我才要感谢你没有多收我钱。不过……那个钱包怎么办？”
  小林现在看那个钱包就跟看将鬼似的，浑身发憷。
  “拿到阳光底下，把它烧了吧。”
  往事随风，就让一切化灰吧。
  不过这曾经闹鬼的屋子到底让人心里发麻，小林一刻也不想多待，拿起手机边招呼着朋友晚上到哪里一聚，驱驱霉气，边关上门往外走。
  屋子里随即恢复了寂静，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片刻后，屋子里温度又骤降，黑白无常再度出现。
  “老白，你说他真的没恢复记忆吗？”
  “当然，不然刚刚就该把我们给杀了。”
  黑无常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吓死我了，害得我刚刚一句话也不敢放！”
  “呵，不要担心，有那小娘子在，他也不敢乱下杀戒的。”
  “不过他警觉性也太高了，上次咱们弄了个纸人想探查情况，没想到一下子被他给发现了。要不是怕阎王大人怪罪，我还真不敢跟这样的可怕的东西正面冲突。”
  白无常眼神锐利无比，但嘴角却依然挂着笑：“啧，就你这没出息的。”
  黑无常白了他一眼，望向刚刚收回的阴魂，她此时双眼空洞，面色僵硬，仿佛只是一句傀儡。
  “这具你故意放走的阴魂，打算怎么办？”
  “呵，该干嘛就干嘛吧，反正咱们的目的达到了，暂时也没有危险了。”
  回去的路上，阮棠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还差点下错站，幸好白焰把她拉回来。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公交车摇摇晃晃又过了一站，阮棠跟着人流走下车。
  外头的天早就黑了，空中闷得没有一丝风，走在路上的每个人都大汗淋漓。
  阮棠没觉得热，她只觉得有些忧伤。
  那种无意义的期待她也曾有过，甚至在妈妈离开后，好长一段时间，她总是出现幻觉。
  爸爸说：“那个自私的女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
  于是在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她彻底死了心。
  “不抱希望，就不会有期待，也不会体会到绝望的滋味，日子再苦，也就能顺理成章地过下去了。”阮棠扯了扯嘴角，她不确定白焰是不是听得懂，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人类好像……”白焰想了想：“七情六欲，很丰富。”
  “大概，喜怒哀乐，是人生的标配吧。”
  “我一度……不懂你们人类的感情。”
  阮棠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喜欢的不敢说，讨厌的也不敢拒绝。就像你其实不想回那栋房子，但却随叫随到。很想念爷爷奶奶，却什么也不敢跟他们说。这就叫，口是心非吧？”
  阮棠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苦笑：“很多时候，你理智上知道怎么做，但你情感上不一定能支持。就像我知道他是我爸，再讨厌也抹不掉这层血缘关系。”
  “失望到了一定程度，放弃就好了，就像那个小艾。”白焰想了想：“然后去珍惜值得的人，比如你的爷爷奶奶。”
  阮棠呆呆地看着他，两人此刻并肩站在路边，像久违的好友，又像老夫老妻一样的聊天。
  她很难想象有一天会从白焰嘴里听到这种有哲理的话，他总是霸道野蛮地宣示自己的所有权，一不开心就把她吓得花容失色，从来没有顾及过她的感受，甚至倾听她的想法，完全就是一头野兽。
  可什时候这位野兽先生脱下了兽皮，变成一个人，还是个翩翩王子？
  路灯打在他脸上，俊朗的眉眼间似乎在发光。
  阮棠忽然意识到他此刻已经完全融入人类生活了，甚至在“想通”这件事上，比他更得心应手。
  她呐呐地开口：“那你现在，懂得什么是感情了吗？”
  白焰瞟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扣。
  旁边有骑自行车的小伙子经过，促狭地吹起了口哨。
  阮棠脸红了红，拉了几下没扯开手。
  然后她就听见他说道：“这就是我的全部感情。”
  那一瞬间，阮棠感觉自己的脑子是空白的，无数的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四周充满了粉红的泡泡，街角有人在弹奏欢乐颂，一群孩子嬉笑着从她脚边跑过，那笑声如铃铛，悦耳得让人忍不住起舞。她抬头一看，天是蓝的，云是白的。
  而她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