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再见不再见
作者:小冧      更新:2022-06-13 01:55      字数:3019
  成溢如愿以偿地通过了心仪学校的专业测试,就在我为他欢呼庆祝的时候,陶乐突然很扫兴地走到讲台上,拿起板擦和马克笔,把倒计时板子上那个“19”改成了“10”。
  气氛就是这样变差的,我老实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掏出政治书,跑到走廊上继续念那段我怎么都背不下来的辩证法。
  谷小屿叛逆地跟成溢约着翘掉了最后一节班团课,赶在高考倒计时十天前去铭实打了他高中最后一场球。
  傍晚突然下了点雨,我走出班门的时候收到谷小屿发来的短信:雨伞挂在桌上。
  但我走到他们班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因为参加晚自习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在班门口等过他了,以至于忘记了他现在的位置究竟是哪个。
  比这个还糟的是我下来的太迟,他们班里现在除了刚走出来的姜语江一个人也没有。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问一下,那个,谷小屿现在坐哪儿了?”
  她一脸平静地看着我,没有破坏这个到目前为止都还和平的氛围,转身指了指窗边说:“第二排靠窗。”
  “谢谢。”我客气又礼貌地跟她拉开距离,想尽快逃离这个尴尬的场地。
  谁知道她突然叫住我,依然很淡定地问了一个看起来会引爆她的问题:“你跟谷小屿在一起了?”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否认,匆忙间拿余光瞟了眼她的表情说,“我就来拿下他的伞。”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姜语江解释,可能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也可能是不想再跟她保持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了。
  她“哦”了一声,依旧是一副随口问问的样子,抬手指了指窗边又重复了一遍说:“第二排靠窗那个是他的位置。”
  我只好也装失忆地再跟她说了声谢谢。
  “那个。”她没打算放我走,还搞的跟许久未见来叙旧的老友一样继续问,“苏亚织艺考怎么样?”
  “啊。”我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通过我来打听苏亚织,“哦,苏亚织啊,她问题不大。”
  姜语江自顾点了点头,我怕她还要继续跟我聊,索性就先发制人道:“你呢?”
  她眯了一下眼睛,有点莫名其妙地皱眉说:“什么我呢。”
  我说:“你不是也钢琴艺考吗?”
  她扫了我一眼,旁若无人地抬手把头发一把束起来,仿佛刚刚那个迷迷糊糊的样子是她灵魂出窍了,这会儿那个如旧的骄傲模样才是我印象里正常的姜语江:“钢琴只是我的爱好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我带着谷小屿的伞走到铭实,但其实雨并不大,路过中心广场的水池时湖面都只能微微看到一点雨滴弹拨起的涟漪,南方的梅雨季还没到,我妈说那是下个月底的事情,但从这会儿看,隔着高考这么大的事,下个月底简直就像下个世纪一样。
  我踩上铭实地板的时候谷小屿他们刚好打到第四节的最末,一群高年级臭不要脸地聚到了一队,对面几个刚通过最后筛选的小学弟被压着打了一整场,一个个愁眉苦脸得跟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我转头一看惨不忍睹的比分,难怪,比赛还没结束呢,涂源西那个傻大个就笑了。
  我把伞搁到一边的水桶里,安静地走到比分牌边等他们一帮学长厚颜无耻地浪完垃圾时间。
  成溢第一个跑下场来,抓起椅子上的毛巾就往头上盖,谷小屿和涂源西走过来的时候身上脸上的汗都风干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嘻嘻哈哈挪到场边,还要顺便开几句准学弟们的玩笑。
  我朝他们翻了个白眼说:“你们还真好意思,欺负小学弟算什么本事。”
  谷小屿从地上捡起一瓶水,没着急拧开喝,先怼上我说:“诶你这话学弟们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就默认我们欺负人了呢。”
  涂源西在一边和他达成统一战线,附和说:“就是。”
  我气得想给他们一人来一脚,但谷小屿转头就开始跟那群满头大汗的准学弟们介绍我说:“金满,也是学姐,但她跟刚刚那几位不一样,特别喜欢在学弟学妹面前摆架子,不过好在你们晚生了一年。”
  涂源西在一边捧场地哈哈大笑,我瞪了他们两个一眼,转头对着小学弟们挂起非常标准的八齿笑容回击谷小屿说:“这个学长以后要是在你们面前摆谱,你们就是去后门那边抓几只小野猫过来,他保准立马老实了。”
  谷小屿灌了几口水,举起手掌表示认输,不再跟我叫板,我扫了一眼身边这几个,一一指了指说:“这几个人的把柄我手里多着呢。”
  边上无辜躺枪的成溢突然抬头警觉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背后在谷小屿腰上推了一把说:“快点把她带走。”
  高考前最后一个礼拜,我们班的倒计时终于保持每天和北京时间同步了,因为陶乐突然把这个活交给了我,于是每天放学的时候我都矜矜业业地跑到讲台上,搬过凳子踩上去,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地写上每天的数字。
  写到“三”的时候我接到了温昶的跨洋视频,六月初的天气我们大概能同步,他穿着短袖,特地把他已经养成肥猫的小猫抱了过来,然后抓着它的两只爪子,强迫一脸不高兴的小猫给我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我盯着屏幕笑起来说:“小猫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为难它了。”
  温昶把猫放下,又把桌上的玩具一块拿下去,然后伸手摆正了自己的摄像头说:“小猫也可能什么都知道。”
  我低头避开和镜头对视,拨了一下拇指指甲说:“但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小猫在想什么了。”
  温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把耳机的麦克风凑近,沉着又温柔地说:“别紧张小满,高考只是在你不失去的条件下决定一点你会得到多少而已。”
  高一高二已经开始放假,我飞快地回忆起两年前那个站在窗前看别人的自己,两年过去了,我没有变成那个我看的别人,我成为了现在的我自己。
  年级处上个礼拜组织大家在后面的黑板上写上寄语签上名,我依然只签了个名字,但成溢突然使坏,在我名字边写了句“来北京吧”,而我作为回礼,自然也要在他那个被女生包围的名字边上摸索出一点空位来,写上“去死吧”。
  不过这三个字很快被沈老师发现了,然后命令我立刻抹掉,并且要负责在整理考场的今天擦干净这块写满大家美好愿望的黑板。
  李未来很贴心地过来帮我,我一边在心里默读,一边把那些字一个个地擦干净,那个瞬间就像把一封封信寄出去,至于地址是哪里不得而知,因为我是个不称职的邮差。
  教室很快就搬空了,有的人哭作一团,有的人独自哀伤,大家对离别的感知总是格外清晰又敏锐,但我连句再见都不想说,再也不见的人没必要,真正牵挂的人又不敢说,最后只能安慰自己,因为存在过,所以一定就永远和青春在一起。
  我学着许南佳的语气跟成溢说:“我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啦。”
  背后突然出现的沈老师阴沉沉地来了句:“真不想放你们这群小鬼出去祸乱人间。”
  六号那天,我们全家照例穿上了红色的应援服,谷小屿的爸妈也难得齐齐出现,一群人一起跟排列方阵一样走在我们身后,最后融进校门口的一片红色里。
  这个早上我跟无数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擦视而过,最后落进谷小屿那双干净又温暖的眼眶里。
  他拿着自己的透明的考试袋,又一把抢过我的,对着太阳光把我们两个的准考证一一比对了一下,最后还给我,认真地说:“还是我的照片比较帅哦。”
  这种时候我可没有多余的脑子跟他开玩笑了,赶紧把袋子往怀里一抱说:“那又怎么样。”
  他往铁门上一靠说:“好像是不怎么样。”
  我手掌揉了揉胸口,竖直着身体向上跳了好几下,依然心神不定地转头恳求他:“现在开始别再说话了啊,我紧张得快要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他很乖顺得没再继续开自认为可以缓解气氛的玩笑,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后背让我放松下来。几分钟后我们走进一楼大厅,然后一左一右分开往不同的楼层去,我刚走了两步,谷小屿跟突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逆着人群追上来,拉住我笑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放心吧,阅卷老师一定会跟我一样片面地发现你正确的地方的。”
  我看着他一脸认真又明媚的笑,莫名就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但心跳依然好快,手不自觉地捂上半边脸大笑起来说:“谷小屿,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来北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