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干嘛要为我做这种事
作者:
小冧 更新:2022-06-13 01:55 字数:3426
我真没把邱蔚那句警告当真,直到礼拜一上学的时候我被那个我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张焰拦住,他没有动粗,而是掏出手机举到我面前给我看了一段几秒钟的录像。
镜头里的主角是邱行和谷小屿,就跟谷小屿之前和我交代的一样,对面那个罪魁祸首老实站着,生生挨了他两拳,不大清楚的画面里隐约能看到邱行嘴角渗出来的血。
画面还在继续播着,但张焰把手机一收,威胁我说:“这个视频如果交到年级处那里,谷小屿的自招资格就彻底别想了。”
他刚拦住我的时候我还真挺害怕的,但看完那段视频后我居然冷静得让自己都怀疑起来。
“邱蔚给的吗?”我问。
他一甩头,着急撇清说:“跟邱蔚没关系。”
我深呼一口气,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说:“你没把这个直接交到年级处,也不是找谷小屿而是来找我,你是想我拿什么跟你交换这个?”
他哼笑一声说:“文科生就是心细。”
我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说:“跟文科理科没关系,你说吧,交换条件是什么。”
他也没跟我磨蹭,戏弄地举起手机在我面前按了一下删除键,又立刻按了取消,抬起头说:“我知道这次模考理科卷子是金老师出的题,我要答案,你拿答案来跟我换谷小屿的前途。”
“你想什么呢,就算是金老师出的题我也不可能会有答案的。”我摆手摇头说,“这不行,换一个。”
他突然嗓门大了起来,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说:“你以为我拿着这个今天是来跟你闹着玩的呢!”
我被他这一喊终于被迫意识到了情况的复杂程度,但这个交换条件太恶劣,偷题,这种事情可能危险到把我自己拉下水也依然救不了谷小屿。
“这个真的不行,你看如果之后我带你去金老师那里补习行不行?”我央求道。
他瞪起眼,毫无商量余地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这个如果被抓到是直接开除没的商量的。”我双手合十在他面前挣扎了一下,“我知道你想帮邱蔚出气,但你也要先把事情的详细搞清楚呀,不能是非不分,这都已经是做人的底线了对不对。”
“都说了跟邱蔚没关系!”他又急火火吼了一嗓子,彻底丧失了耐心,指着我下了最后通牒,“我跟你没别的话说,明天语文考试之前,如果我没拿到答案,你等着听谷小屿的处分。”
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无力感,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谷小屿失去自招的资格,但我也不想破坏规则和底线。
陶乐很快发现了我这副浑浑噩噩的状态,但好在她根本不可能猜到事情的原委,只能像平常一样开着玩笑调侃我说:“怎么了萎靡不振的,慌什么呀,明天又不是你去争那几个名额。”
“没什么。”我趴在桌子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费心思掩饰自己的抑郁,“你等会儿下楼的时候帮我去二楼跟云襄说一声,我不吃晚饭了。”
她“哦”了一声,识趣地没追问,只耍贫嘴嘟囔了句说:“还绝食了,搞得跟失恋了一样。”
晚自习秒针走的每一下都像有根针在戳我的大脑皮层,最后一节自习下课前我终于坐不住了,掏出书包里的u盘塞进口袋里,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溜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数学办公室的门口。
这个时候督班的老师都还没有回来,不督班的老师也早就回家了,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绕开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叠叠试卷和作业本,走到我妈的位置上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电脑。
到点开那个命名为“二月模考”的文件夹时我的手心已经汗湿透了,完全不听使唤地发起抖来。来的路上我设想过一万种可能,但此刻脑中却是一片空白,除了基本电脑操作的记忆,其他完全被罪恶感榨干。
插上u盘,拷贝,成功,一切比我想的还要再顺利一点。
我正准备大功告成地拔出u盘,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那种粗粗的短跟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却跟细尖跟一样刺耳,我飞快地拔下u盘,准备点下那个叉号关闭文件夹,尽快销毁所有的犯罪证据。
但此刻小脑就跟坏死了一样,手抖得点了三下都没点中那个叉,金老师抱着一叠试卷出现在门口的灯下,我飞快地合上笔记本,慌乱间又带翻了边上的茶杯,撒了一桌子的水。
完蛋了,这三个字打在我的脑门上。
“小满?”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目光缓缓落到翻倒的茶杯上,然后又移到电脑上,突然变了脸色,把手里的试卷往门边的小桌上一扔,飞快地走进来,轻轻推开已经浑身发僵的我,打开了笔记本。
那个时候我脑袋里闪过的画面居然是一颗巨大的毁灭级的陨石从太空飞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撞上地球,血肉横飞间恐龙灭绝了,火山爆发的岩浆在顷刻间把陆地和海洋吞噬,没有任何的幸存物,因为这就是世界末日,是星球死了。
她转头看向我,粗暴地扳过我藏在身后的手,然后扯着我的手指扒开,从我手心里取出那个小小的u盘,捏着上面的挂绳放到我面前问:“金满,你想干什么?”
我僵着手臂摸了把脸,看着眼前的东西,没忍住哽咽了一下说:“我错了。”
我妈把那个u盘重重地往地上砸去,那么小一个物件摔到地上居然跟夏天的雷暴一样让人心惊肉跳。
“小满,你怎么会这样了啊,读书可以不好,但是做人一定不能没有原则和底线,你怎么今天变成这样了呢!”
我呜咽了一声去抓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了:“你说,是不是谁让你偷的!”
我快速摸了把眼泪,摇头说:“没有。”
“说实话!”她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你现在还不说实话是不是!那你告诉我你一个文科生偷理科的题目到底是为了干嘛!你给小谷偷的?”
我疯狂地摇头,也只知道摇头了。
“那是谁呀!”她一把抓起我的手拿起边上的三角尺重重地在我手心打了几下,“说啊小满!你真的是要急死妈妈了!”
我连疼得缩一下手的勇气都没有了,只知道哭和摇头。
她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松开我的手,抬手拭掉自己眼角的泪,决绝地点头说:“好,你不说,你敢做这个事情,你自己不要前途了,那今天这个题要是真的泄出去了,我问你,妈妈有没有这个泄题的责任?你想过后果没有?你做这个事情之前想过一点点妈妈吗?你要是因为这个事情被开除,你想过妈妈,想过家里所有期盼你的人吗?”
“妈妈我错了。”我去抓她的手但怎么也抓不住,就像滔天巨浪袭来,眼前触手可及的救难船都只是海市蜃楼,“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楼道里传来下课的音乐和几个督班老师的聊天声,金老师放下三角尺,竖起茶杯,推开我走到座位里面拿了包纸巾扔到我手上,冷着声说:“你先回去。”
我捏着那包纸不肯走,我怕这句回去其实就是放弃的意思。
她合上电脑转了个身说:“走啊,你杵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真的走出那个门的时候,我发现我没勇气再回头了,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去找谁,就像末日穹顶下苟延残喘的一只流浪狗。
明天是考试,几个月后是高考,但我这会儿坐在黑黢黢的露天球场里,觉得这就是静止的永恒的一幕悲剧。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阵又一阵,最后没电了才终于彻底安静。
世界末日前的晚上有星星,但我摸了下眼睛才发现那些盈盈闪闪的其实是一层眼泪蒙在眼球上,折射着远处微弱的路灯光线。
因为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就感觉时间好像已经不会流了一样,我不知道坐了多久,屁股感觉酸麻,我就蹲起来,等到脚又觉得麻了再坐下,如此反复。
腿麻的速度总比屁股发麻的速度快很多,再坐下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这个晚上听了太多这样急匆匆的步调,这会儿我的脑神经都已经有些错乱了,但下一秒谷小屿的声音响起我才又有了一点清醒的知觉。
他一边大喘着气,一边举着手机照我,艰难地抬起嘴角露出一个狼狈的笑容:“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乱跑。”
我往篮球架下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瞟了一眼。
谷小屿在我边上敞开腿坐下来,扶着球架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解开自己身上的围巾胡乱地往我脖子上一套,无奈地保持他那个纠结的笑容说:“小满,你是不是太叛逆了点啊。”
我曲起腿,把脸埋到手臂间委屈但又只能委婉地说:“你不要批评我。”
他低头“嗯”了一声,好像对事情已经了如指掌一样。
我赶紧抬起头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喂,你不要吓我啊。”
谷小屿侧过头,轻轻皱了一下眉说:“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我愣住了,半晌才被冷风吹了一下回过神来,讷讷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是在套我话吧?”
他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拍了拍后脑勺说:“陶乐说你今天有点反常,李未来又说看到你大课间的时候跟七班一个男生在说话。”
我蹲直起来,抓着他的帽子说:“你知道张焰?你怎么知道的?你之前就知道?”
他按着我坐下,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说:“豚西啊,比你还多管闲事的人,难怪你跟他聊得来。”
“气死我了!”我愤愤地咬咬牙,跟他告状说,“他明明保证过不告诉你的!”
谷小屿置之一笑,又低下头拨弄起自己卫衣前面的那根松紧绳,半晌才期待又怯懦地问了一句:“干嘛要为我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