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明朝篇母子相见泪满面
作者:坐井要观天      更新:2021-06-14 20:28      字数:3744
  浙闵地界。
  军营辕门外,此刻,正站着一个身穿百衲衣,头戴斗笠,手持竹杖的和尚。
  两个持枪守卫,双枪交叉,挡住了去路。
  一个军士中气十足的开口道:“军营重地不得擅闯,速速离去”。
  戴斗笠的和尚,单掌竖起,平静道:“阿弥陀佛,烦劳通禀一声,贫僧有事求见大将军”。
  侍立在辕门左右两旁的军士,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收了长枪。
  一军士开口道:“你稍等”。转身跑了进去。
  片刻,持枪青壮军士快步走了出来,朗声道:“请随我来”。
  穿着百衲衣的和尚,单掌竖起,温言道:“谢,施主”。迈步,跟了进去。
  中军大帐。
  主位案桌旁,端坐着一个身披甲胄,面色刚毅的男子,他微低着头,持笔挥毫,书写着什么,听到有人进账声,停了手中毛笔,正色地看向来者。
  语气平淡,却又掺杂着一股威严之色,缓缓开口道:“大师,来见本将军有何事”。
  军士默默退出大帐。
  拄着木杖的和尚,单掌竖起,躬身施了一礼:“贫僧受人之托,来见两人”。
  面色刚毅的男子,浓眉微皱,心中沉吟道:“受人之托,来见两人”他开口问道:“不知大师受谁之托?又要见那俩人?”
  和尚站立原地不动,平静的说道:“贫僧受张府夫人所托,面见张家二位公子”。
  端坐在上方的魁梧男子,心中一震,吃惊道:“哪个张府?”
  老和尚神情自若,缓缓说道:“老首辅张居正府邸”。
  久经沙场的魁梧男子,双眼陡然瞪大,起身离座,他静静打量着下方的来者,一顶斗笠,一身普通的百衲衣,拄着根竹杖。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大师,请恕本将军冒犯,能否将斗笠拿下”。
  和尚不恼不怒,欣然的取下斗笠。
  魁梧男子依然站立在案桌后,锐利的目光迅速地端详。
  圆圆的脸,看起来有些发胖,眉毛雪白,一对眸子却犹如孩童般清澈如水。
  男子缓缓的坐了下来,心中连连思索道:“不像是朝廷的人,朝廷也没有这样的人,自己也从没有见过”。
  心中悬起的石头稍稍放下,但一对浓眉依然紧锁。
  慧眼如炬的老和尚看着将军的神情,心中了然,他微微一笑道:“贫僧只为见人而来,别无其他”。
  思绪万千的男子收回了迷乱的思绪,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既如此,我便将他二人带来”。
  拄杖和尚,恭声道:“谢将军”。
  不一会儿,两个身穿红色战衣,前胸披甲的军士跨步走了进来,齐齐的抱拳,恭声道:“将军,找我们来有何事”。
  主位上的男子,伸手一指,引荐道:“这位大师要见你们”。
  两军士扭头,看向了身旁的老和尚,相互地对视了一眼,具是面面相觑,在他们的印象中,从来都没有见过此人。
  同旁边一人比较,身材要高半个头的军士,疑惑的问道:“不知大师,找我兄…”立马改口:“找我二人有何事”。
  老和尚沉声道:”你们的母亲要见你“。
  此话一出,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仅是同为兄弟的军士,就连坐在木椅上的魁梧男子皆是万分的震惊,眼眸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少时,高个军士恢复了神色,强装镇定的说道:”大师,说笑了“。
  老和尚摇了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高个军士脸色陡变,痴痴的看着他,矮了半个头的年轻军士同样如此,双眼瞪的老大,眼中流露出一抹悲伤神色。
  上方,端坐的大将军全程不语。
  老和尚伸手入怀,再次摊开时,掌心多了不少颗黑珠子。
  大帐里的其余三人一言不发,目光紧紧的看着。
  下一刻,犹如凡人般的手掌骤然绽放出夺目的金芒,一颗颗黑珠子化作缕缕轻烟,飘落在地,幻化成了一个个人形。
  他们有的是奴仆丫鬟装扮,有的管家装扮,有的是雍容妇人的装扮。
  金芒消逝。
  眯着眼的军士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当他们看到莫名出现在大帐内的众人时,皆是一愣,再仔细一看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全身颤栗,喉咙干涩,想要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只是嘴唇一直的颤抖。
  现身的丫鬟,奴仆,管家还有雍容妇人对于突然的现身,也是一脸茫然,先是愣愣的打量着四周,打量的视线转移到那两个军士身上时,具是一愣,痴痴的看着。
  倒是那矮一点的军士,率先一个纵身扑到了妇人脚下,双膝跪地,哭泣的喊道:“娘”。
  妇人两眼含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抚摸着军士的头,仿佛用尽全身气力的应了一声,哽咽道:”孩子,你受苦了“。
  高个军士大跨步的向前了两步,看着贵为娘亲的妇人,他抿着嘴,一言不发,脸颊流下两行清泪,如同两条小溪般不停的向下流淌。
  妇人已是泣不成声,她伸出一只手,竭力的向前伸去,最终落在高个军士的肩膀,尽力吐字清晰的说出二字:”孩子“
  身后的一众丫鬟,奴仆,管家纷纷跪倒在地,哭泣道:”少爷“‘
  双膝及地的张慎修,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娘,孩儿想你了“
  妇人泪眼模糊的点了点头:“娘,也想你”
  站在妇人面前的张简修,没有再开口,只是,哗哗的流着泪。
  妇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两个依然还在人世的孩子,欢喜,心酸,欣慰,全部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大帐内,泣不成声。
  主位上端坐的男子,看着突然出现了张府一众人,心底是万分震惊,但是,望着面前的感人场景,心底的震惊已被感动掩盖。
  贵为浙闵总督,平倭寇大将军的他抹了抹眼,眼眶有些通红,他赶忙起身,走到雍容妇人面前,躬身施礼道:“戚继光拜见张夫人”。
  妇人急忙伸出一手,作着向上抬起的动作:“将军,这可使不得,快快请起”。
  披甲的魁梧男子缓缓起身。
  妇人浅浅一笑,感激的说道:“谢将军收留我儿”。
  戚继光沉声说道:“本将职责所在,理所应当,夫人客气了”
  站起身的张慎修,呜咽道:“娘,外面人都说你们已经死了”。
  妇人点了点头:“没错,娘确实已经死了“。
  张慎修一愣,蓦然瞪大了眼。张简修也是心底震动。
  妇人望向微闭着目,气定神闲的老和尚,慰藉的说道:“今日,咱们母子三人能得以相见,全多亏了大师”。
  张慎修,张简修兄弟俩扭头看去,然后一同走到老和尚面前,恭声道:“谢大师”。
  老和尚单掌竖起,坦然道:“阿弥陀佛,能化解一段怨气,也是老衲的功德一件,施主,无须言谢“。
  对于大师此言,两人皆是有些茫然,不明所以。
  才思敏捷的张简修,身体一震,猛然明白了过来,他脸色陡然变得狰狞,怒吼道:“化解,你怎么化解,我张府上上下下十九条人命你要怎么化解,还有我可怜的父亲,一生为国为民,到头来却落的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场,还有我那可怜的大哥,不忍屈辱,撞柱而死,还有他们“
  张简修指向了右旁的一众人:“他们又有什么罪,居然被活活饿死了,还有我那母亲”,
  他走到妇人的面前,热泪盈眶:“我母亲又有何什么错,她一天清福都没有享过,还没有体会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便被那无能的昏君给害死”。
  戚继光冷哼了一声。
  妇人赶紧遮住了儿子的嘴,摇头劝阻道:“儿啊,不可胡言乱语“。
  张简修推开了母亲的手:“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事实,娘”。
  老管家,奴仆,就连丫鬟都是紧紧的攥着拳头,低着头,面部狰狞。
  左手拄着竹杖的老和尚沉声的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万事皆有因果,善恶皆有轮回,莫要强求,莫生怨恨,一切皆有定数“。
  妇人柔声的说道:“儿啊,大师说的没错,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咱们张家总有平冤昭雪的一天”。
  张简修望着母亲,原先止住的眼泪,再次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全身披甲的魁梧男子,作着抬头望月状,铿锵有力的开口道:“我也相信你们张家终有平冤昭雪的一天“。
  张慎修走到哥哥的跟前,脸色凝重的开口道:“二哥,你可曾记得,大哥临死前仰天呐喊的一句话”
  张简修一怔,看着三弟望向自己一脸认真的表情,眉头皱起,不一会儿,神情复杂,一字一顿的开口道:“留此一段精诚在天壤地,功过是非,人心清楚”。
  张慎修点了点头,泪流不止。
  张简修苦笑了一声,目光看向了母亲。
  妇人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到二儿子面前,一手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牵起小儿子的手,声音哽咽却又含杂着无限的关怀:“儿啊,娘,现在能看到你们好好的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娘也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最后一句话,妇人的语气明显加重,抓着儿子的手,力道也不由的重了一分。
  张简修,张慎修泪如雨下。
  妇人叹了一口气:“功过是非,人心清楚,张家的事,就让后人去评说吧”。
  “娘”两人同时喊道,声音悲恸。
  张简修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妇人一脸欣慰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她转过头,望向了老和尚,了无遗憾的对其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望向了另一旁的丫鬟奴仆,还有老管家,他们一言不发,神色有愤怒,有不甘,也有无奈,不过,当他们望向了活生生的两位少爷,脸上的神情又慢慢的变得释怀。
  老和尚面色平静,伸出右掌,掌心朝外,忽而,金芒大涨,老妇人还有一众丫鬟奴仆全部化作缕缕轻烟,飘掠向了金芒。
  “儿啊,你们好好保重,答应为娘,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老管家沧桑的声音响起
  “少爷,老奴走了“
  一众丫鬟奴仆同时响起。
  “少爷,好好保重”
  “二少爷”
  “三少爷”
  金芒黯淡,继而消逝。
  老和尚收起了手掌,将十八颗小黑珠重新放入怀里。
  张简修和张慎修一愣,快步走了上来,刚要开口。
  老和尚率先说道:“施主,人鬼殊途,投胎转世才是他们的正途,生者节哀,逝者安息,也希望施主能记住你娘说话”说完,他戴上斗笠,拄着竹杖,转身离去。
  张简修张慎修愣在当场,望着老和尚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未动。
  张简修声音哽咽,轻声念道:“好好的活的下去”。
  魁梧男子呼出了一口气,望向账门外那道逐渐模糊的背影,感慨道:“张夫人,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