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明朝篇留此精诚镶天地
作者:坐井要观天      更新:2021-06-14 20:28      字数:2342
  大理寺。
  衙门高堂,最上方坐着审讯主官大理寺卿王秀,下方左右两侧的案几旁分别坐着刑部右侍郎丘橓,都察院御史常子沧,今日便是三司会审,提审的人员则是张家三位公子。
  高堂下方,跪着三位身穿白色囚衣,戴手铐脚链的男子。
  主审官一拍惊堂木,中气十足地说道:“你们三人可知罪”
  张简修双手抱拳,毫无惧色的说道:”大人我们根本就没罪,又谈何知罪?“
  主审官一对粗眉挑起,厉声说道:”还敢狡辩,看来不用重刑,你们是不会招了“
  他环顾下方,大声说道:“来了,大刑伺候”。
  六个衙役,分两人一组,两两拿着一副夹棍,走到张家三位公子面前。
  丘橓眯着眼,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姿态,常子沧习以为常,似乎看待家常便饭一般。
  张慎修嘴唇发抖,饱受诗书熏陶,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的他,全身打着寒颤。
  一直低着头,从张府押送到这里,一直一言不发的张敬修,突然抬头大笑,,他猛然起身撞开了衙役,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主审官大理司丞王秀大惊失色,起身,厉声说道:“张敬修,你干什么“然后急忙对着下方的衙役说道:”快抓住他”
  七八名衙役一涌而出。
  张敬修跑到天井,仰头大笑,对着朗朗青天,竭尽全力放声念道:“留此一段精诚在天壤间,功过是非,人心清楚”
  话音落下,他再次的放声大笑,然后冷眼一瞥,不顾衙役的阻拦,迅速地撞向了朱红大柱,撞柱而亡。
  张简修和张慎修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跑到哥哥的身旁,伏尸痛哭。
  三位审讯官也是连忙站起,相互对视,神情复杂,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张敬修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丘橓率先回过神,他看了看倒地的张敬修,眯着眼,然后信条斯理的说道:“张敬修畏罪自杀,默认知罪,至于其他二人”
  他转过视线,看了眼神色恢复平静的常子沧,又看向了大理寺卿王秀,微微笑道:“二位大人,你们觉得如何?”
  全程沉默的都察院御史,依然沉默。
  大理寺卿舔了舔舌头,咽了口唾沫,平心静气的说道:“丘大人所言在理,至于其余二人?”沉吟片刻,然后他双手抱拳,对着上空作揖:”自有圣上决断“。
  常子沧默默的坐了下来,没有表态。
  丘橓点了点头,坐回座位。
  御书房内。
  有三位大臣肩靠肩,满脸敬畏,略弯下腰,束手而立。
  许久的等待,一位手持拂尘,紫蟒袍服太监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他绕过三位大臣,面对着他们,轻声说道:“今日陛下身体有恙,不宜面见各位,不过三位递上来的折子,陛下已经看了,陛下说做什么事都不能太绝情,毕竟是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多年的老首辅,应该留几个种子,至于其他人,就不要让老首辅太孤单了“
  手持拂尘的掌印太监张诚打量着三位大臣,慢悠悠地说道:“陛下的意思,三位可明白”。
  心思活络的丘橓点头笑道:“明白,明白”
  紫蟒袍服太监细声地说道:“明白就好,话已带到,那咱家就先告退了”
  丘橓哈着腰,眯眼笑道:”公公走好“
  大理寺尘王秀也附和了一句:“公公走好”
  站在最另一边的督察院御史常子沧依旧沉默。
  之后,张简修和张慎修免去一死,发配充军,其余张家老少包括奴仆则全部活活饿死府中。
  三天后。
  常子沧拎着一壶酒,手拿着两个瓷碗,大踏步的跨进新任首辅张四维的府邸,闯进他的书房。
  看着正坐着太师椅上,捧着一本书看的张大人,常子沧冷笑了一声:“首辅大人,好闲情啊“
  张四维放下书,看到好友的到来,笑着说道:“子沧,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啊,还带了一壶酒”
  常子沧将酒坛拎起,放到书案上,一边倒着酒,一边说道:”张大人高升文渊阁首辅,作为好友的我,因为事务繁忙一直没来得及祝贺你,这次是专门来祝贺你的“。
  说完,他将倒满酒的瓷碗递了过去。
  张四维愣了愣,一头雾水,递来的酒碗,他还是接了过来。
  常子沧仰头一饮而尽。
  张四维抿了一小口。
  常子沧也不管他,而是自顾自自连喝三大碗。
  还想再喝,张四维赶忙伸手制止,疑惑的问道:“子沧,到底发生事了?”
  常子沧看着他,冷嘲热讽:“发生什么事了?首辅大人好大的忘性啊,跟做的官一样大“
  张四维眉头上挑,继续问道:“到底发生事了?”
  常子沧怒了,他双眼大瞪,瓷碗一摔,怒喝道:”到底发生事,难道作为首辅大人的你,会不清楚吗?“
  张四维一愣,呆呆地看了对方几秒,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他拿起瓷碗,一饮而尽,缓缓地开口道:“你说的是那样事啊,都过去了”。
  常子沧冷笑了一声:“都过去了”他戳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说道:“那你的这里安宁吗?“
  张四维叹了一口,没有反驳什么。
  常子沧摇了摇头,神情悲伤。
  张四维默默地走到房门,慢慢地关上,然后,抬头看着又喝了一碗酒的同僚好友,长叹了一声,感慨道:“我能怎么办,荣升首辅的我又能怎么办,张居正死了,冯保被放逐了,太后退居幕后,不问政事了,皇上也长大了,变得雄心壮志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年幼乖顺的小皇帝了,就连在朝堂上唯一敢说新政改革好的海瑞也被贬出京城了,纵然是文官之首,又能如何呢?难道我要同整个朝堂作对吗?,到最后还不是获得个以卵击石的下场“。
  这次轮到常子沧愣了愣,听着这番肺腑之言,他呆呆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人,过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张四维心惊,讶异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常子沧望着他,自嘲地说道:“我也一样?”然后大跨步的离开。
  张四维挽留道:”不喝酒啊“
  常子沧头也不回:“你慢慢喝吧”
  张四维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重新将房门关好,走到案桌旁,倒满了一碗酒,双手举碗,面对东方,泪流满面地道了一声:“恩师”
  浙闵总督府。
  一栋房间内,如婴儿手臂粗壮的红烛徐徐燃烧,一名面容坚毅的男子拆开了今日送来的信封,执笔人,出自首辅张大人之手,信中内容很少,只说了一句话。
  “请将军善待老首辅二位公子”
  身材魁梧的男子,神情复杂,他将下笔很重,力透纸背的信封缓缓放下,起身,走到窗户旁。
  他双手握着有些冰凉的窗栏,抬头看着晦暗的天空,怔怔出神,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