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颤抖的双手
  法文定义31：如果你想改变世界，那么请你做一些实际一点的事情。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雨宫白关上电脑，将椅子推入书桌下方。“联合国的安全事件调查组已经出动了。fi同时也会以一个‘无关者’的身份加入这次袭击事件的调查。我们给出的影像只是作为一个事实向世界传递，并没有被当做‘信息’来看待。”
  “虽然不是意料之中，但是也符合情理。”依兰雅走到了雨宫白的旁边，看着他准备早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按照你的资源分配优先级来进行施工，现在的进度是……”
  “第一目标已经完成了？”雨宫白拧开炉具的开关。“战装优化也已经完成了吧。”
  “猜对了~‘那个’已经完工了，目前正在数据模拟阶段。”
  “辛苦了。”雨宫白停下手中的动作。“希德法医生那边有消息了。找时间过去一趟。我们需要马博士的理论支持。”
  “他们来了。今天也来的很早呢。”依兰雅的全息投影转过身，面向玄关。
  ……
  ……
  “呼……呼……”陆宇目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现在的他已经汗流浃背，全身上下的肌肉因为过度疲劳而颤抖着。
  “休息一下吧。”七玥将一杯温水放在了他的旁边，蹲下来对他说。“劳逸结合的收益才是最高的。”
  “哈……哈……”
  “辛苦了。”伊卡和白走进了训练室，向二位问好。
  “真是的……我现在啊，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躺在地上的小陆举起了手，伸向上方。“我知道我们将来就要上战场，也知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
  “觉得很迷茫？”七玥温柔的声音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是的。”小陆撑着地板坐了起来，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我现在啊，只知道我要变得更加厉害，但是我却不知道如何实现这个目标，不知道现阶段我们所拥有着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去努力。”
  “恐怕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的全息投影编织成的少女，转头看向了另一个房间里的，依然在不停的训练的女孩。
  女孩艰难的拉动枪栓，进行射击。旁边，是散落一地的大口径子弹的弹壳和随意丢弃的空弹匣。
  “太过着急，也是不行的呢……”
  雨宫白似乎有了些想法。
  “既然如此，在埃特索亚提出那个方案后，你们并没有选择接受，而是选择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自己心中的样子。”雨宫白觉得十分的敬佩。“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要理解——那个计划只是为了提高各位的起点，并没有剥夺你们为自己和他人拼搏的权利。”
  “嗯……还有待考虑呢。”伊卡用食指顶住下巴。每个人的训练项目并不一样——但是她的训练方向是最为特殊的。因为她并不是独立的战斗单位。
  站在一旁的少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白，让她休息一会吧。我要给你们看看这个。”
  不一会，白带着肩膀和手腕以及虎口已经红得发紫的千代走了过来。
  “都到齐了~辛苦了，各位。”依兰雅用欣慰的声音说道。“我说的是这个——”
  她退到一旁，战斗单位训练室的投影发生器在原本依兰雅所站立的位置开始进行三维录像播放。
  一个看似实验室的建筑物发生了爆炸，一道脱离轨迹的黑紫色光流摧毁了大半个建筑物，并且对周围的无关的区域造成了不小的损害。
  那道脱离控制的光流扫过的地方，变成了无数的碎片，裂解在空气中，随后空间的裂痕立刻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弥补了——但是原来在这个位置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这是……虚空破碎……”七玥仿佛回想起了在扎格罗斯战场上那令人震惊的一幕。
  依兰雅甩了甩手，进行情景重现的影响散去，变成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虚拟屏幕，上面开始一条一条的展示相关数据——死伤人数，建筑物损毁数量，交通工具损毁数量，次生灾害造成的影响……
  “就在刚才，位于中东fi的四号监察器传来消息，丹娜西亚里地区的‘希望之塔’二级中枢传动单位发成了实验事故，测试虚空破碎能源脉冲的时候矢量格式录入错误导致了约五千人死亡，四百三十余人失踪，居民建筑物大面积受损……”依兰雅解释着屏幕上的数据。
  小陆用力的把拳头砸在了地上，渗出了血液。“切。”
  “这是怎么回事？”伊卡问白。
  “希望之塔需要各级中枢进行能源传动以及为最终发射进行矢量稳控。但是过大的不稳定的能量不容易控制。这种事故以后还会陆续发生，直到开天矛发射为止。因为人类正在试图使用他们未能完全掌握的力量为自己错误进行开脱。”
  “你的意思是……”
  “这样的事故肯定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七玥显得有些失落。
  依兰雅调出另一个信息框，开始讲解。“这边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官方已经给出了那次袭击的回复，很快，fi和联合国的专属调查组就会来到这个地方。整个东部的学校陆续开学，我们学校估计也会在‘官方的保护下’继续进行教学任务。”
  “但是……”
  “不知道我们会先开学，还是官方的人先来。”雨宫白走到依兰雅展示的信息框前面进行操作。“不管怎么样，我们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依兰雅也无法肯定fi和联合国的部队是否会发生武力冲突。这一次，帝国阵线貌似没有动作。”
  “第一阶段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稍后会为大家说明。”雨宫白收起hud，转身准备离开房间。“你们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与我们一起行动。这次行动只有我和七玥去……不对，七玥也留在这里，我自己能够完成。”
  “让我一起跟着去吧。”七玥抬起头，看着白的背影。
  “不行。各位暂且留在这里，我去做准备。”白和蔼的回绝了七玥的请求，同时和依兰雅对话。“依兰雅，让天宇龙神做好准备，三天后出发。”
  “了解。”
  “你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日夕千代问道。
  雨宫白停下了脚步。
  “我相信我能够做到。就算我做不到，我也会努力的去做。这个世界已经不像原来一样了——自从制衡战争爆发后，世界已经开始了变革。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够做到什么地步，但是如果让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去旁观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原谅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回到那个学校，坐在我们教室的椅子上，在七玥的旁边过着平淡的安宁的校园生活。”
  “还记得那个悲剧吗？”陆宇目放松下来，躺在了地上。“他们先是来抓共产党，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党。他们接着来抓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他们又来抓工会会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他们再来抓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徒。”
  “你想说什么？”白闭上眼睛，仰起头。显然，他并没有理解这句话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最后来抓我，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替我说话了。”伊卡补充道。“这是马丁牧师的名言。”
  “白，我愿意接受埃特索亚改造计划。”躺在地上的小陆闭上眼睛，说出了这句话。
  “你确定吗？”白转过头。
  “让你小子自己去，我心里可是过意不去啊。再说了，就凭你能做到什么。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发生改变，历史的车轮也终将驶向那必然的终点，”小陆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真是的，要是没有这个方案，现在我就会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了。但是既然给出了别的道路，我可不想背弃自己的思想啊。”
  “我也接受。”千代点了点头。
  “嗯。让我们做点什么吧。”伊卡也表示赞同。
  “你知道吗？没有背弃自己的内心，叫做从心。念做‘怂’。你就应该待在这里，哪也别去。”白笑了。“依兰雅，维泽科亚夫妇就位了吗？”
  “嗯。”
  ……
  ……
  三人躺在花柩中，静待自己面前的微型舱门关闭。
  “兰斯特博士，剩下的交给你了。”雨宫白对站在身旁年过半百的老人说道。
  “好的，交给我吧。”老人启动了终端。
  【已进入休眠状态。一号、二号、三号舱室状态良好。】
  【正在进行记忆拟造性信息植入。神经链接正常，开始对记忆细胞进行定向塑性。】
  【中枢神经正向分化完成。诱导蛋白质合成。】
  【最后一项。开始进行习惯性行为输入。新调节反射列表录入完毕，肌肉记忆植入完毕。】
  花柩的盖子打开了。房间里，稠密的花瓣随着气旋在空中飞散。
  “依兰雅，做好第一次模拟训练的准备。”
  “了解。”
  人类形成记忆的本质，是神经元之间形成了新的记忆通路。只要认为的精准的诱导特定的神经通路形成，就能够做到所谓的“植入”记忆。
  千代静静地躺在花柩中，睁开眼睛看着飞散的花瓣。舱门已经打开了，但是她却没有着急起来。如果说的通俗一点，她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在四个小时前自己还是在吃力的拉动枪栓，并控制住自己的双手稳住狙击镜中的视野；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大部分枪械的操作规范，并且学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而且，自己的机体传递给大脑的信号也不一样了。
  就目前而言，她不再是那个连未改制的原型手枪都端不稳的女孩子了。千代举起左臂，微屈使肌肉绷紧。比原来略微加粗的大臂上，展现出了肱二头肌的轮廓。
  虽然和肌肉男的身躯有着很大的差异，但是特殊方式形成的肌肉有着更大的作用——肌肉密度远远大于常人。
  “看来成功了呢。”兰斯特博士松了一口气。“那么，祝君武运昌隆。”
  七玥扶着日夕千代从花柩中出来。“这个给你。”提着一个大大的箱子的白走了过来。另一边完成机体强化的二人也走到了七月的身边。
  “这是……”千代接过箱子。
  “你的识别代号为‘鹰眼’。具体怎么做，依兰雅通过战术耳机和hud给你提供信息和指示。现在开始开放你的装备使用权。爱诺瓦的配套复合箭只稍后给你。你手里拿的是dca狙击步枪——不能算是‘步枪’，death chance attacker是一把单发弹匣手动枪机式的66mm口径狙击炮，它可以进行变形以便于收纳，不具备消音功能。它可以进行变形以便于收纳，根据弹药不同可以进行多种特殊极远距离打击。使用‘破势’弹药时，借助沿途的监察器进行弹道预测后可以精确击中一百六十公里外的目标。”就在白进行解说的时候，面前的女孩熟练地操纵起了没有弹药的枪支。
  “说起来，我也觉得有些异样……”小陆甩了甩手臂。“现在我的大脑仿佛在告诉我‘这个身体不是你自己的’，第一次，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这样陌生。”
  “嗯……”
  雨宫白转身准备离开房间。“你们休息一下，适应好强化后的机体。二十分钟后到负六层d4区找我，准备进行全景模拟训练。”
  ……
  ……
  “千代，我方队员即将开始突破，请做好掩护射击。”
  “了解。”
  小陆将改制mk23上好膛，解开保险。白打了个手势之后，小陆一脚踹开了大门，二人向着里面突击。
  庭院内的几个敌人被解决掉了，瞭望台上的敌人发现了他们，并开始射击。同时自动火神炮的枪管开始预热。
  “千代！”
  “空！”一发狙击炮撕开火神炮，同时严重损害了瞭望台的部分外壳。千代迅速将弹药上膛，拉动枪机。
  第二发狙击炮精准的摧毁了整个瞭望台顶部。
  “干得漂亮。”白发出赞许之后，借助激光话筒下达命令。“千代，立即离开原来位置，前往hud标记的下一目标点。七玥，你从左侧绕到建筑后方，注意避开支援单位的视线。小陆，你从右边楼梯上去，在房间外墙安置定向生体识别装置。我会从中央部位突入。”
  “收到。”
  白发动腰间的机动轮，飞跃到科技大楼额二层外围。一发狙击炮从侧面划开了整个楼层的落地式玻璃，雨宫白在玻璃碎裂的下一瞬间，进入了二层建筑物。
  另一边，小陆安置完定向生体识别器之后，突然被人从后面锁住。他用左腕上ns里面固定的刀刃划伤了那人的手臂，随后立刻转身调整中心。
  那个敌人拉开一小段距离之后，抽出了爪刀，压低重心，做好了预备姿势。
  小陆举起手枪，在开枪的瞬间被对方的另一只手击中腕部，子弹飞到了一边。小陆变更姿势一腿抽了过去，虽然被闪开了，但是右脚落地时，左腿顺势一个侧踹朝对方发起攻击。
  但是敌人并不在那个位置。
  在痛觉麻痹大脑之前，小陆只看到了面前的敌人朝自己挥来的爪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耳机里面传来了惨叫，刚准备更换位置的千代没有放下支架，举枪瞄准了小陆的位置。
  “敌方境神升空，全体隐蔽！”
  下一发子弹精准的击杀了那个举起刀刃的人，同时后坐力震得千代向后滑动了半米。
  dca对千代产生了巨大的作用力——没有支架的辅助，也没有外置装甲的强化。一瞬间，剧烈的痛感贯通了整个右半身。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一刀切成了两半一样。“千代，离开那里！”
  还没有回过神，一发加农炮从远处空中的境神那里射出，直接精准的命中了千代。
  “依兰雅，断开连接！”白咆哮道。
  下一刻，千代和小陆的覆盖式战术耳机上面的光亮消失了。原本紧扣着的耳机松开了，两边的部分先后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啊啊啊！”眼前的建筑，身边的敌人，视野尽头的山脉逐渐变成粒子消散。白低头看向不远处，捂着胸口和腹部躺在地上翻腾的小陆撕心裂肺的大叫着。他的双手青筋暴起，用力的抓着完好无损的身体。
  另一边，侧躺在地上的千代，眼睛睁的很大，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千代用尽力气想要闭上嘴，但是半张着的嘴依然在留着唾液，没有办法闭合。
  “七玥。”白将手中的试剂扔给那个迅速赶到千代身边的女孩，自己则和从房间外面跑进来的伊卡用力的固定住已经失神的陆宇目。
  虽然神经链接已经断开了，但是那痛苦留下余韵依然在冲击着大脑的每一个神经细胞。因为中枢神经的崩溃，肌肉不听使唤的无规律收缩，因此全身上下都在抽搐。
  “哈……哈……”止痛药注射进去之后，小陆躺在地上拼命的喘着气。伊卡双手紧紧地握着小陆的手，同时痛苦的低下头。
  七玥把千代扶了起来，搂在怀里。千代完完全全的进入了虚脱状态瘫在七玥的怀抱中。名满七玥打开试剂的开口，罩住了千代的口鼻。
  吸入了药剂的她在几秒之后死死地睡了过去。
  全景训练没有任何人的肉体受到伤害，但是神经链接却在他们的大脑中完全重现了真实的触觉和痛感。
  ……
  ……
  “头……好痛……”千代从花柩里面坐了起来。“我……还活着……”千代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并没有感受到恐惧，双手却一直颤动着。
  房间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走出了花柩，来到了不远处的桌子旁边。
  自己……记得这些东西。千代拿起改制mk23的弹匣，将一旁散落着的子弹一颗一颗装进去。
  与原来训练时不一样了。“这是……水银震爆弹？”异样的触感从手指传来。
  她将装好的弹匣端了起来，准备插入手枪中。
  “哎？”
  左手一直剧烈地颤抖着，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将弹匣准确的插入。“为什么……我会操纵手枪？平民持有枪械和火器不是违法的吗？”
  不对，自己接受了埃特索亚改造计划。
  那个计划也是违法的。
  为什么会接受呢？千代想了很久。
  对了，是因为自己想顺从自己的内心，为世界的安宁尽一份力。
  不对。
  她想起了白说过的话。
  “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守护好我想要守护的那个人，还有她爱着的这个世界。”
  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不是为了世界和平。
  只是自私的愿望。
  但是自私的愿望里面却萌生了“守护她爱着的这个世界”的想法。
  自己是认同了这样自私的愿望，选择了加入。
  那么即是说，自己要上战场了。
  “武器专家？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发生武力冲突以及战斗是必然的。”
  这样的对话，自己听到了。
  也就是说，日夕千代将要上战场了。
  战场？自己原来还只是一个学生啊。
  制衡战争，生存战争。
  现代战争仅仅持续了不到几年，死伤人数震惊世界。
  上战场意味着自己有可能死。
  同学们会很难过吧？老师呢？老师的性格……可能会哭吧。
  父母，家人会非常非常伤心吧。
  为什么找上了自己呢？因为神之瞳？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力量呢？
  对啊，死了，会怎么样呢？
  死是什么感觉？
  不过，如果在战场上死了，也算是顺从了自己的心吧。我选择了自己的生活，选择了不再袖手旁观。
  即使是死了，也会安心的吧。
  因为是我想要这样做的。
  那些士兵呢？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上战场的呢？
  算了。至少，我觉得我应该继续下去。
  对不起了，生我养我的父母。
  “千代，你还好吗？”刚刚走进房间的七玥关心的问。“白在为大家讲解作战计划，你……要不要去听一下？”
  “……”
  “我留下来陪你吧。”七玥微微的笑了起来。温柔的，笑了起来。“现在，我觉得让你一个人呆一会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想如果你想哭的话，可以用我的肩膀。”
  “我……我会去的。”背对着七玥的日夕千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用担心。”
  听到了房门轻轻关上发出的声音，千代砸了咂嘴。
  “嘁。”她闭上眼睛，将弹匣插入手枪。
  很遗憾，没有准确的插进去。
  左手并没有抓稳那个金属块，弹匣掉在了地上，几颗特制的子弹散落了出来。
  “我……会去的。”
  她将装好的弹匣插入插口，转身走向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