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反客为主
作者:清平白鹭      更新:2021-06-14 09:09      字数:3039
  即便是已经见到过了咸阳城的壮阔,却也无法想象咸阳宫的气势磅礴。
  赵胜在前,孔深和两名门客在后,在宦人的引领下向咸阳宫主殿而去,拜见秦王稷。赵胜忧心忡忡,门客小心谨慎,不敢多言,反倒是跟着的孔深没有这么多想法,一边悠闲的欣赏景色,一边跟着队伍前行,神情自在。看在众人眼中,不知道是该钦佩,还是该抱怨。
  停停走走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一行人才来到了咸阳宫外,等待宦人前去禀报。
  “先生如此悠闲,真是羡煞旁人啊。”赵胜苦笑着回头对孔深说道。
  “君上,莫非您不觉得,这咸阳宫之壮丽,比值我赵王城龙台,亦不遑多让吗?”
  “某如何还有心思欣赏景色?”赵胜苦笑着摇摇头,以为孔深无法探知其焦虑,“一会就要拜见秦王,如何劝阻秦王退兵,某还没有章程。”
  孔深看了一眼赵胜殷殷期盼的眼神,淡笑不语。
  “先生?”赵胜又小声说道,言语中又多了些许的期待。
  “君上,某有一言,请君上谨记于心。”孔深淡淡说道。
  “请先生赐教。”
  “不敢。”孔深:“某记得,君上曾统领一方军队,杀敌建功?”
  赵胜点点头,只不过还没有明白,孔深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君上以为,为将之道,当先若何?”
  “当以勇武为先。”虽然很奇怪孔深的行为,但是他依然恭敬应道,只不过孔深却摇摇头。
  “那...是以智谋为先吗?”
  孔深又摇摇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让赵胜有些不解了,只能向孔深请教。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孔深微笑着说道
  赵胜一听,知道这是孔深提醒自己,其实他是赵国君上,这种场面根本不用这么紧张,只不过这次秦王让他前来,定然没有什么好心,这才担心起来。经过孔深这一提醒,方才回过神来,兀自站定。
  可是,不知是不是秦王很忙,抑或是那宦人忘了众人所在,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都未曾见到其人影。
  今日天气闷热,太阳又毒,咸阳宫平台高大,又毫无遮蔽之物,热的众人汗流浃背,如水浸湿了一般。那些门客有些开始小声嘀咕,大胆的也开始小声咒骂那宦人,甚至开始埋怨秦王待客不周。若不是瞧见赵胜稳若泰山,估计早就炸开锅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众人都已经急不可耐的时候,大殿之外才传来声音,只见一个人影施施然而来,众人正憋着火气,想要训斥那人一番,却走近一看,并非刚才那个宦人。
  进了大殿,秦王稷跪坐在上首,气势不凡,他面带笑容,看着鱼贯而入的赵国诸人,心里正乐开了花,正在想着如何羞辱一番名扬天下的平原君。
  秦王的下首,正襟危坐一人,他面色严肃,显然对于赵国诸人颇为重视。当赵胜进入大殿之时,他默默的打量着平原君,见此君身材伟岸,气质出众,倒也是一介贵族之相貌。
  就在他打量赵胜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向自己投来,他转脸看去,不过是队伍之中一个弱冠儿郎,初看到不在意,只不过不知为何,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些别样的气质,让他禁不住再看了他两眼。而后者早就站在了赵胜的身后。
  赵胜甫一站定,看着上首的秦王稷,也不顾两侧秦国诸人的指点,朗声言道:“赵国使者赵胜,拜见秦王。”说着两袖一振,就要俯身行礼。
  却不知为何,整个人袖口一紧,似乎是被人拽住一样。他回头看去,果然是被人拽住了衣衫。他愣愣的看着孔深,后者一言不发,就是拽着他的衣衫不让他行礼。周围的秦国人都愣愣的看着两人,不知道两人在打着什么机锋。赵胜也觉得不合理法,一个劲的朝孔深使着眼色,后者始终不为所动。
  秦王稷正兴冲冲的等待着赵国使者的拜见,等了一会也未曾听到,低下头一看,发现赵胜正与一个弱冠男子扯拽着衣衫,行为颇有些滑稽。他不由得有些恼怒。“赵国使者,见到寡人,为何不跪拜相见?”语气之中带着威胁。
  赵胜刚想解释,孔深却向前一步,朗声应道:“大王何其健忘耶?”
  秦王稷一愣,“这位先生何意?”
  孔深前行一步,“按仪制,使臣见君主,君主当先拜礼,臣方答礼。我等忝为赵国使臣,平原君又是赵国君上,大王非但没有降阶相迎,反而先生受我礼,不知是秦国早已无仪制之规矩,还是秦王一向傲慢若斯呢?”
  朝堂中众人听完,都傻了眼,继而纷纷表示自己的愤怒。只不过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孔深说的还真是如此。
  昔年周公制礼,有九仪之说,也是君主接见外国使者的礼仪。这礼仪本来是周天子接见其他诸侯时的礼仪,只不过战国时期,礼崩乐坏,诸侯们纷纷僭越称王,这种外交礼仪就成为了诸侯们之间交际的标准。就像当初蔺相如手持和氏璧,让秦王稷“设九宾于庭”一样,只有这样,才显得郑重其事。
  孔深要求秦王稷先行礼,也并非是嘲弄秦王,而是但凡大朝会,君王必先对朝臣行礼,礼后方由诸臣一同向君王回礼。而且像接见其他国家使者时,“拜”礼是正式场合最基本的礼节,所以孔深才有此说。
  至于说秦王当降阶相迎,也并不过分。《周礼》中就有“卿大夫皆入门右,北面立。公降阶揖之”的规矩。赵胜非但是赵国的相国,更是赵国的君上,对于这样重要的使者,秦王是有降阶相迎的规矩的。
  只不过,以上这些规矩,正在逐渐的被淡化掉,即便是在赵国,很多时候也没有这么正式。而现在孔深提出来,绝对是给秦王一个下马威。
  秦王稷如何想不清楚此事?只是他分明看到的另外一个人:蔺相如。只不过蔺相如当初比之如今这个人还要成熟,但是他们正在做的,确是同一件事,秦王稷很生气,这从他已经捏的发白的骨节就能看出来。
  “赵使既然是来求和,当知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的道理。”范睢如何不知孔深的意思,也明白当初秦王稷受辱于蔺相如的旧事,想来孔深的要求,必然令其想到此事,否则,也不会想毒蛇一样看着孔深了。“莫非,赵国使者,不知此乃礼也?”
  孔深看了一眼范睢,虽然不认识此人是谁,但是见朝堂诸臣,唯独此人无需通报秦王就能直言,定然身份不俗。
  孔深先行一礼,“不知先生是何人?”
  范睢也恭敬的回了对方,语气淡淡的说道,“在下范睢,忝为秦国相国。”
  一时间,赵国诸人的眼神都看向了他,没有想到挑起此番秦赵大战之人,就是他。
  “还未知道先生是谁?莫非先生就是平原君?”范睢语带嘲弄的说道。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的秦国诸臣哈哈大笑,都听出了范睢言中之意。他如何不知平原君是谁?只不过通过这小小的一问,既让贬低了平原君,又警告孔深,他既然并非主使,就不要僭越规矩。
  孔深到不以为意,笑着看向范睢,“原来是相国。在下孔深,忝为赵国副使,只不过秦国之礼节,不类中原,方才通报,未曾提及在下,这才让相国有了识人不明之误。”孔深也语带嘲弄,暗地里讽刺秦国风俗不同与中原。要知道,秦国一直以来被东方六国称之为虎狼之国,所谓虎狼,既有因其作战之勇猛,更因为其不同东方礼制,方由此一说。
  “既是副使,未蒙我王召见,自不必前驱刁难,置正使于何地?”范睢说道。
  “君上乃是蒙大王召见,大王未曾行礼,我君上为何又要坏了规矩,先行前驱呢?莫不是因此,使大王更加逾距吗?”孔深丝毫不给他面子,“何况,君非大王,在下亦非正使者,你我二人相争,才不至于让大王和君上陷入尴尬境地,岂不正好?”
  范睢盯着孔深,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怨毒。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赵国人,至少这个叫孔深的人,自己就未曾注意,没想到如今倒是被这么一个小人物折了面子,偏偏还有理有据,发作不得。
  大殿之上的秦国文武几乎也做此感想,这一次蔺相如没来,却来了一个叫孔深的家伙,言辞敏捷不下蔺相如,看来这一次,他会成为范睢的眼中钉的,就像那个叫魏齐的家伙一样。
  突然,跪坐在上的秦王稷突然哈哈大笑,只不过语气不善,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寡人行礼自然不难,怕只怕你赵国,未必能够承担的起寡人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