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马服君尚能持刀上马，孤怎会如此愁眉苦脸？”赵胜狠狠的咬了一口孔季递过来的甜瓜，好像他吃的，就是秦国主将的头颅一般。
  孔深对此到是不置可否，马服君赵奢的确尚未丧失了其勇武，但是垂垂老矣，必不能久战。何况战争从来不是以堆砌名将就能胜利的，没有相当的国力，白起也是无力回天。
  “听说马服君之子括，晓畅军事。”孔深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个纸上谈兵的主角。听说太后有意将赵雅公主嫁给赵括，才引得赵括对于赵雅大献殷勤，而赵雅对自己表露出来的兴趣，自然引来了他的嫉妒，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虎父无犬子吧。”赵胜对赵括有些好感，“他训练士卒到是颇有一套本事，比之老将也不遑多让。至于带兵打仗嘛，虽没亲眼所见，到是盛传颇有章法，就是马服君自己，也未必能够胜之。”
  见赵胜有意让赵括带兵试试，孔深到不敢多言，只是淡淡说道：“凡是还是要眼见为实的好。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不可小觑。”
  “嗯。”赵胜不置可否。“说了这么多，对于我刚才的提议，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我拒绝。”孔深打了点水，洗洗被甜瓜汁“浇灌”的双手，接过豆蔻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手。赵胜看着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丝毫没有一点烟火气，比自己这个贵族也是讲究的紧。恐怕就是这不落凡俗的做派，使得自己宁愿面临着被嘲讽的尴尬，也要来这里和孔深商量自己的打算。
  “何必如此干脆嘛？”赵胜说到，“若是先生能够出使秦国，为此行的副使，并让秦国撤兵，大王的赏赐，孤分文不取，悉数赠予先生。”他颇具诱惑性的说到，“而且，说不定大王还会因此，以卿士之礼相待先生。”
  “君上说了如此好处，却全然撇开了问题的关键不谈。”孔深冷笑道，“既然不愿意将魏齐献给秦国，又不愿意向秦国服软，完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这场谈判，君上以为可有胜算吗？”
  “这个...恐怕有些困难。”赵胜冷汗涔涔而下。
  孔深毫不讳言，“五年前，兵锋正盛的秦军在阏与被马服君击败，随后秦军又再次发兵攻打阏与，又败于赵国。这可以说是秦军自秦王稷继位以来，少有的败绩。”
  “如今趁赵国新旧交替之际，再次出兵攻打赵国，独独绕过了阏与，然后盘踞三城相威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君上及其他赵国君臣，莫非都是视而不见乎？”
  “恐怕诸位都是心知肚明，却既不愿意将阏与交给秦国，也不愿意将魏齐送给应候，这样的好事，岂能让赵国独占？”
  “曾听闻孟夫子有言，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而惶惶诸位臣工，竟然异想天开，真是可笑至极。”
  孔深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重，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按说像赵胜这样的身份，孔深的做法的确是失礼的狠。但是他似乎颇能唾面自干，对于孔深的愤怒，尚能保持笑容。
  赵胜深知，孔深所说之事在赵国朝堂之上无不作此打算。而蔺相如让自己交出魏齐，再行商讨言和之事，又不为自己所取，这才没有办法，自己主动请缨，前往秦国为使商谈两国罢兵之事。而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孔深，是以特地来找他，希望他能够和自己一起去出使秦国。
  “上卿要我交出魏齐，虞卿等人又让我不要交出魏齐而和秦国作战到底。孤夹在中间，实在难以抉择。”赵胜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以某看来，君上自己也不愿意做那落井下石的小人吧。”孔深说道。
  “这个.....”赵胜沉吟一阵，不由得苦笑道：“孤身为赵国公子，若是不能取信他人，如何让他人信服？”
  “可是赵国的公子，却无法给赵国人带来安定，岂不是更加可笑？”孔深悠悠的叹道。
  赵胜眼神为之一怔，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站起来说道：“也罢，此事既然因为赵胜而起，赵胜就舍命走着一遭。就算是说服不了秦国，也不至于身死他乡。大不了此事之后，赵胜身先士卒，带领军队抵御秦国进攻。”
  他说的慷慨激昂，本以为孔深也会随他一起热血沸腾，没想到孔深只不过吹了吹手中的茶杯，淡淡说道：“恕不远送。希望君上大胜而归。”
  听着赵胜的车马已经走了很远，孔深的目光变得有些凄迷，他将茶杯端在手中，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
  孔深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赵胜此行秦国有何胜算，道理也很简单，战场上打不赢，谈判桌上也不会有什么建树。赵国现在可以凭借的，就是李牧的数万骑兵，但是却陷于和匈奴的作战而无法回来。赵奢、廉颇虽然威名在外，但是兵力匮乏之下，也是无以为继。这种兵备下的赵国，又有什么能力威胁秦国呢？
  而且，赵胜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原因也不难猜，一个预期目标没有都没有达成的秦国，怎么会善罢甘休，让赵胜全须全尾的回来呢？好，既然你们赵国以为魏齐的身份不重要，那么平原君的身份重不重要呢？既然你自投罗网，就别怪我们秦国要挟你们了。
  孔深所苦恼的是，要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赵胜，以避免出现这种意外。他对赵胜，已经当做一个好朋友来看待了，而赵胜对自己，除了一个政治家应该有的隐瞒之外，也是解衣衣之，也无怪乎他能够成为后世人眼中的四大公子之一了，连自己都被感染了。
  “先生，夜深了，该歇息了。”豆蔻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手中拿着一席大氅，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披上。
  “嗯。”孔深点了点头，将茶杯放下。豆蔻这才走上前来，替他披上衣服。子衿馆位于郭氏酒馆的最里面，周围花草浓密，微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时不时响起的虫鸣，倒也令人痴迷。
  “豆蔻，你可曾听说过秦国？”孔深自顾自的走到了门口，却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声豆蔻。
  “奴婢是赵国人，未曾离开过邯郸，更不用...更不用说秦国了。”豆蔻声音越来越小，虽然这几日和孔深相处以来，她知道孔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是言语之间，还是有些担心会恼了他。
  “我倒是去过那里，函谷关，咸阳，只不过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秦国了。”孔深脸上带着笑意，明显是沉浸在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
  “嗯？”豆蔻疑惑的看着孔深，“是很早很早吗？否则秦国为何没了？”
  孔深自知失言，旋即笑道，“是我记错了。”
  “奴婢觉得...觉得...”豆蔻看着孔深，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觉得如何？”
  “先生似乎想要同意君上的要求吧。”她鼓足了勇气说道。
  “哦？”孔深转过身，看着这个身体还很瘦弱的女孩子。豆蔻的眼睛很大，即便此刻像只受惊的小鹿，也显得分外可爱。“为何有此感觉？”
  “奴婢...奴婢只是瞎猜的...奴婢...奴婢去给先生铺床。”说着，她赶紧转身朝着孔深的床榻跑去，紧张的似乎心脏都要跳出来一样。
  孔深呵呵一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这两日准备一番，去找季叔买两身换洗的衣服，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要去咸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