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郭蓁蓁倒也再也没有上门过，只不过隔三差五，还是有郭氏酒馆的小厮前来送些吃食，他自觉辜负了佳人一次，再拒绝了这等好处，以后就真的不好见面了，也就无从拒绝。
  不过自从那日季叔将孔家香火问题放在了心上，即便在闲暇之时，也经常提起，若不是孔深知道这天地之间，季叔对自己最是忠心，都该怀疑他是被郭蓁蓁策反了。
  “不然，公子先买一个婢女服侍公子，亦可。”季叔终于提出了妥协的方案。要不然孔深在这样浪荡下去，对女子失去了兴趣，可就不得了了。
  如果孔深知道一本正经的季叔会有这么彪悍的想法，估计也会背过气去。
  “买啊？”孔深挠挠头，虽然穿越多年，但是很多事情他还是很坚持，譬如早婚，譬如蓄买奴隶。
  “老奴老了，服侍不了公子多久。多个奴婢，老奴也乐得清闲。”季叔唯恐孔深不答应，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孔深想了想，也觉得季叔的确应该多多休息才好，也就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此，也罢。改日，你我同去寻摸一番也好。”
  邯郸的城池分布，在各个诸侯国中显得分外特殊。其他诸侯国，即便都城并不规整，面积也不相同，但是无非是宫城郭城都在一起。而邯郸城的布局则较为独特，宫城赵王城和郭城大北城互相分割，隔着滏阳河相望。而滏阳河流经的王城的东城和北城，又是西城的郭城，真正的核心宫殿还是在王城的西城之中。这样独特的构造的确在战国独树一帜。
  由于大北城中没有王城，是以整个大北城占地甚广，也就有了足够的地方供人居住、经商和开办手工作坊。特别是沁河一带的商业区，是南来北往经商作贾之人必然要去的地方。同样的道理，想要购买奴隶，也要到这里看看。
  孔深带着季叔一前一后在商业区流连，很多外地商人或许对孔深不熟悉，但是邯郸本地人对于他可是非常熟络，见到孔深不但异常尊敬，还争相抢着将自己的东西往孔深身上塞，搞得孔深哭笑不得，连连阻止。待众人问明来意，其中一人方才问道：“不知先生是要官奴，还是私奴？是要仆奴，还是竖妾？”
  这一席问话，把孔深和季叔问了一个懵。这仆奴和竖妾两人知道，也就是男奴和女婢，其中“奴”和“仆”指的都是男奴隶，这“竖”和“妾”指的确实孩子和女子。但是这官奴和私奴，他还真的不知道。
  将自己将孔深问住，那人哈哈大笑，十分得意，趁着兴讲了起来。
  “邯郸有两个奴隶市集，一个是官市，一个是私市。官市就是官府卖奴隶的地方，这些奴隶包括战争之时的他国俘虏或有司所控有罪之人；而私市就是像郭氏、卓氏等大家族的庶人，因田地贫瘠无法存活，抑或家破人亡自降为奴之人。”
  “这两者有和区别？”他这一番话，倒是引起了孔深的兴趣，他虽然知道这个时代奴隶交易是合法的，但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自然是有区别的。”那人侃侃而谈，“这官奴之人，大部分为男奴，像是虏、隶之人，他们孔武有力，保家护院最是妥帖，只不过有时候也是野性难驯，逃跑者众多。若是您府上没有几个练家子，恐怕不易驯服。”
  孔深点了点头。
  “当然，您若是想找个妾侍的话，自然也是官奴的好。毕竟官奴的女子虽然有些是买的私人出售的奴隶，但是女奴却多是犯人之女，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身材有的也娇嫩的很呐。”
  见这位有从商人向色鬼变异的趋势，孔深赶紧打住到：“那这私奴是为何？”
  “私奴嘛，自然就是庶人为奴了。”那人应道，“您也知道，这年头虽然全靠种地，但是战争频仍，很多家全靠着一个男劳力活着，男的要是战死沙场，这地里没人种或者种不好，就被人强买了去。为了活着，只能卖身为奴。”
  听到这里，孔深脸色一沉，季叔虽然觉得他眼色不对，但是两人本来是要买奴婢，总不能耽误着，于是和那人打听了一番，向着售卖官奴的窝棚走去。
  饶是孔深想了很多种场景，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副景象：茅草搭建的窝棚处，污水肆意的流淌，地上只是铺着简陋的茅草，有的却什么都没有，只是光秃秃的地面。
  窝棚的旁边就是牛棚，牛粪就堆积在和窝棚接壤的地方，有几个小孩子也不过一两岁的年纪，竟然还踩着牛粪玩耍。他们的不远处，应该是他们的母亲，瞪着眼看着他们，既担心他们被牛踢到，又无力将他们照应过来。因为很多人都靠着墙壁，瘦骨嶙峋，两眼无神的透过窝棚露出的空洞，看着湛蓝的天空，那里有鸟儿飞过，他们却没有翅膀。
  几个女子显然比较精明，看见有人过来，又是衣衫整洁，一看就是前来买奴隶的，赶紧不顾形象的往窝棚前面蹭，争着抢着向前，一个两个的伸出手去，一边喊着“主上，买我，买我”，有的还喊着“主人，我的孩子，您买走，您买走”，破烂的衣衫衣不蔽体，露出她们干瘪的胸部，几个孩子明显被这些女子狰狞的样子吓坏了，有的窝在她们怀里哭，有的则赤身裸体，光洁溜溜的哭闹。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了。
  “啪！啪！”两声鞭响，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吼道：“都给某滚一边去，谁在撒泼，小心打的她皮开肉绽。”
  “炸雷”的威胁果然有效，那些女子立刻服服帖帖的缩了回去，但是眼神依然炯炯有神的盯着孔深，他们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能够活下去依赖。
  “这位先生请了，不知前来所谓何事？”
  孔深还被吓着，季叔只能走上前去，向那人说道：“某家来此，不过寻一婢女，以做侍女。”
  听到是做侍女，那些女子的眼神更加迫切了，若不是这人拦着，估计一个个都敢上前将他们撕碎，有的人赶紧用地上的污水洗洗脸，将头发捋了捋甩在脑后，有的衣衫更是半解，想要露出酥胸诱惑一下这个年轻的男子，奈何多日不曾进食，早就不复之前的壮丽。
  侍女啊，虽然不是正室夫人，但是只要诞下一儿半女，下半辈子就没问题了。
  那些有了子女的则垂头丧气，显然自己是没有机会了。
  孔深望着这些女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是一个九零后，在他所有的记忆中，都只在电视中见过外国那些难民的生活悲惨，当时也不过是愤愤的骂两声美帝，不痛不痒，但是刚才的场景，真的是平生仅见！那是一个个女人的哭闹，一只只手伸在半空，似乎抓住了孔深，就抓住了活下去的希望。这让孔深整个人都吓到了，若不是季叔扶着，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这是战争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不知道你们有何要求？”那管事之人客客气气的问道，没办法，这种事情虽然获利颇丰，但是卖不出去自己只能养着，要是死一个两个，上面会有惩罚。所以他很在意客人的要求。
  “自然是要干净人家的女子。”季叔答道。这可是挑侍妾，自然不能马虎，万一身体不好或者被糟蹋的，可就有意思了。
  “嗯....”那管事之人挠着络腮的胡子，暗中计较起来。他手中到并非没有这样的奴隶，只不过这样的奴隶价格要更高，不但是富人狎妓玩乐的好坯子，更是人与人之间互相赠送的好礼物，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他打量了半天，觉得孔深两人似乎并不像那有钱之人，一时间难以决定。
  “管事如此为难，莫不是没有？若是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去别处看看就是了。”季叔说着，拽着发愣的孔深就要离开。
  “慢着。”那管事皮鞭一收，走到两人面前，又仔细打量一番，才缓缓说道：“某并非没有那样的奴婢，只不过这种女子价格要更高，而且绝不还价，不知二位......”
  “不知是否能够一看呢？”季叔见有了苗头，也就不再放过。的确如刚才那个人所说，去了私市也买不到好的，既然这个人有门路，不如且看上一看。
  管事见他提的要求没有被回绝，也感觉有门，挥手招过来一个小厮，在耳边叮嘱两句，小厮点头退下，不一会，提着一个灰色的口袋走了出来。
  还没等孔季说话，那灰色的口袋口一松，露出黑色的头发，紧接着就是灰扑扑的脸蛋，大眼睛毫无身材，嘴唇也有些青紫，竟然是一个女孩。
  那女孩被阳光刺开双眼，一眼就看见了孔深，只见她扑通就跪倒在地，不停地给孔深磕头，一边说道：“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阿娘和阿姊都饿死了，阿爷和大兄出去打仗也死了，只留下奴婢一人，若是主人不再收留，婢子又要回到那马棚中等死了。求求主人，求求主人...”
  小女孩越说越是语无伦次，头却是越磕越重，孔深终归是过于不忍，将她扶了起来。女孩明显是饿了好些时日，皮肤发黑，头发也枯黄的缠在一起，穿着明显大一号的衣服，露出里面干瘪瘦弱的身形，脚上的草鞋也磨出了血泡。但是那双眼，却是非常明亮。
  “你可有名？”
  女孩摇摇头，这也正常，即便是很多贵族家的女子，也不过取个小名罢了，更遑论他这样平民的孩子。
  “你如今几许年岁？”
  “十三。”她懵懵懂懂的答道。
  “十三吗？”孔深喃喃说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说着，他对女孩说道，“以后，你且叫豆蔻吧。”
  “豆...蔻...”小女孩喃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