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那弟子是否可以先行退下？”
  “可以，既然你不参与此事，便退下吧。”
  “是。”
  慕华秋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认真的，他本就怕走的迟，又被夏晚又是无端的一剑美名其曰，切磋。
  不合适，不合适，吃吃喝喝睡睡，不好吗？
  北邙山数百公里外的一处市集，别名野马集。
  距离安生离开桃源村已经有二个多月了，他甚至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就这样突然地离开了。
  他原本清澈的双眼到如今已染上了深沉，倒映山清水秀绿野田间的眸也化作了无尽的黑夜。
  黑衣墨袍，代面覆脸，一身冷冷的煞气震慑旁人，眼尖者还能发现他黑衣下摆的黯深痕迹，那是干涸的血所残留。
  这一路上安生杀了很多想杀他，劫他，害他的人，因为年纪，因为样貌，因为钱财，因为形只影单，因为太多有或没有的原因。
  当安生来到野马集，这里早已远远离了大文，他入目的是一片破败的小镇，但令人惊异的，这破败下却又有着畸形的繁荣。
  叫卖声，喝骂声，不绝于耳。
  “临水江家出产的桃木神花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年只有一百张的镇神符，九真派出品，必属精品。”
  “圣饮泉神水，一滴便可祛尸毒，三滴便可肉白骨，不老宗独家所有，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安生眼神微眯，从踏入此地起，他便有了一种回归到真正天地的感觉。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此处遍地修行者，虽然实力不一而足，甚至安生看到有几人他根本看不穿修为。
  这里不像大文，甚至不像这一路上的任何一处地方。
  只是，这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这种修行之始的感觉，让安生一时间失神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就感觉到有人向他靠近了。
  正当安生暗暗戒备的时候。
  一个公子哥做派的年轻人走进向他微微行了一礼，手中折扇一摆，遮住半张俊秀的脸庞，一双眼睛如暖阳，容不下半分的瑕疵。
  “小哥，要向导吗？”
  安生正要答应，他下意识的一惊，进集市前他就观察过了，像这种做掮客生意的人哪有这幅公子哥做派模样的，对方分明是刻意接近他。
  而令他警惕的是，对方刚刚并没有用任何手段，只是眼睛里透出的那种感觉，便让人不自觉地去信了。
  这才是最令安生心中怀疑戒备的原因。
  这个人，很厉害，自己得万分小心。
  虽然对方有问题，但安生最终还是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在自己身边做一个向导。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图谋的地方，但与其把人赶走让对方在背地里算计自己，不如直接把对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样更容易监视。
  至于直接留下对方，安生不是没想过，而是感觉得到，自己留不下，很奇怪的感觉，对方的实力明明不强，但自己似乎就是拿对方没办法的一种感觉。
  更何况，对方有所算计是真，但安生并没有太多的危险及惧怕感，反而有种冥冥中就该如此因缘际会的错觉。
  安生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如果这种感觉也是对方刻意形成的，那对方的手段，未免也太惊世骇俗。
  白衣公子被安生打量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他默默来了句。
  “小哥，我卖艺不卖身的。”
  安生嘴角一扯，哪怕知道是对方故意打岔，却也收回了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肆九，放肆的肆，九天的九，不知道小哥叫什么？”
  “我，你们做生意还要知道客人的名字？”
  “瞧你说的，我总不能一直小哥小哥地叫你吧？”
  “我不介意。”
  肆九嘴角一僵，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太过戒备还是太过记仇，他顿时有种自己坑了自己的感觉，吃力不讨好啊。
  肆九的名字当然也不是真名，因为他的真名连自己都不知道了，他现在的名字就叫天机肆九，属于天机阁百子序列之一。
  什么是天机阁百子序列？
  一万名天机阁选中的人挑出一百名，再经过三年的培养，在不得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让这一百人离开天机阁自己去寻找有潜在价值的人和事，默默观察、记录。
  而这个任务的期限是……不限期。
  比的便是你的眼界，格局，判断，以及时效性。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选中的人和事在未来的风云动荡，格局交替中能占据多大的分量，造成多大的影响，这一切便都证明你自己的价值。
  当然，评判的因素还有很多，如果说你选中的人日后成为了绝世强者，但在这之前，他一直都平平无奇，天下早已不是他的那个时代，而他自身之前也未有足够的影响力。
  那么，你依旧是不够合格的。
  而安生，便是天机肆九选中的人。
  这对于肆九而言，也是一场大赌博，因为安生的年龄，背景，实力都不算得上是绝好的下注之人。
  但是，肆九对安生就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像鱼被饵吸引，他闻到了特别的味道。
  之前大文的京都动荡之变，本已是他的交卷选择，但遇到了安生后，他被吸引了。
  本着一个人只能选择一个人或一件事的原则，他多次犹豫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长线钓大鱼。
  若说之前他交卷，他最多可以得到一个良，这也算一个不错的成绩，但是，也仅仅而已。
  现在，他选择了安生，便是看安生的人生轨迹最终飘向何方了。
  不过不管飘向何方，肆九很肯定，安生这个人，便如他自己说的那般，不得安生。
  只要安生能挣扎地活下去，活得越来越久，活得越来越强大，活出了如烈日骄阳般的灼目耀眼。
  那对于肆九而言，天机阁首的九天之月，未必不可揽之于怀。
  所以，最后肆九还是要到了安生的名字，对，假名。
  “那你便叫我阿丑吧。”
  安生黑着一张脸，他发现这个肆九实在太啰嗦了，单单名字，他就拐着弯问了几十遍，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问得安生都怀疑自己把人留在身边的判断是不是对的？
  “还有，你再多说一句，我不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忍得住不砍你。”
  “我相信你不会的。”
  安生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肆九迎着安生冷漠的目光淡定地回道。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野马集，而且还有如此之多的修行者？”
  ……
  安生觉得自己养气功夫还不够，很想砍人怎么办？
  肆九瞧见安生的脸色，终于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开口解释。
  说到野马集便不得不提五百年前横绝一世的一代强人刘绣，此人刚刚出生便因为容貌怪异被遗弃于此地，后来是一匹颇有灵性的野马经过，将刘绣拾起带走，费尽千辛万苦抚养长大。
  刘绣长大后也一直敬爱此马如父母，不过天命无常，当刘绣踏上修行之路后，结了无数仇家。
  后来，这匹马儿被他的仇家寻到，生啖其肉，连尸骨也不曾留下。
  经此事，刘绣性格大变，以人身练鬼经，活得不人不鬼，但实力却越发强横，最后，凭己一人之力竟然将那仇家宗门一千两百三十九人，连同奴仆，尽数虐杀于此。
  不仅如此，刘绣还生驭敌魂，折磨不止，致天泣血雨，此地鬼气深深，日夜哀鸣不止。
  听到此处安生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肆九看破不说破，幽幽说道。
  做下这等事，天道自难容。
  以当时刘绣横绝于世的修为，却因为业障太多，天劫雷火连绵不绝，勉强熬过天劫，又被业火缠身，日日受那痛心之苦。
  这天劫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是失败了。
  他完全是凭借着强横无匹的实力扛过天劫，却解不开心结。
  他活着却生不如死，没人可以帮到他，甚至没人知道后来他经历了什么。
  肆九顿了顿，也不是没人知道，他有幸看到那一份卷宗，但他不能说。
  杀人不是只有一种方法的，诛心即可。
  肆九眼神闪动一下，不胜唏嘘，继续说道。
  三十年后，刘绣重新回到了此地，在那百里开外的北邙山上亲手埋葬了自己。
  安生惊讶地望向肆九，疑惑地询问。
  “自己埋葬了自己？”
  “没错，他这一生所造杀虐不计其数，无数仇家被他生生拘役折磨，那一日，他自己亲手放开了无数的怨魂，以自己的血肉去化解怨气。”
  一日一夜，北邙山阴风鬼吼，无人敢靠近，而一日之后，北邙山被鬼气侵袭，成了阴家圣地，一座陵墓凭空而起。
  “那就是说……没人看到刘绣是否真的死了？”
  “你这样想，倒也没错。”
  “那这些人都是为了刘绣的陵墓而来。”
  虽是提问，但安生语气中却很是肯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年刘绣单单屠灭的宗门就不下一手之数，更别说仇敌世家，无数的财富，功法，神兵……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真的有人从里面找到这些东西？”
  “有，很多，但是有更多的人死在了那里，留下了自己的财富，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
  肆九一脸玩意地盯着安生，期待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