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瞧着众人皆是一脸惊骇，心中尤为不喜。
  此时来到他府上的人，不是他的亲信也必然是决定倒向他这一边的人，现下怎如此惊慌失措。
  他把目光投向罗裘，这个他深为倚重的人，希望对方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随即他就见到罗裘将他的夫人护在身后，双眼如针缩，戒备地盯着他。
  一股怪异的感觉惊悚而出。
  文渊深吸一口气，他一直以为大家的惊骇是对他的，但现在顺着他们的目光来看，众人视线的交集处不是他。
  而是……他身后。
  来不及细想，文渊一个怪异的扭身，从自己肋下出拳，姿势阴险毒辣，令人捉摸不定。
  他看到的是一张摘下面具的脸，脸色透着别样的惨白，仔细望去，血管隐约可见。
  文渊认识这个人，他是安生，只是对方如今浑身上下透着诡异与古怪，和往日相比，就好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对方居然早就来到自己身边，而自己却毫无所觉。
  他假扮了玄七，他是假的！
  那真正的玄七在哪，对方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疑惑，不解，充斥文渊的脑海。
  安生对文渊袭来的拳法不闪不躲。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情况，冷静到无以复加，甚至冷酷到自己害怕。
  在他的眼中，文渊的境界显露无遗，初晨六重，对方的真气循环，在他眼中却化为道道粗细不等的白线。
  安生一抬手，未发先至，文渊的拳仿佛自己递到安生的掌心一般。
  文渊面色一变，想要抽身而退，安生却化掌为爪，死死的抓住文渊的手，如同铁箍，镇压。
  这时，场内的铁影卫已杀到他的身旁。
  安生面色不动，腰间的短刀随左手起舞。
  场间的其他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铁影卫们喉咙间分别出现了一道血丝。
  文渊满目惊骇，对方想杀他易如反掌，因为连他也没看到安生是如何杀人的。
  怎么可能会这么恐怖？
  就在所有人都惊骇不已之时，一道人影从上而下，破屋而入，以泰山压顶之势，剑指安生天灵。
  令人惊讶的是，安生似乎早有预料，预先拉着文渊倒退几步，躲过了对方精心酝酿的一击。
  袭击之人眼见并未得手，招式顺势一变，以手撑地，改变方向进行了第二次袭杀。
  安生目光平静，在旁人惊恐的目光中，他将文渊拉来挡在身前。
  文渊瞠目，却丝毫不得挣脱，望着越来越近的剑光，他的身上甚至起了鸡皮疙瘩，就像下一秒他必死于剑下。
  “玄五，安敢如此！”
  不得已之下，文渊怒喝。
  玄五，也就是袭击之人，自然不可能真的杀了文渊，只是剑光直刺，收力不及。
  不得已之下，玄五逆行真气，缓解了自己的直冲之势，直直的剑光以一个迥异的弧度上挑而起。
  剑刃擦着文渊的鼻尖而过，剑上一滴血珠绽开，摄人心弦。
  而就在此时，一直毫无动作的安生身如鬼魅，越过身前的文渊，刀法如逆龙惊涛，向着半空中已无法借力的玄五横斩而去，已含安生十重力道。
  铿锵。
  刀狠狠斩在玄五急忙格挡的剑上，剑断，玄五腹间多了一道豁大的伤口。
  安生面色一动，自己的刀斩在对方身上，像斩在钢块之上，每推进一分，便需耗去三分力。
  对方深受重伤却终究没死，只是被狠狠地斩到了厅外。
  安生面色一动，伸手在刀身上轻轻一弹，本已在交锋中受损严重的刀赫然断裂。
  一半刀身径直飞向文渊，居然将有所异动想借机逃离的文渊钉在了原地。
  文渊一声闷哼，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漫出，他望向自己的左腿，已被刀身贯穿，鲜血汨汨而流。
  他望向安生的目光带着克制不住的杀意，还有几分的恐惧，因为，他完全无法还手。
  而且，这样失血下去，他必死无疑。
  “你想要什么，你说一个价，本王买自己的命。”
  安生冷淡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有没有必要。
  短暂的沉默，就在文渊以为对方要硬生生耗死他时，安生微微颔首。
  “我问，你答。”
  文渊缓了一口气，但他没有掉以轻心。
  “你知道想要的东西后杀了我这么办？”
  “不会。”
  “我不信，你发誓。”
  安生眯冷冷眯眼睛，终于还是在文渊毫不退让的目光中起誓。
  “我，安生，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绝不伤文渊的性命。”
  “是你不能伤害我一分一毫，以后见我也退避三舍。”
  “好，绝不伤你一分一毫，退避三舍。”
  听到这，文渊终于轻舒一口气，对于求大道长生的人来说，誓不可轻落，违者必遭天谴。
  “你问吧，问完赶紧滚。”
  “若你骗我一个问题，你身上便少一个零件，希望你好自为之，你只有五次机会。”
  文渊面色一沉，他感觉得到，安生此刻完全不正常。
  “万一你故意说我骗你……”
  “我分得出。”
  望着文渊欲要争辩的模样，安生直接打断他，而且，安生也没说假话。
  一个人行骗的时候，身上气息总会有波动，常人分辨这点，很难，但对这种状态下的安生来说，很简单。
  而修行者，尽管表面毫无所动，但他如果行骗，身上的真气必然会有所起伏，能察觉到修行者体内真气白线的安生来说，比起他判断普通人，更为轻松。
  但这也不是完全绝对的，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骗过去了，那安生也决计分辨不出来了。
  “度红袖，在哪？”
  文渊眉头一皱。
  “不清楚，她被度君衡派出去了。”
  文渊没有骗人，他说的是真话，只是，他把真实的内容换成了猜测，以及隐瞒了一点点内容。
  而下一刻，他便瞧见安生举起了手中的断刀，毫不犹豫地认定了他说谎。
  冷汗，刹那间浸透了文员的后背。
  “我没骗你。”
  “你清楚，而且，你还藏了东西没说。”
  安生毫不犹豫地说道，对方在说不清楚三个字时，体内真气线明显起伏，至于后面说文渊藏了东西没说，这是肯定的。
  “等等，我想起来了。”
  “下一次，是一条腿一只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文渊面色青白交加，既有被拆穿的恼怒，还有被看破的惊恐。
  他妥协了。
  “度红袖确实被度君衡支走了，估计是往大周的方向，我们沿途都在追捕打探她的消息，目前，还毫无所得。”
  说完，文渊与安生对视了一眼，只是安生眼中毫无波动，下一刻，文渊还是移开了目光，对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般，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想法，冷淡到令人害怕。
  “文桃花脑中的禁制怎么解？”
  “没办法，只能她自己解开，或者修为高深者施力而为，如果旁人修为不足贸然解开，她很大可能会失去神智，今生恢复无望。”
  “众生教都有什么人？”
  “我……不清楚，是他们直接找上我们的，他答应帮本王上位以及度师突破境界，本王扶持众生教为国教。”
  “度师？”
  “度君策，本王已拜他为师。”
  呵呵，安生令人惊讶地发出一声嗤笑，只是当文渊抬头看去时，却见安生依旧一副冷淡的表情，文渊心里不免有点发毛。
  “文泽，谁杀的？”
  安生最后一个问题抛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呼吸都不敢，脸色憋的通红。
  圣上，死了，而且还是被人杀死的？
  这个问题能问吗，当然能，只不过会死人而已。
  文渊面色凄白，双手紧握，嘴唇紧紧抿着，他不敢说，说了哪怕他今日活着，但所有人都会知道真相，他万劫不复。
  “你只管说，事后哪怕你杀了这里所有人，我都不会阻止你。”
  似乎很平淡的一句话，像一个小石子投入湖间，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
  文渊面带犹豫地望了一圈场间的众人，他不是没想到这一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真的杀了场间所有人，大文顷刻间便是瘫痪，这对他来说，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也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除了许季，这位屹立政坛数十年的人物，只是现在他不得不表态了。
  “安生，你这样做是打算让大文亡国吗？”
  安生瞥了他一眼。
  “是啊。”
  许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还好片刻后他便组织好了语言。
  “当初圣上待你不薄，我们生死事小，只是我们这些人全都死了，那圣上留下的山河必将破碎，百姓流离失所，这么大的业障，你当得起吗？”
  是啊，如此大的业障，没有人能担得起，修真者皆是避之不及。
  只是，安生疑惑地开口。
  “与我何干？”
  许季与安生双目对视，他看见的，是一片坦然、疑惑、还有平静。
  许季长叹一口气，只好面向文渊说好。
  “殿下，如果您信得过老臣，老臣绝不会让今日的谈话泄漏出半个字，所有的内容止于这个厅内。”
  二人目光对视，文渊迟疑地点了点头，但心里终于还是放下一口气，许季，之前就是他的合作者，那番话，更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文渊终于松开紧握的双拳，指甲嵌入肉缝中，松开带出了血迹如墨。
  “人，是本王杀的，你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