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朝楼
作者:写法      更新:2021-06-14 05:12      字数:3594
  “你不怕我拿了银子反悔吗?”
  “不怕。”
  安生看向林震河,讨厌一个人,经常会带有偏见,而林震河的回答却有些奇怪。
  “我派人调查过你,很难得,言出必践,可惜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更何况,你反悔又能如何。”
  一股强大的自信出现在林震河的身上,那是属于上位者的自信以及蔑视,不是我求你,而是我施舍你一个机会罢了。
  你不满,那就受着,受不了,继续忍着。
  安生渐渐松开紧握着单刀的左手,转身沉默地向着银子走去。
  林震河看着这一幕,露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讥笑。
  然而他还未笑多久,眼中便充满了怒意。
  小猴子,不,是张侯儿,一直跟在安生身后,毫不起眼的少年突然暴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手就掀翻了丫鬟端着的盘子,银子砸地四处都是。
  “老匹夫,你欺人太甚,小婉姐姐怎么会有你这种爹爹,老而不死是为贼,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吗?”
  “拿下。”林震河暴怒的声音响起,一只手狠狠地拍在太师椅上,其实他本不该这般生气,只是……
  一直在屋外候着的郭胜闻言入屋。
  安生默默把张侯儿拉到自己身后。
  “几年不见,师傅可安好?”
  郭胜没什么回应,看着安生,心中有些叹息,其实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弟子的,天份高,习武又勤勉,可惜了。
  “师傅,你不是我的对手。”
  郭胜眉头一皱,当初安生只和他学过一年的刀法,进境确实快的可怕,但是也只学过一年而已。
  “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口气大了许多,安生。”
  说完,也不等安生回话,一刀直直朝安生迎面劈下,简单,快捷,毫不留情。
  安生看着那劈来的一刀,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今日过后,仅有的一点师徒之情怕也是断了。
  他的刀不曾出鞘,反手一档一挑,郭胜只觉手腕一痛,长刀已脱手而出。
  刀在空中旋了几圈,落下后直直嵌入林震河身旁的木几。
  林震河面色一白,随即青筋暴起,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了下来。
  “好好好,安生,看来你已经做好选择了。”
  说完他看向张侯儿,缓缓吐字道。
  “你爹爹若是死了,希望那一日你还可以记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今日的张牙舞爪。”
  “安生哥……我”
  张侯儿此刻才有些慌张起来,方才是气血上涌,那老匹夫分明是用银子在羞辱安大哥。
  安生拍拍张侯儿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转身说道。
  “林叔叔……”
  “不敢。”
  安生皱了皱眉。
  “林叔叔,今日……”
  “不敢当,免贵姓林,安家小子你若有心,可称我一句林老爷,就像当年那样。”
  深深吸了一口气,安生突然露出了笑容。
  “好的,林震河。”
  “你说什么!”
  “怎么了,林震河?”
  “放肆!”
  郭胜的声音适时响起,安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还有事吗,林震河。”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林震河。”
  说完,拉着张侯儿直接离开了林府,却无人敢拦,只留下场间面色难看的众人。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传入小姐耳中,否则,赶出林府。”
  一帮丫鬟们瑟瑟发抖应是退下了。
  “老爷,今日为何一再忍让?”郭胜小心翼翼地问道。
  “忍?你教的好徒弟。”
  林震河冷冷瞥了郭胜一眼,原本想着那安家小子以后或许有些用处,没想到这般放肆。
  “你去查查,他们究竟为何事而来,我们好搭把手。”
  郭胜心中一寒,作为林震河身边的老人,他自然明白林震河的意思。
  搭把手,该死的人就让他好好死吧。
  毫不知危机将近的二人出了林府,皆是叹了一口气。
  “小猴子,对不起……”
  “安生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那老匹夫根本就不怀好意。”
  安生没多说什么,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没办法就只好先向那些贵公子们借些银两了,只不过,在京都这种地方,拿着刀借银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京都藏龙卧虎,权贵不知其数,水太深,自己孤家寡人倒没什么,只是银子用在张侯儿他们身上,万一被查出来路,只怕张侯儿一家……
  只是眼下,兵行险着,怕也是不得不搏。
  想着事的安生和张侯儿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柳生河附近。
  一条柳生河,别样两人间。
  一边只是草头百姓的住所,一到夜晚,灯火星余,大多数人家已经早早休息,只等明日开工干活。
  而另一边,则是京都盛名的春朝楼。
  不负春光负天光,春宵刻刻至天朝,这就是春朝楼名字的由来。
  我宁愿辜负白日的韶光也不愿辜负夜晚的春光,所以在春朝楼的每时每刻都值得我珍惜,直到天将放晓。
  夜如白昼,灯火通明,贵家公子笼络不绝,这便是柳生河岸春朝楼的真实写照。
  安生瞧见了张侯儿眼中的希冀,不由哂笑。
  “小猴子,你很羡慕吗?”
  张侯儿听罢,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人没个念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张侯儿听后眼睛一亮。
  “所以,安生哥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天天逛花楼的想法也没错咯。”
  “……”
  “安生哥,你懂的真多,刚刚骂那个老匹夫我就是学你以前说过的话。”
  安生眉头一跳,自己说过吗?难怪觉得好熟悉,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至于这些张侯儿羡慕的东西是怎么来的,安生不得不归功于脑子里曾经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那些东西每一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安生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幕的夜空,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一般。
  “小猴子,我们知道天地很大,但如果我们不去拥抱它,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山川究竟有多么辽阔,人世到底有多么精彩。我说的,你懂吗?”
  张侯儿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虽然我不懂,但安生哥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很厉害的样子。”
  安生呆一下,一下子居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说到底,张侯儿的年纪还是太小了,眼下有些东西对他而言,还不如一个馒头来得重要些。
  “那我打个比方,你名字中带个侯字,以后指不定可以封侯拜相,做一个天大的官,现在的你能想的到吗?”
  “所以安生哥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会做天大的官,那我以后一定要林家那个老匹夫每天和我们道歉一百遍。”
  “……”
  暂时放弃对张侯儿的人生观教育,安生的视线放在了对岸来来往往的贵家公子身上。
  “好羡慕那些读书人,听说今天那里有个什么诗会,头名就有一百两的银子可以拿。”
  脑子还在想着怎么先把张侯儿劝回去的安生随意应了一句,突然,他意识到不对。
  “你刚刚说什么,一百两?”
  “诗会啊,听说头名就有一百两。”张侯儿羡慕地说道。
  “小猴子,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安生哥。”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安生哥,你是在怪我吗?”
  “没有,我只是高兴,或许,银子有着落了。”
  只是,当安生带着张侯儿来到春朝楼时,不出意外地,被人拦了下来,这种感觉……
  “抱歉,两位小公子,你们可带有名帖。”
  安生摇摇头。
  “那两位可曾在哪座书院就学?”
  安生再次摇摇头。
  “那两位师承何人?”
  安生依旧摇摇头。
  两个询问之人相视一眼,他们之所以问的这般小心,哪怕安生与张侯儿衣衫破烂,还不是怕其中有着什么特立独行,爱扮猪吃老虎的公子哥嘛。
  随后,一个脸上有条伤疤,面色凶恶者一步踏前。
  “非士子清流,非名师名院,非家学显赫者,今日俱不得入内,小子,你莫要生事,若是想进去求个富贵的,就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
  说完随手一指,不远处正有一些人汇集一处,各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看的出来,都是些生活不如意和不得志之人。
  安生微微一皱眉又轻轻挑开。
  “我是来参加诗会的。”
  此言一出,来往的贵公子中有人不由发出哄笑声。
  十五六岁,一身打着补丁的布衣,腰间还挂着一把柳叶单刀,哪里像个读书人,都可算得上半个落魄的江湖子了。
  因为哪怕再不入流的读书人,此时来参加诗会也会换上一身素色长衣,或者青绣白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寒碜。
  “最后说一次,小子,别来闹事,今日闹事命丢了也是白丢。”
  伤疤门卫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念头。
  另一个门卫对同伴摇摇头,劝道:
  “少年郎,你们还是走吧。”
  安生沉默了一下。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抱歉,今日,这楼我入定了。”
  “不识好歹,从哪里听来这么一句便小儿猖狂吗?”
  伤疤护卫双目一瞠,便欲动手。
  “退下。”
  语音一落,两个护卫不知为何竟然真的都乖乖退下站到一边,满是惶恐。
  安生转头发现是一个金丝白袍,青墨束发的中年人。
  此人的身份明显不低,身后的几个侍卫天庭饱满,一看就知道是高手。
  “小兄弟,是来参加诗会的吗?”
  “是啊,可惜被拒于门外。”
  “那随我一起进去可好?”
  “为什么,他们见着我非是不让进,你见着我却什么也不问便要带我们进去?”
  “我听见刚才的诗了,很有意思,我想着小兄弟若是进去了,只怕里面会别有一番风光,我很期待。”
  “是这样吗?那……却之不恭了。”
  中年男子的话是真是假,其实安生并不在意,进去再说。
  “小兄弟是求名而来,还是为秋月姑娘而来?”
  一行人边走边说,其实也就是男子和安生两人在前说着而已。
  “我呀,就是求财而来,听说头名有白银百两。”
  安生朝此人笑着说道,他哪里知道什么秋月冬月,所有的出口成章都不过靠着脑子里已经有的东西。
  对方听到这个答案一时间怔在原地,安生笑了笑也不以为意,一步当先踏入春朝楼。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