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铃铛。”
  姜仲文小心翼翼的解开手腕上用红绳系着的金铃，随手一摇，说道。
  “当然不普通了，一看就是纯金的，不便宜。”
  裴舒极为赞同的附和了一句。
  “……”
  姜仲文愕然，旋即颤抖着问道：“你、你就没发现它平时不响，偏偏这个时候响了么？”
  “我平时根本没发现你戴了这个。要不早就给你没收了，拿去卖掉，换点小钱。
  “……”
  姜仲文再度愕然，旋即颤抖得更厉害了，试图拉回正题，“那、那你怎么不问我，它为啥平时不响，偏偏这个时候响了么？”0
  “切。”
  裴舒鄙夷的白了他一眼。
  “如此简单的道理，我还用得着问你？”
  他手摇铃铛的动作只是个幌子。
  有的铃铛，是风过就叮叮当当的响。
  还有的铃铛是无风亦动，且活人动不了它，惟有死人能让其有所反应。
  “欲得通灵，宜水火水金木形分。形分，则自见其身中之三魂七魄。”
  崔夫人果然是其中的大行家，以江水为引，小船为木，铃铛为金，红绳为火，脚下所触之大地为土，巧妙的析出姜仲文的三魂七魄，这厢的铃铛以精魄催动，那厢以命魂相和，自是两边都会有铃响了，互通消息简直不要太便利。
  “老夫忽想起太史局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老者也听见了余晚澄那方的铃响，立刻站起身，拈着胡子，仙风道骨的告辞。
  “杜公，我送您一程。”
  余晚澄也不留他，只郑重的欠身行了一礼。
  说是一程，却从偌大的前院穿过了花厅和水榭，走出竹园，下了长桥，步入穿堂，一直把人送到了正门。
  “自忙你的正事去，别烦我这个老头子了。”
  杜玄微不耐烦的拂袖。
  “明日我会去来史局，陪您校注《齐民要术》。”
  余晚澄盈盈一笑。
  杜玄微终是面色稍霁，“好！”
  目送着此生最为敬重的人乘上了马车，悠然远去，她缓缓收回视线，喃喃自语道：“是冲我来的？”
  “说话别只说一半。告诉她，孟先，字念澄。”
  裴舒在那头催促姜仲文。
  昔年她听崔遇说过他母亲的闺名，其中似有一个澄字。
  念澄。
  念，澄。
  其中的思恋几乎是呼之欲出，绝不是凑巧为之。
  “孟先？”
  余晚澄略有些恍惚。
  她这一生，见过许多人。大多是在某段路途上极其短暂的出现，行色匆匆，一去不归。
  就连和她缔结过两姓之好的孟思复也是如此。
  “我宁愿去死，也不想再见到你！”
  “那我若是死了，能否再见你一面？”
  上次见他，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久远得，就像是别人的故事。
  关于那时候的种种细节，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的语气，他的神情，都模模糊糊的，像隔着一层雾。
  她唯一记得的，是丈夫的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
  “孟先，孟先。”
  原来是故人之子。
  原来，故人已死。
  “一，二，三，四……”
  她仰头望着枝叶稀疏的枫树，突然有了想数清它到底有多少片叶子的兴致。
  “三十五，三十六。”
  一片叶子从枝头跌落，在风中打着旋儿，颓然坠地。
  那位故人，今年也恰好是三十六。
  梁燕娘的香闺却是春色正好。
  “冤家，你轻点。”
  梁燕娘衣衫半解，娇软无力的靠在梳妆台上，肩头遍布暧昧的红痕。
  “再打盆热水进来。”
  因她大汗淋漓，揉捏时颇影响手感，身后的人便停下了冲撞的力道，揽过她，朝外间吩咐了一声。
  “这都第几回了？娘子又不是铁打的，哪受得住啊？”
  她的心腹嬷嬷小声嘟囔着，自炉子上提起水壶，倒进银盆里，交给婢女。
  “公子，我帮您擦。”
  婢女进了屋，闻着满屋腥臊中夹杂汗液的气味，俏脸发红，柔软的小手慢腾腾的拧着盆里的毛巾，覆在了梁燕娘的背上，从前到后，不轻不重的擦拭了一遍。
  做这些的时候，她不经意俯身，露出葱绿裹胸的边角，以及大片丰腴的肌肤。
  “你也趴过去！”
  男子顿时想起了先前主仆二人是如何殷勤周到的伺候他，不禁兴致大发。
  “公子，房事如果太频繁了，是会伤您身子的。”
  婢女扭着腰，趴在了梳妆台前。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男子毫不在意道。
  然后突发奇想，“听闻那个裴家的六娘子生得就像一朵牡丹花儿，艳冠长安。燕娘，你是亲眼见过她的，是否当真如传闻那般？”
  “……”
  虽则那妖妇已被兴安郡主威慑了，不会再来戳瞎她眼睛，但梁燕娘仍觉得眼珠子隐隐发痛，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来，牡丹花儿，给我叫两声听听。”
  男子不仅是突发奇想，还做出行动，摸了梁燕娘一把，把她当做他臆想中的那人，轻浮的命令道。
  “嗷嗷嗷啊！”
  门外应声响起了一迭声雄浑有力的惊叫，吓得他猛地打起了哆嗦，一泄千里。
  “大事不好了，娘子！”
  嬷嬷大叫着破门冲了进来，丝毫不给几人穿衣服的时间，手捧一把灰，“宋真人的符毁了，成了这副模样！这可怎生是好啊？”
  他的符向来是千金难求的宝贝，贴在家中，水火不侵，邪祟勿近，镇宅保平安，转运招桃花，无所不能。
  若不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他是绝不会把灵符卖给梁家的。
  这么珍贵，这么神圣的物事，居然莫名其妙就烧成了灰？
  “它是在向我示警。昨夜，那个女人一定来过了！”
  梁燕娘的脑海中立时掠过一把诡异的黑伞，不由通身发凉，叫道。
  “昨夜好像只有夫人来过。”
  嬷嬷却摆手，讪笑道。
  “阿娘她来我这里干什么？我又不是郎中，治不了她的手疼。”
  梁燕娘一脸嫌恶。
  “夫人说，她是来看娘子的。”
  嬷嬷皱起眉头，“但她行迹鬼鬼祟祟的，目光躲闪，和往日大有不同。我怕她跌着碰着了，好意护送她回去，她还破口大骂，似乎很想往你的屋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