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没想到会一下子就成功的，不如说他根本就不想成功。
  他模拟过的人格，有些很轻松就可以消灭，有些则比较顽固。其中最顽强的，来自于一个很普通的委托，寻找一位没有留下遗嘱的老人到底把财产留在了哪里而已。只是这位老人虽然一生都很平凡，唯独不想把财产留给不肖子孙的念头强烈到难以置信。高木模拟了他的人格后，靠着自我欺瞒，不去想把财产留给谁，只想着要把财产藏在哪里，尝试到第四个候选的时候，成功找到了被藏起来的产权证明。
  然而委托虽然完成了，但是在高木的脑中“重生”的老人的人格为此大发雷霆，想要安抚的话，恐怕只有想办法把他的那些不肖子孙都弄破产才行吧。
  虽然委托已经结束了，但是高木对自己的委托人还是有一份义理在的，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所幸老人家除了天字第一号的顽固外，只是一个没什么大成就的老头子而已，很简单的就被高木“分隔”了出去。一直占着自己一部分脑力确实是个弊端，但是也不算什么威胁。
  但是现在老东西竟然就那么“成佛”了，浮现在脑海之中的笑容还十分的和蔼可亲。早知道这老不修这么好打发，自己就应该早点弄一个女性的人格去跟他交涉的。
  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被高木分隔的人格都已经消失了。
  但是高木完全没有因此感到轻松。
  因为“帮了自己忙”的存在，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真正的威胁。
  只不过是尝试了一下观想雅典娜的样子，就真的进入了自己的潜意识界中，与这个潜意识界相关的记忆也随之复苏。
  记忆本身已经支离破碎，但发生过什么还是很简单的就能推理出来。
  “你把他放出去了？”看着审讯室被打开的门，高木心情复杂地问道。
  虽然雅典娜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但是现在她想问的却不是跟自己有关的问题：“我反而想问，高木先生为什么要把xx先生关起来呢？不仅如此，连他的名字都剥夺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高木没想到雅典娜那句“怎么回事”指的竟然是这个，发现情况可能比想象的还要糟糕的他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你能说出自己到这里之前都在干什么么？”
  雅典娜叹了一口气，说道：“唉，高木先生，都说对话就像传接球，但是现在完全没有人在接啊。”
  雅典娜抱着一只猴子玩偶，说道：“那么就由我先来回答高木先生的问题好了。没错，我把xx先生放出去了，他不应该被关起来吧？”
  高木完全想不通，说道：“这不可能，除非他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否则他宁肯死在监狱中也不会出去的！检察官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他，那些伪证也只是剥夺了他为上野先生作证的资格而已！明明如此，他竟然因此就用在狱中自杀来进行抗议，简直不可理喻！”
  高木现在已经想起来了。
  这并不是多复杂的故事，虽然关于这个故事的大量细节都被自己有意的遗忘了，但是大概发生过什么还是很清楚。
  检方认为某位上野先生涉嫌贪污，而本应成为关键证人的xx先生却始终拒绝作证。理由很简单，他并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上野先生的贪污罪的证言。
  这本不应成为什么问题，检察官不知道见过多少所谓的高洁正直，坚韧不屈的人，但是在检方的审讯之下，他们总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的。越是外表光鲜的成功人士，之前的生活越是一路顺风，就越是难以承担审讯的压力。
  被否定，被质疑，被人站在道德的至高点进行训斥，却连生气的胆量都没有，这些精神脆弱的家伙根本挺不下来。
  可xx先生不一样。
  哪怕面对的是国家权利，他也坚信自己的正义。面对检方的质疑与否定，他针锋相对的表达自己的异议。舆论的压迫，亲人的劝说，都毫无用处，眼中的光芒从未暗淡过半分。
  而他的要求则简单到甚至让检方感到难堪。
  “给我看足以令我心服的证据，我就承认上野先生犯过贪污之罪。但即便是那样，我也不会为自己现在的坚持感到羞愧，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就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们不懂？”
  走投无路的检察官，找到了高木。
  高木并不认为这有多难，创作一个正直的人被欺骗与利用的剧本就好，想要将xx先生变成犯罪者是不可能的，那么将他变成受害者就好。将他认为上野先生没有贪污，思维转换成他不知道上野先生贪污，突破口要多少有多少。检方只是被自己无聊的自尊束缚了而已，真正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上野先生不是么？
  而结果也如他所料，xx先生越是在法庭上展现自己的正直与高洁，他令人同情的，被上司欺骗的受害者的形象就越是被陪审团所接受。虽然检方其实还是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明上野先生贪污的证据，但xx先生也没有能够证明上野先生没有贪污的证据，对于可以彻底的从对方的角度思考的高木来说，这个委托简直不要更轻松。
  但是高木没想到xx先生宁肯在狱中自杀也不肯接受这种侮辱。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失败，没能预见到对方会自杀，这说明了自己的人格模拟是不完全的，是失败的。
  挫败感令他无法接受就这样结束。
  害死了一个高洁正直的人的内疚感让他无法就这么忘记对方。
  而保护自己的人格的理性则竭力的想要就这么揭过这件事。
  就结果而言，高木成功的在表层意识彻底的忘记了跟这个委托有关的一切，就连潜意识中的影子也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直到现在。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的他？他是绝不会从这间审讯室离开的才对！”
  雅典娜兴致不高的把玩着猴子玩偶，回答道：“如果他是真正的xx先生，如果这里是一间真正的审讯室，那么他确实不会离开吧。”
  高木察觉到了关键。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在设定的诱导下在脑中复制了一个雅典娜的人格，专门用来解放心中的“善念”而已，但是对方的表现却一再的出乎预料。
  “我和xx先生不一样，和其他被关起来的家伙都不一样，我又没有被困在哪个房间里。虽然一开始我确实是认为自己就是麻宫雅典娜的，但是一离开这间审讯室，我就立刻看到了高木先生的记忆，也理解了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随着雅典娜的这一句话，早已失去意义的审讯室也渐渐的崩坏，二人一起出现在了一片纯白的空间中。
  这片空间中还有着其他的屋子，有老者居住的和室，有反社会的黑客居住的逼仄阴暗的小黑屋，有极尽奢华的总统套房，等等。
  审讯室的崩坏产生了连锁反应，所有的“隔间”都迅速的崩塌，消失，其中早已空空如也。
  “那些人格……”高木皱眉道。
  “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尽量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让他们都消失了哦。毕竟都是一些原本就性格很坏的人，只是在耍着任性而已。高木先生你想必是单纯的嫌麻烦才没有试着去解决他们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似乎都在越来越虚弱呢。”雅典娜手中，紫色的光芒构成了那些人格的模样，又一个个消散，“嗯……就和看到不会整理房间的人，觉得不能放着不管？这样的感觉。”
  “xx先生和其他人有点区别呢，被解放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人格已经不完整了，所以就和高木先生融合到一起了呢。”雅典娜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个爆炸的发言。
  “你的人物设定应该是不能容忍邪恶的吧，怎么可以对我做这种事？啊啊啊，到底会怎样啊……”高木在自己的潜意识界中焦头烂额，悔恨不已。
  雅典娜脸上浮现出了漫画般的黑线，说道：“不管怎么看，高木先生你才是邪恶的那一边吧？我认为xx先生就是你的良心的集合体，解放他才是正义的举动！”
  高木现在也只能相信自己能够保持自身的人格了，这样的状况他根本想不出什么对策。
  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无法从表层意识认知，却又实打实的在自己的脑海里胡作非为的虚拟人物，质问道：“那么你呢？你要怎样才肯离开我的脑子？”
  雅典娜脸上浮现了几滴冷汗，鞠躬道歉道：“抱歉了高木先生，我果然不想消失！虽然我已经从高木先生的记忆中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虚拟人物，也知道高木先生并不希望我存在在这里，可我也无处可去了啊！现在拳o的潜意识界中肯定也还有一个我，像我的粉丝所期望的那样生活着吧。这样一想，我或许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但是即便如此，我果然也还是不想消失！”
  说到这里，雅典娜直起了身体，竖起一根食指说道：“啊！不过高木先生可以放心，我完全没有要和高木先生争抢身体的意思，我不可能接受用一个五音不全的男人的身份活下去的，对吧？”
  “对什么对啊！”高木勃然大怒，“五音不全还真是对不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