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荒谬
作者:
白色大月亮 更新:2021-06-13 21:44 字数:4418
这片河岸很平坦,只是地上的卵石间仍然残留着浓重的血色,邓巴默默的下车,他来到河边,注视着滚滚东去的河水,眼中带着浓重的怨恨。艾狄生看着仍在天空盘旋的兀鹫,他明白这里就是放下武器的第一骑士团被屠杀的地方,想象着当日那绝望恐怖的情景,他想说点什么,却感到无从说起。
邓巴突然开口道:“知道么?进攻埃兰是霍吉尔计划了近十年的筹谋,原本,我们只是想迫使埃兰低头,拿出足够的诚意与我们一起对抗那可怕的敌人,这不是我们要的结果!”
艾狄生没有回答,他很好奇这些教廷的秘辛,邓巴此时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倾听者。老者的声音有些愤懑:“可惜,当第九骑士团在巴奈特的率领下出城作战的一刻,本来很好的计划,忽然面目全非,连我们也完全失去了控制。”
“那不是你们的阴谋么?”
“是!也不是!教廷内部,并不是只有一个声音!”邓巴怒道:“霍吉尔低估了人的**!他恐怕也无法想象,那些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铁竹军的纪律一向不好,而且,贪婪是每个人的原罪,你们应该想到的!”艾狄生有些可笑,真是荒谬的理由。
“不,我说的不是那些下层士兵,年轻人你记住,任何国家和势力犯下的罪恶,他们中的底层人都是无罪的。所有的穷人大抵都一样,其实只要稍微约束一下,那些贫穷的铁竹士兵只要能吃饱饭,再得几个闲钱寄回家里,就可以让他们非常满足了!”邓巴有些偏激,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那些该死的蛆虫,他们为了权势和私欲,完全扭曲了这场原本高尚的战争,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无路可退!”
“你们害怕了?”艾狄生能听出老者话中的含义。
“是的,不过不是畏惧埃兰,你们的贵族太腐朽了,只要稍微扔出几块肉,他们就会拼得死去活来,争相向我们献媚!至于你那个朋友,如果他老老实实待在莉苔西亚,我们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但他如果真的敢走下山来,夸张他那所谓的真理教廷,那只有死路一条。我们畏惧的,是你们不明白的敌人!”邓巴转身看着艾狄生:“跟我走吧!留在这里,你没有机会,但是去了那里,你就会知道自己的使命!”
“我的使命在这里!邓巴先生,我是个埃兰人,我的祖国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哪也不去!”艾狄生愤怒地道。
“那可由不得你!不过我答应,如果到了那里,看到了真相,你仍然要回来,我绝不阻拦!”邓巴的脸孔忽然严肃起来,一阵风吹过,这个绝世强者竟似突然感觉到寒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马车度过绥芬河,继续南下。邓巴对艾狄生很宽松,但每次他准备逃跑,都可以看见这老者那慈祥的,让他欲哭无泪的笑脸。一路都是联军的占领区,基本没什么人烟,原本繁华的埃兰腹地,在战争的残害下变得满目疮痍,荒凉萧瑟。
一路无话,这天,马车进入了无霜城。这里是艾狄生生活学习了很长时间的地方,看着熟悉的街道、建筑和衣衫褴褛的埃兰难民,艾狄生的眼眶湿润起来。马车来到伯爵府,艾狄生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他一直十分挂念的人——薇诺娜。这个在营救赫姆的行动中承担了巨大风险,事后却执意留在无霜城的少女,此时已盘起了发髻,比起当初纯净青涩的少女风姿,此时一副少妇打扮的她,显得高贵优雅,姿容婉约。
她见到艾狄生,一点也没有露出吃惊或意外的神色,那纯净的双眸沉静若水,似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动心。她身旁陪伴的,正是那时据说和她关系暧昧的皮肤略黑男生。邓巴为他们引荐了一下,他似乎知道薇诺娜和艾狄生是旧识,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她身边男子,艾狄生的目光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这个在学院时只是喜欢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竟然是红羽军团团长罗浓侯爵的亲侄子。
艾狄生勃然大怒,可惜他此时仍然全身无力,无法聚集魔法元素,只能愤恨的看着特伦。薇诺娜道:“特伦,我有话和艾狄生说,你能离开一下么?”特伦苦笑着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间小厅。
“薇诺娜,你是被强迫的吧?没事,我们可以想法逃走,你知道吗?赫姆”
“艾狄生,没有人强迫我,特伦是个好人!”薇诺娜神色平静。艾狄生深深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中找到答案,但显然这是徒劳的,他道:“薇诺娜,你喜欢的人是赫姆?对么?”
“是的,但是我也喜欢特伦!难道人只能喜欢一个人么?我喜欢他们两个,赫姆很好,我很爱他,但是跟特伦在一起,我很快乐,我也没办法!”薇诺娜似乎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她问道:“你也是要去法特帝国受训么?”
“受训?”艾狄生大吃一惊:“薇诺娜,你加入了守夜人?”
“是的,怎么了?”
艾狄生似乎第一次见到薇诺娜,他无比失望的看着这个他曾经一直以为十分美好的女孩,她竟然问他怎么了?他颤抖着嘴唇道:“法特是我们的敌人,不共戴天的敌人!”
“艾狄生,你一点也没变,我以为帝都之行会让你成熟,可还是这么幼稚!”薇诺娜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什么是埃兰?是那些贵族?还是帝国政府?或者是这里生存的人?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么?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到的酬劳,我不曾因埃兰得到过什么利益,所以也没责任承担什么义务!”
“看看那些贵族,法特没来的时候,他们作威作福,天生高贵,享受着埃兰带给他们的一切!但是当埃兰遇到灾难,他们摇身一变,为法特人尽心尽力,知道沃克沃思男爵么?我一直以为除了女人和酒,他就只会阿谀奉承,但实际上他很有才能,就在几天前,一支一直在辛苦抵抗的游击队,就是被他引诱,掉进了铁竹人的陷阱,现在全部被处死钉在十字架上,排了两里地。他们应当为埃兰而战,但结果呢?难道要依靠我们这些平民?”薇诺娜有些嘲讽的看着艾狄生:“或者,你以为你可以成为救世主?还是乱世中的英雄?”
艾狄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直觉的觉得薇诺娜说的不对,但却无法反驳,只好呐呐的道:“那赫姆呢?”
薇诺娜笑了:“赫姆知道他在做什么!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地方,他绝不是因为什么埃兰,或许只是为了报答亚尔弗列得院长和夏洛蒂导师吧!”
艾狄生想了想他接触过的赫姆,沮丧地发现,那个懒散的贵族少年,恐怕真的不像是一个为祖国和人民做什么的人。
“艾狄生,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不管你想做什么,先活下来再说吧!小心艾伦,他也将和我们一起去法特受训!”薇诺娜诚恳的道。
“艾伦?”艾狄生想起了那个晚上,那把散发着绿色光芒的,刺进白发苍苍的老法师背心的,锋利的匕首。
“想报仇,就得活着!他在罗浓侯爵面前很得宠,邓巴大人不可能时刻护在你身边。罗浓侯爵的背后,是另一位守夜人执事,他并不十分惧怕邓巴!”薇诺娜似乎很担心艾狄生,详细的解释着。
“谢谢!”虽然一下子觉得薇诺娜变得很陌生,但对方的善意,他还是能感觉到的,艾狄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稳重,不能再鲁莽行事。
“艾狄生,有件事,我想拜托你!”薇诺娜有些迟疑的说道。
“什么?”
“有机会,请你告诉赫姆,我一直很爱他,这一点,我从没骗他!”说完,薇诺娜匆匆离开了房间。艾狄生有些无语,女人,真的是无法捉摸的,奇怪的生物。一瞬间,他心里忽然有些疼,那曾经的,属于碧瑟湖畔的纯真和欢笑,终于永远的逝去,那时的人,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卡弗斯堡总督府一个书房内,教廷枢机主教普尔?波特拉什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红衣大主教昆博勒。他硬瘦的脸上,带着浓重的怒气,鹰钩鼻微微抽动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双眼中的阴霾,都显示着他此时的心情是多么恶劣:“你是说,茱莉亚红衣大主教早就知道那个亵渎者?并且派人去刺杀他?但是失败了?”
“是的!这件事情一直由她亲自负责!”昆博勒微微躬身。
“那么既然失败了,为什么不引起重视?守夜人呢?苦修士呢?难道教廷的神光,已经有不能照耀到的地方了么?”普尔厉声斥道:“该死的猪猡,你呢?为什么不采取行动?你知道么?教皇听到这个消息,口吐鲜血陷入昏迷!你知道这事情的影响有多坏么?”
“阁下,我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但是埃兰的暗部一直归茱莉亚大主教管辖,在下实在无权过问,而且,为了策反那个篡位者,我已经倾尽心力!”昆博勒脸上一片虔诚,他肥胖的脸上满是憨厚和忠诚。
“那么,为什么埃兰的帝都森德兰现在被海瑟薇占领?既然阿奇柏德已经同意投降,为什么我们的勇士没有占领那里?”普尔注视着昆博勒,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昆博勒的脸上只有忠诚:“枢机主教大人,当时我就站在森德兰的南门,那号称永不凋落的鲜花的森德兰,当时已经被我摘了下来,几乎就可以装饰教皇陛下的权杖,但是我们的军队撤退了!”
“为什么?”
“据说是为了前往剿灭那个亵渎者!”
“荒谬!就算亟不可待,难道三‘圣’字军团还不够么?荣耀和宽恕呢?虽然实力不如三‘圣’,但是也有十万训练有素的勇士,还有铁竹的五十万军队,南卡的十万,就算战力再低微,难道还攻不下一座被自己的皇帝和大贵族出卖的帝都?”普尔似笑非笑:“或者,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大人,下令撤退的是茱莉亚啊!”
普尔沉默了片刻,道:“教皇陛下病势严重,急召我回国,而我本来的使命,也已经完成,波特兰海国已经同意出兵攻击芬纳特海国,以霍吉尔的能力,短时间就可以将这个一直对抗我们的异教徒国家击灭。我没有理由滞留在这里,昆博勒,我授予你全权,在霍吉尔来到埃兰的这短时间内,你是教廷在埃兰的最高统帅,你替我盯住茱莉亚,看死她!”
“大人,我从未领兵征战!”昆博勒又惊又喜。
“没有人叫你领兵,记住,你获得的只是监督权,不要试图去干涉战场上将领的实际指挥!”普尔摆了摆手,脸上闪过一丝嘲讽,这个昆博勒,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么?他领兵?那还不如直接将教廷的勇士扔进海沟算了。
“茱莉亚还在等待您的召见,大人!”昆博勒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恨,但他掩饰得很好。
“那个异族?我不想见她,我不知道霍吉尔为什么信任她,或许每个人都会犯错,但霍吉尔是命运的双子星,我必须纠正他的这个错误!”
‘命运的双子星’?不用多久,就不会有了,教廷,有一个圣子就够了。昆博勒嗤笑着,退出了书房。
教皇的身体?普尔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软弱,实际上他从不看好命运的双子星中的另一位——圣子?拉海尔。那个掩饰得很好,看上去是那么令人温暖和亲近的秀美少年,实际上心胸狭窄,而且,他缺少一个上位者最重要的东西,他太残酷了,一个掌握至高权力的人,不能妇人之仁,但如果心中只有阴谋和酷毒,只相信权术和鲜血能为他扫平一切,那么他的路绝对不会长久。但是,霍吉尔又太善良了,如果他心肠狠一些,芬纳特海国早就会被征服,情况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恶劣。他必须回去了,离开了太久,让拉海尔一个人陪在教皇身边,他心中一直很担忧。
华丽的客厅内,茱莉亚静静地坐在沙发的一角,她心中充满了失望。普尔枢机主教甚至不愿见她,只是让那个肥胖如猪的昆博勒带话,这让她失去了最后解释的机会。她的心中满是自嘲,那个老人对她深深的成见,从未消失,只是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罢了。谁能相信一个背叛自己族人的人呢?她不怪那位可敬的老人!但是对方却把她逼上了绝路,也许,这正是那位老人的真意。
卡尔洛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茱莉亚,他的眼中带着心疼和不解。“茱莉亚,我们回去吧!”
“卡尔洛斯,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莉苔西亚山脉!”茱莉亚的眼中闪过决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