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焦山行宫
作者:
时钟钰 更新:2021-06-13 18:55 字数:3308
帝后一行浩浩荡荡,终于在夜色降临前赶到松州的焦山行宫。
焦山行宫是奚王和朔努的领地,在臣服于辽国的众多外族部落中,奚是实力较强的一族,拥有六大部落合计二十万军马,部落首领被封为夷里堇,六位夷里堇之上则是辽帝亲封的奚王和朔努。在朝廷中,和朔努享受的各种待遇与亲王等同,坐落在松州的奚王府4也建造得富丽堂皇、堪比皇宫。
盖因奚人聪慧,擅长建筑、织造、冶炼等技艺,奚王和朔努尤其醉心于各种奇巧工具的制造,他的王府仿照中原园林的制式格局,建楼阁、起亭台,遍植奇花异草,终年绿树成荫,是个避暑的极好所在。因此每年酷暑之际,辽帝都会以行猎之名驾临此地,流连月余才会离开。和朔努为投辽帝所好,便在王府附近,焦山之下建造了这座行宫。
和朔努听说帝后突然移驾南征,将夜宿松州,急忙开始筹备,并亲身赶到松州城外十里处迎候,将帝后的车辇引入行宫。
刘皓南注意到,跟随帝后的车马一路上陆续增加了十几辆,其上承载的都是过路的皇亲贵族、地方官员的宠妻爱妾,萧绰以路途漫长孤单,要与她们结伴游玩为名,将这些女眷扣了下来,目的就是以她们为人质,掣肘那些手握军权政权的臣子,以防他们做出叛逆之举。
群臣对此心知肚明,却不敢提出任何异议,他们隐约猜到了帝后仓促移驾的真正原因,都忙不迭地表明立场,赌咒发誓效忠圣上,绝无二心。
刘皓南看着那些面带愁容、神色凄惶的女眷们,不由得联想到了苏茹合。如今萧绰已经知晓了自己与苏茹合的亲密关系,说不定也会用这种方法来牵制自己,那样的话苏茹合的处境将会十分不利。他绝不能让苏茹合因为自己而再次陷入危险境地!
然而苏茹合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一路上与秦若玉相谈甚欢。通过秦若玉的讲述,她对刘皓南过去几年的经历有了更为细致的了解。
秦若玉多年前便知道,苏茹合对刘皓南而言极为重要,心中难免失落,但她素来淡泊,绝不愿意长久沉浸于敌视及妒忌的情绪之中,因此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与苏茹合坦然相对。
及至秦若玉说到汴京琴师谢梵音与刘皓南的那段无果之缘,苏茹合大为震撼,回味良久才叹道:“这位谢姑娘对皓南真是用情至深,宁可他忘了自己,也不要他背负这份深情……可叹皓南对此浑然不知,还以为她已得到幸福圆满……”
秦若玉也由衷叹道:“似谢姑娘这般至情至性、真挚洒脱的女子,的确是世间少有,她明知自己痴心错付,没有结果,仍旧设身处地为皓南着想,这种胸怀实非常人能及。”
苏茹合见秦若玉感触颇深,忽有所悟,试探问道:“秦姑娘,你对皓南……也是如此吗?”
虽然秦若玉总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深,但苏茹合还是凭着直觉发现了些许端倪。这些年来,秦若玉几次三番陪着刘皓南闯关涉险,同生共死,对他的感情绝不会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秦若玉被她问得一怔,内心暗叹这女子真是聪明敏锐。她认真审视自己对刘皓南的感情,思索片刻后缓缓摇头道:“其实,我的确很希望自己也能像谢梵音一样,不再期许自己的付出一定能得到回报,只要所爱之人平安喜乐就好……可是,我终究是做不到这样的潇洒超脱……很多时候,我会心酸,会失落,会嫉妒,会悲伤……这种爱而不得的苦,苏姑娘想必是无从体会了。”
苏茹合没料到秦若玉回答得如此坦荡直接,不由得怔住了,她终于清晰地感受到秦若玉对自己的抵触甚至是敌意,却不知为何生不起气来,反倒觉得有些愧疚,嗫嚅道:“秦姑娘,对不住……这些年多蒙你陪他出生入死,助他消灾解厄……他对你实在是亏欠甚多!”
秦若玉平静地转头望向窗外,淡淡道:“你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皓南更不曾亏欠于我。他心中有你,是你的缘法,他眼中无我,那也是我的造化。这种事本就是强求不来的,我虽不是大度之人,但绝不会强人所难。”
苏茹合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接言,马车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而沉闷起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有车轮轧轧作响,载着二人缓缓向前。
秦若玉当着苏茹合的面宣泄了自己的情绪后,顿时觉得轻松许多,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是非常介意苏茹合的存在的,如果刘皓南心无所属,就算他对自己无意,自己也不会这么难过。
可是,秦若玉也不得不承认,苏茹合是更适合刘皓南的女子,她是如此的简单干净,毫无心机,善良宽容。刘皓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比面对自己时简单的多、轻松的多吧……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自后方传来,却是刘皓南追了上来,他掀开马车的布帘,微笑着向二人点头示意,道,“两位,前面便是焦山行宫了,我们将会在此休整一夜,明早继续前行。”
苏茹合应道:“知道了,沙红姬的姐妹们一直在暗中跟随着我们,我这就给他们传信,让她们在附近整顿休息。”
刘皓南肃然道:“我料耶律敌烈不会甘心让帝后就此走脱,说不定要铤而走险,前来劫杀,你们二位务必小心应对,保证自身安全。”
秦若玉、苏茹合同时点头,苏茹合又关切问道:“你呢,今夜是不是还要去保护辽帝和皇后?”
“帝后身边高手如云,何须我亲自出手?不过负责守护焦山行宫的奚王和朔努准备了歌舞筵席迎候圣驾,我与一干近臣须得陪同赴宴。你若是累了,便早些休息吧。”刘皓南对苏茹合柔声说道。
秦若玉发现,自从与苏茹合重逢后,刘皓南脸上的笑容便增添了许多,同时也表现出了难得的温柔、耐心与体贴。
苏茹合听说刘皓南不能陪自己,略觉失望,但还是爽快点头道:“你只管安心去吧,我和秦姑娘会互相照应的。
刘皓南微笑点头,放下车上的布帘离开了。
入夜时分,车队抵达焦山行宫,帝后所居之地是绵延数里的营帐群。虽然奚王仿照汉家制式,在附近造建了避暑游宴的宫殿,但帝后并不喜长居于此,他们更习惯居住在游猎部落世代居住的穹帐之中。
席间,耶律贤与萧绰显得兴致盎然,对奚王准备的歌舞大加赞赏,陪同的各位王公大臣见耶律贤并不像传言中说得那般病重垂危,也都放下心来,只希望一切还像从前一样,不要有任何改变。
刘皓南坐在皇后下首的客席,依旧带着兽头面具,不动声色地暗自观察形势。
宴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辽帝忽然眉头微皱,轻声咳嗽起来,皇后心中担忧,立即道:“圣上旅途劳顿,今日的宴会到此为止吧,各位爱卿早些歇息。”
众人应诺,皇后亲自上前扶着辽帝退场,同时向席间的刘皓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同跟上。刘皓南心领神会,立即命人去请秦若玉过来,二人同入御帐侍奉。
皇后心里最是清楚不过,辽帝方才在筵席之上谈笑风生,不过是在勉力支撑,他一回到御帐便泄了气势,软倒在床榻上,双目微闭,有气无力地不断咳嗽着,惹得她万分揪心。
秦若玉为辽帝把过脉象后,面色微变,心知辽帝大限已至,无力回天,只得向身旁的刘皓南隐晦地说道:“仅凭药石之力恐怕难以收效,还请国师作法相助。”她的意思,是要借刘皓南的深厚功力护住辽帝心脉,以求再拖上三两个时辰。
刘皓南见秦若玉也放弃了努力,心情愈加沉重,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当即坐在榻前,凝神向辽帝背后的大椎穴输入一股强劲真气。这办法自然是极其奏效,辽帝立时便止住了咳嗽,痛苦的神色变得舒缓开来。
刘皓南待辽帝情况稳定,撤回了自己的真气,扶辽帝躺回榻上,并顺势拂去了自己脸上的汗珠,起身对皇后禀道:“殿下,圣上的病情虽暂时缓解,但恐另有变化,请允许微臣与秦神医今夜在此贴身侍奉、以备不测!”
皇后闻言神色一震,看看刘皓南,又看看秦若玉,良久才颤声道:“国师的意思是……陛下的病情又加重了么?”其实刘皓南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辽帝只怕是撑不过今晚了,但她心里还是存了一线希望,不愿意相信事实。
刘皓南不能说破,只是肃然说道:“微臣定会竭尽全力护圣上龙体周全,还请殿下宽心。”他顿了一顿,又放低声音道,“请殿下即召太子入宫侍奉,相信对圣上的病情会有益处。”
皇后闻言神色愈加惨淡,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国师所言有理,我这就唤隆绪过来。”
御帐之中一时沉寂,辽帝起伏不定的呼吸牵动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刘皓南和秦若玉并肩立在榻边,密切关注着辽帝的状况,皇后却面无表情地坐着,紧张思索着下步该如何进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却见一名殿前侍卫战战兢兢地进帐禀报:“属下方才赶去太子殿下帐中传达圣意,才知太子殿下在筵席结束后,便被奚王和朔努请到行宫叙话去了,属下又去行宫寻找,奚王半日推脱不见,却又说太子殿下早在一刻前离开,而今……而今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