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
南山大石 更新:2021-06-13 12:28 字数:4423
泡完澡,我躺在休闲区的躺椅上,阳光透过天窗像瀑布一样坠落下来,硬生生地砸在身上,把人身上的每根汗毛都烤的焦黄。杨斌贼头贼脑地四处踅摸,看见哪个年轻苗条的女人从身边走过就探着脖子使劲瞅两眼。
“你瞅你那没出息的样,这么大人了,怎么就改不了好色的毛病。”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损了杨斌两句。
“好色怎么啦,好色是男人的本性,我敢断言,这个世界上但凡是雄性生物,就没有不好色的。不好色物种怎么延续,不好色生命怎么繁衍。所有爱的前提都是由性引发的。”杨斌反驳到。
“既然你这么喜欢女人,你怎么还不结婚,找一个养家里不就得了,光明正大的,想干嘛就干嘛,省得你走到哪都这么猥琐。”
“你有这种想法,只能说明你迂腐。家花没有野花香,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见过自然界中哪种雄性是从一而终的,所有的雄性生物都在尽可能播撒自己的遗传基因,播撒的越广,反到说明你越优秀。”杨斌时刻把自己和大牲口放到同一个平台比较。
“再说,漂亮女人是不能娶回家的,越是优秀,越是美丽,就越要当成珍贵的古代青花瓷瓶子,罩在玻璃罩子里,有时间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把玩一下。把漂亮女人娶回家那简直是暴殄天物。女人成了老婆,用不了了几年肯定变成婆婆妈妈的家庭妇女,等生完孩子,立马就是一让人作呕的黄脸婆。”杨斌天花乱坠地向我布道他对女人的认识。
“可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并不只存在性,更多的是彼此的爱。我们总不能把自己的层次拉低到没头没脑没有情感的大骡子大马一个层面上。”
“那都是穷人给自己编织的美好的谎言。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富足安逸的生活。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叫女强人的哺乳动物,能独立自主承担起自己的一切,但毕竟是少数,不能以偏概全。女人对于男人的依附是一种自然进化的的结果,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几千年的男权社会。常言说的好,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这都是古人刻骨铭心的智慧总结。一但让女人陷入为了茶米油盐这些事而日夜操劳的地步,再忠贞的爱情都会变质。”
我不得不说杨斌的理论有其对社会的深入思考,也不能说他所讲的就是无稽之谈。杨斌是我们上大学时出色的狗头军师,我们宿舍那头蒜干点啥坏事都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阴影。但我还是挺佩服杨斌的眼界,比如说找工作这件事,就当我们都在为找工作发愁的时候,杨斌却不以为然地说:“哪怕在大街上摆地摊,我也不去给别人打工装孙子。”我曾坚定地认为灭杀人力创造力最好的方式就是朝九晚五的上班下班,可如今你要让我离开公司,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虽然我对杨斌坑蒙拐骗的做法深感不齿,我甚至认为靠这种手段挣钱的人早晚要遭报应,或者不被车撞,死了也要下地狱。可杨斌这股一马当先杀入社会,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做买卖养活自己的勇气着实让我敬佩。这就是杨斌不走寻常路的做事风格。今天他对女人发表的看法并不能得到我的认同,我厌恶他对于女性近乎无耻地侮辱,但我竟一下找不到反击的理由。
我沉默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缴枪投降了。杨斌慵懒地在阳光下伸着懒腰,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瞅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戏谑。我转过脸,好奇地看着远处汤池中嬉戏打闹的张劲学和他的女朋友薇薇,若有所思起来。第一次和我们混在一起的薇薇并不害羞,和所有人都很亲近,只要你和她开玩笑,哪怕闹得过分点她也不会翻脸,却是一副好脾气。穿着泳装的薇薇身材很不错,走起路来腰肢轻轻地摇曳着,像风中的柳条,用婀娜多姿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微微选择的泳衣开胸很低,深v形的开胸透露出微微傲人的事业线。
“你觉得薇薇那女孩怎么样?”杨斌突然问。
“还行吧。”我随口答应。
“你不觉得她有点那个?”杨斌问。
“哪个?”我装作不知道。
“真听不懂啊。”杨斌扭头冲我坏笑。
我意味深长地瞅着张劲学和薇薇,此时张劲学大胆地搂着薇薇的纤细的腰肢,薇薇白嫩的小胳膊搭在张劲学黝黑的肩膀上,两人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像极了一对幸福的情侣。
杨斌见我半天不说话,有意提高了嗓门说:“问你话呢?愣什么神呀。”
“张劲学喜欢不就行了嘛,跟你有什么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搞清楚啊,那可是张劲学的女朋友,你没事别瞎操心啊,咋们哥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你懂得,从你一见到薇薇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懂得。”杨斌神秘莫测地冲我笑了笑。
“神经病。”我不再理杨斌,翻身趴在躺椅上晒后背。
我爱搭不理的态度并没有堵住杨斌的嘴,他脸冲着屋顶,自言自语地说:“张劲学就是个傻爷们,早晚让这个风骚的小娘们给坑了。”
我不知道张劲学和薇薇是怎么认识的,我甚至怀疑这个女孩用的名字都是假的。杨斌说的没错,这小娘们不是什么好鸟,我也搞不清张劲学在图什么,如果单纯为了找个漂亮姑娘彼此都玩玩激情倒也说的过去,可我觉得那不是张劲学想要的,他就不是那种人,他需要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
张劲学是个地道的陕西汉子,为人直爽仗义。从认识他到现在,他那倔脾气就没怎么变过。他毕业后一直在保险公司卖保险,谁都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去干一份跟自己性格毫不搭调的工作。在我的印象中,卖保险的人首先要能说会道口吐莲花死人也得给你说活了,三句话就能把你变成自己的哥哥妹妹什么。张劲学哪有这本事,跟谁说话都瓮声瓮气的,像京剧里的黑头。他刚到保险公司的时候,没一个人看好他,也没哪个部门的领导愿意要他,后来好不容易有个销售部的组长愿意收留他,可分给他的工作竟然是上街撒传单。撒传单这种工作是保险行业里最低端的工作,大多是从社会上随便找几个闲人抓壮丁似的拉来就干,张劲学每天就和这么一帮人在一起工作,在我看来这简直是屈辱地活着。那段时间他一个月就能挣一千多块钱,最惨的时候连吃饭都能断了顿。他在我那住的时候总看见他睡觉,一天到晚没精神,先开始我和唐晓兰都觉得他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累的,后来发现他半夜偷偷爬起来吃我们的剩饭,这才知道他是没钱吃饭了,所以总在床上睡觉,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张劲学是那种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哪怕穷死饿死也不会轻易跟人张嘴。后来我和唐晓兰每次都多做出一部分饭菜放在厨房给他留着。张劲学不傻,他知道那摆放整齐的饭菜是特意留给他的,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唐晓兰也是个热心肠的人,看见饭菜从来没剩下,以为是张劲学不够吃,给他留的饭菜越来越多。有一天张劲学在厨房的橱柜上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谢谢你们,可饭菜留的太多了,我实在吃不下去了,对不起。我和唐晓兰都被逗乐了,可笑过之后我们的心里都泛起了一丝苦涩。
记得小时候上学的时候,从小学到高中,老师总说我们是所有学生中最差的一届,社会上也总说八零后是垮掉的一代,大家都这么说,我们也就自认为他们说的是真的。可等我们离开学校进入社会,我们却猛然发现,我们其实是挺可怜的一代。与父辈们比,他们当时有伟大的社会主义社会制度托底,一辈子过的虽然不算如意,但只要不是自己没事瞎作妖,基本上都安安稳稳地退休养老。我们这代人的悲惨在于我们像是还没学会游泳的人却被一脚踢进了深水区,没人在意我们的死活,全靠自己想办法。
我记得上大学那会赶上了教育产业化,电视里每天说这事,当时不太明白这句的意思,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大学扩招了。上大三那年突然发现学校的人越来越多。打饭要排队,在食堂里转半天好不容易才能找到个没人的空位置坐下来吃饭,一回头突然发现身后站着七八个人端着饭盒等着你吃完赶紧走人。澡堂子洗澡也要排队,一个人在淋浴站在下洗,几个人围着看,那感觉像是被人强奸了。总之前几年冷清的校园里一下蹦出来好些人来,连平日里上个自习都不一定能找个清净地方。建有产业化的结果就是毕业的大学生越来越多,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以前单位招人只要是萝卜就行,现在还要看看这萝卜长得咋样,高矮胖瘦都成了选萝卜的指标。最后选出的萝卜一水儿的标准化。
我们最终是被产业化生产出来的商品,跟工业化流水线作业差不多。不管是否是残次品,最终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学校发的一张毕业证,表示这件商品合格了,可以进入社会流通了。我们就这样被无情地从学校里赶了出去,临走的那几天,我们突然发现学校想让我们赶紧滚蛋胜过我们想尽快离开学校。学校需要下一波新的代加工产品给学校提供学费,所以需要我们尽快走人。至今我还记得离开学校的那个晚上,我们宿舍里的几个人喝的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宿舍的地上吐着成片成片的疙瘩汤。凄惨的月光冷冷地铺撒在宿舍的地板上,照在每张喝的面红耳赤的人脸上,把周边的一切都照的那么惨白而迷茫,像极了我们的未来。
张劲学在保险公司死抗了半年多才算见到出头之日,原因是他撒传单时很认真,不像别人,满大街大瞎发,发不完的传单随手就扔了。张劲学给每一位从身边经过的人递上传单的同时都会腼腆而礼貌的微笑,一旦发现有人愿意和他聊聊,他会把公司主流的保险产品用最精炼的语言,对应着传单上的内容认真地给对方介绍一遍。张劲学靠着这股子倔脾气在撒传单的岗位上一干就是半年多,这半年多里,他每个月都能从大街上拉回来二三十个客户,而且这些客户都点名道姓的要和张劲学谈,说这小伙子一看就忠厚,不像其他买保险的人,一肚子奸诈狡猾。张劲学靠着撒传单的本事在公司站住了脚,他的组长极不情愿地把把他从大街上捞回来,他从此成了正儿八经的业务经理。从那以后张劲学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每次见到他也能从他脸上看到些满足的微笑。之后没多久他就从我那搬了出去,说是不想麻烦我们。他临走的时候请我和唐晓兰在楼下的小饭馆吃了顿饺子,那天我和他两个人喝了一瓶半白酒,张劲学满脸眼泪地说:“郭启,你和你媳妇对我的好我都记心里了,要是没有你们,我估计早就被饿死了。我最难的时候你们帮了我,我没地住的时候你们收留了我,这份情谊我一辈子忘不了,但凡我有发达的那一天,我一定报你和晓兰的这份恩。”我和唐晓兰都觉得他说的有点严重了,可看见他激动的神情,也只能随声附和着。也许人只有在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时候才会有这种体会。
“真爽,你们俩怎么不去泡澡呀。在这躺着晒太阳,不白瞎了钱嘛。”赵建宇刚从池子里爬出来,满身是水。他慵懒地躺在我旁边的躺椅上,操着一口标准东北大碴子味问。
“水太热,泡时间长了恶心。”我说。
“也是,是太热了。要不咱打牌吧,好久没一起扎金花了,把张劲学叫过来。”赵建宇建议。
“好啊,好啊,带彩头吗,不带点彩头没啥意思。”杨斌吆呼起来。
“张劲学,来打牌。”赵建宇振聋发聩地大叫一声,弄得周围休息的人都对他侧目而视。
我们找了个包间一起玩扎金花,我先开始手气不错,牌上的很凶猛,不是顺子就是对子。扎金花赢钱输钱的速度都很快,没一会的功夫我就赢了一千多。后半场我闭着眼睛浪着打,有牌没牌都敢叫,没一个小时又把一千多输了回去,最后结账的时候还往里搭了三百多。薇薇围着我们转来转去,谁要是赢了她就跟着一起欢呼,谁要是输了把大的她也一起遗憾,总之她并不招人烦,挺随和一人。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们都玩的都没了兴趣,一想到明天还要上班,心情立马沉重下来。我们草草地散了伙,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