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人生一场大梦(3)
作者:徐小翙      更新:2021-06-13 11:41      字数:2400
  bgm:寄明月
  我怀里抱着凰邀,脑袋靠在诚逸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嘴里含糊不清发出几句呓语,“……到了吗?”
  “快啦。”诚逸柔声道,想想又加上一句,“段姑姑驾马的技术,你是知道的。”
  我无声点点头,又把脑袋低垂下去。
  睡梦中有谁温暖的手掌柔缓地抚摸我的脸颊。还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唇吻贴在面上的温热气息,一点即收。
  我嘴角不自觉上扬。
  陈夫人离开了朱雀府,回风雾谷去了。临走前还帮国公府做了一次红娘牵了一回红线,替五姐儿——小妹宓意相中了张惠将军家的小儿子张谨攸为婿。亲事是定下来了,只不过要等国丧过后才好办了。画儿和青莳也走了,只剩下我和诚逸,杨妈妈又沉默寡言。府里未免有些冷清。
  一切都安好,河清海晏,太平盛世。终于了无了牵挂。
  遂择时日,于绿柳才黄半未匀的初春时节,带着姑姑和紫阙,打算回望南山住一阵子。
  紫阙骑着马,打开了车窗上的珠帘一探,见我睡着,小声道:“侯爷,快到了。前方就是。”
  我感觉得到抵在我额头的他的下颌轻轻一点,生怕动作大了把我弄醒。
  我其实半梦半醒,并没有完全睡着。他不知,马车骤停后,将我轻轻抱起来,下了车。
  我睁开眼睛,从他怀里挣脱,说是要去看看水鸢,谁都不许跟着。
  诚逸便和姑姑紫阙先进屋收拾,放了我一人去。
  我揉着眼,凭着狐族特有的灵敏,寻迹来到莲池。
  莲池一望无际,平静清澈如一面镜子,中有红尾鲤鱼凫水嬉戏。望南山终年草木葱茏,玉色白莲常开不败。在早春时分,也依旧茂盛如在盛夏。我掬一捧水浣面,湖水清凉。
  “水鸢,我回来了。”我轻轻叫,“我来看看你。”
  我干脆坐在池边,双手抱膝:“陈夫人让你在此地羽化,给了白莲灵气,白莲才能开得这样好。你瞧,比我颈上的白玉骰子还要白,还要高洁。”
  风吹湖面起縠纹,白莲摇曳生姿,没有答话。莲池一片静谧。
  我自言自语:“银丫头走了,我把她葬在莲池了,你们两个人也可以做个伴。”
  “是我不好,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再大的家仇国恨,那也是我狐族的,和你溟水鸢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你做了我的替死。千不该万不该……”
  “这辈子是我舒云意……是我白芷欠你的,我对不起你。水鸢,来世你投胎,记得一定要让我知道。届时,换我来保护你。”
  “莲花好香啊……阿鸢,你还记得么?我和你泛舟瑶畔,你贪心,采了一舟的莲蓬和莲花,差点把小船给压翻了。”我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可惜,再也没有那样的日子了。”
  “水鸢,你安安心心投胎去吧!阿芷现在过得挺好的。你有仙体的底子在身,将来不用修炼多少年,你又是一个天机阁云慎夫人了。你一定会比这一世过的幸福。”
  “……”我实在太累了,靠在岸边的莲花矶石上,睡着了。
  诚逸来了,把我抱了回去。睡梦中白莲的清香越来越远。
  ……
  又是一年。
  推开窗,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我惊喜,跑回去把还在睡梦中的诚逸连拖带拽地拎起来:“醒醒!外头下雪啦!”
  诚逸睡眼惺忪,草草披了一件大衣便被我拖着到前廊看雪。我烧了一炭盆烘着,一边烫茶。
  他醒了,揉揉眼睛:“昨夜时闻折竹声,便知是夜深雪重。果然一早起来,就积得这样厚了。”
  说罢拉起我的手:“娘子,咱们踏雪去。”
  我扔下竹杖,噔噔噔跑回屋,“等我,进屋换件衣裳。”
  他跟我走来,从背后把我抱住,我觉得脸热,想把他推开:“别闹。没羞没臊的。”
  诚逸将头靠在我肩膀上,与我脸贴脸。说话含糊似梦呓:“你让我抱一会儿。”
  我往下蹭蹭,一抽身,脚底抹油溜了。匆匆换上大衣,拖着他就往外跑:“要腻歪过会子回家腻歪!再不去雪得化了!”
  他被我拉着,一路打着呵欠。
  “娘子,你走慢些,仔细摔着。”
  话音还没落,我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手里还攥着一枝红梅。痛得大叫。
  诚逸无奈,走过来把我抱起,原路返回。
  我愤恨,躺在他怀里哇哇大叫:“你这个乌鸦嘴!”
  “回去也好,这么大的雪,再把你冻着了。”诚逸轻笑,像在嘲笑我,“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倒不如听你对梅雪奏琴,也是赏心乐事。”
  屋内被炭火烘得温暖如春。诚逸替我抱来了琴,斜倚在榻上,一手支颐,浅笑安然地注目与我:“飞雪红梅,听娘子弹奏落梅花,小酌一杯,真当人生第一快事。”
  我白他一眼,双手忙着给凰邀校弦:“你倒是真会享受。”
  他眯眼笑。
  我拨弄几声,找到了感觉,见他飞觞醉月,不觉手下生风。
  相对而坐,彼此相视一笑,目光温柔。桌案上只焚着一缕檀香,摆着一盏子尚冒着热气的茶水。竹弄居内格外静谧,似乎听得到雪落在瓦檐上的清响。
  这不就是我追求了一辈子的岁月静好吗?
  “娘子。”
  “嗳。”我抬头,“怎么啦?”
  “我就是想叫叫你。”诚逸的眼神分外柔情。
  低下头去不理他:“傻不傻。”
  他看着我笑。
  我面色微红:“你笑什么?”
  诚逸放下茶盏,“我在想,我最初在满庭芳遇见你的那次,还真不曾想到过,有一天你会是我妻子。”
  “我也是。”我手指略微一用力,以泛音结尾,空灵悠远,“那会子,你就像个没心没肺,傻了吧唧的纨绔子。鬼才相信自己会嫁给你。”
  “我给你的第一印象竟是这样的?”他好看的眉目一紧。
  “对,而且还坏。”
  “不坏怎么招架得住你这只小狐狸啊。”他歪斜脑袋,坏笑地看我。
  我站起身来走上前,往他怀里拱,就像只乖顺无比的小猫:“你就知道欺负我。”
  他揽住我的腰一提把我提上榻,低头来亲我的脸:“你是我娘子,不欺负你欺负谁去?”
  “……真是输给你了。”我冲着他撅起嘴巴向上一抬,双眼微微合拢。
  他心领神会,俯下身子来将自己的唇吻覆上我的唇,一阵暖意盈面。
  “那可不?”他含笑,如春风拂面,“你一辈子都得输给我。”
  窗外漫雪连天,玉花满地。山色空远一抹青黛,不知什么鸟在山外鸣叫,于空朦的雪色中,传得很远很远。一片飞雪落在琴弦上,化为清泠泠的水珠。
  诚逸牵着我的手,踏步至廊下往外看,颜色有些神往。
  “雪越来越大了。”他握住我的手不自觉更紧了一些。
  “是啊。”我含笑如一朵水莲花的娇羞,满目温柔含情,“而且下得这样安静,下得这样好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