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长风街游
作者:
星云如雪 更新:2021-06-13 09:49 字数:4843
人间乐土有一座宫殿,那是一座很宏伟的建筑,以白玉石为柱,整整九九八十一根,撑起了这雕刻着洪荒猛兽的宫梁。
殿心白玉石柱上盘绕着五爪金龙,直冲霄汉,有破天裂地之姿态,只可惜这金龙半隐在黑暗之中,显得异常诡异。还有异兽苍梧,以脚为基石,仰头啸天,双目之间充斥着暴戾。
怪异,恐怖,黑暗,这一切将这富丽的宫殿笼罩。
只可惜在这宫殿里似乎空无一人。橘黄色而幽弱的灯光忽明忽暗,在一阵一阵的风中晃荡,欲之将歇。
这庞大的宫殿便在人间乐土的中心之地,数丈宽的大门敞开,从不拒绝任何人进入。
自然,任何人都能进入。
不过,若想出去,哼哼。
进不为王,那便身死。
黑暗中有阴风时来,有如烛火的光芒瞧着这殿堂的每一处,随后又消失在黑暗。
这些身着黑衣的人便是这人间乐土的清扫者,诸如一些被杀死的家伙,用散骨水让他们烟消雾散。又或者有不开眼的家伙存心闹事,他们自然也负责将闹事的家伙送往黄泉。
你可以瞧见,黑暗中有一张血色苍白的面孔,脸上有几个大洞,他双目无神,此刻一身黑衣,也化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宫殿大门的正前方此刻正站着一个窈窕的女人,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媚惑众生的气质,一举一动皆是风雅。
九仙抬着臻首,望着这熟悉的宫殿,也有许久未曾来此了。宫殿内唯有一个活人,那便是红阎罗,执掌着人间乐土的生死大权。
可红阎罗也并非一直在这死气沉沉的宫殿之中,他是人,也需要到人间去转悠,可今日,却不知九仙有幸可否见他?
九仙迈着轻盈小步,踏上这不高不矮的台阶,向着黑白参半的宫殿内走去。无人知晓红阎罗在何处,因死人不会言语。
宫殿之内有大大小小一百零八间房屋,可九仙也未曾去过其他的房屋,她只是住在这一百零八个房间的一个。其他的地方,红阎罗并未允许九仙进入,故而她也不敢进去。
红阎罗的手段,九仙自然也曾见过。
他的剑乃是一柄血红剑,就好似以鲜血练就,充斥着血腥味,在黑夜下映照,与他的红色鬼面光芒不定。
几十年前,有一个家伙,倒也有些天分,腰间别着两柄轻剑,背后负着一柄重剑,在这宫殿之前一呼。
“汝之宵小之辈红阎罗,还不放剑卸甲,于我胯前叩首臣服。大爷心情若畅,定当送你全尸,让你继续守卫着这宫殿。”
这家伙的雄音贯耳,回荡着人间乐土的街道楼阁,让诸多家伙前来围观。
很幸运。这家伙果真被红阎罗留了一个全尸,守护着这人间乐土的宫殿。
但有一剑至天引,金沙倾江天河来。
这一句乃是与那几十年前一战的结句。
整个人间乐土刹那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华,黑暗之中被一柄血红剑撕裂了一道口子,似若天星陨落人间,向着那家伙而去。
一剑贯穿了那家伙的心脏,血流滴青石。
而红阎罗却未曾露面,可人间乐土之中的每个人却是记住了有那么一剑。
那家伙叫何名字?九仙当真不曾记得。不过,死去的人从来不需要去记住。
当九仙轻轻推开她的房门之时,便是瞧见了黑暗中有一个身着鎏金长袍,背负双手的人。但怪异的便是九仙未曾觉察到此人的存在,这人却非红阎罗,那又是何人?
红阎罗头发黑白参半,站立之间有如一座巍峨大山,只可仰望,不可攀。
“原来是红阎罗大人,可是吓坏九仙了。多日未见,红阎罗大人依旧那般威武神姿,令小女子一见心漾。”九仙颔首低眉,嘴角淡笑,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可即便如此,饶是常人见了,那亦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邪火,而有其他的动作。九尾妖狐本就是天生带着媚惑,乃是殃国殃民的妖孽。
红阎罗气沉如山,一双深邃难测的眸子凝视着九仙,却是久久不言。九仙从未被红阎罗这般盯着,却是浑身不自在,不知红阎罗心中所想。
红阎罗带的是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满面皆红,就是他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能彰显在脸上。
九仙是这红阎罗唯一一个允许进入这宫殿的女人,纵然红阎罗知晓九仙非人,乃是一只九尾妖狐。
九尾妖狐亦有采男人精元,以此增长修为的邪术。但九仙此生还未曾有过这般的动作,她只觉得这些人间的凡夫俗子瞧着便是令人作呕,又如何下得了手。
不过,如同红阎罗这样的男人,九仙倒是愿意的。
此生她最爱慕的便是如同红阎罗这样的心狠手辣之人,杀伐果断,而见血不曾眨眼。
可惜,红阎罗虽是将九仙纳入这天上人间的宫殿之中,也只是偶尔召她前来。且每一次都是搂搂抱抱,行为虽是暧昧,却没有它的行为。
“九仙,可是我这深宫留不住你,让你留恋外面的花花世界。”红阎罗向前踱出一步,伸出负在身后的右手,轻轻地撩拨着九仙的青丝。
九仙似乎感觉到红阎罗在那一刹那眼神中带着温柔,就是瞧见意中人的那种温柔,以前也曾见过多次。
但九仙却知道,自己并非红阎罗所爱的那个女人,而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兴许不过与他深爱的女子模样相近。
第一次与红阎罗相见,是在人间乐土的长风街。长风街当时正值春盛,有百花争相齐放,香飘数里。
天上乐土这般黑暗之地,九仙也未曾想到有这般美丽之地,故而顺着长风街前行。
可黑暗之中却是忽而飘荡出一个红面伟岸的男子,他一双眉眼带着惊异,却也只是刹那之间。
九仙是何许狐也?自而处变不惊,这世间有多少男人围着她转悠,可也只是不能得手。
而那时九仙却是带着一个白狐面具,却也只是露出了下半精致的脸庞,可这配以薄纱玲珑身材,便足矣。
当时九仙虽是惊异红阎罗的一身压人的气势,还有那如同地狱而出的气息,有些喘不过气,却是绯红面颊,道:“却不知英雄挡住小女子的去路,意欲何为?”
九仙向着后面退行了两步,却是碰到了身后柱子,可是仰头之间,便是落入了一个宽大结实的手掌之中。
那只手从九仙的头顶顺着青丝滑落,探向九仙不堪一握的柳腰之间,炽热由手掌传来,让她双面有如火烫。
九仙也本欲反抗,可红阎罗的霸道,却又令她失去了想要反抗的心。
红阎罗的左手已经缓缓探向了九仙的白狐面具,一脸的温柔缱绻,可整个人又是那般气势逼人,有如人间君王。
亦如今日,红阎罗的右手食指滑落在九仙的脸庞,最后勾起了她的下颔。
“红阎罗大人……”九仙的声音轻柔濡腻,长长的睫毛闪动,眼眉低垂,未去与红阎罗直视。
顷刻之间,九仙却是感觉自己的腰间传来炽热,原是红阎罗的左手已经揽着她,将她拥入怀中。
九仙的双峰无意地撞在红阎罗结实的胸膛上,将头抬起,瞧着今日有些反常的红阎罗。
此刻,红阎罗已经霸道地吻在了九仙的双唇上,却是磕到了牙齿,有些生疼。
九仙却是感觉整个身子一软,全然被红阎罗搂在怀中,声声嘤咛。
可红阎罗却又将九仙一把推开,眉目冷冽,嘴角勾起笑容,道:“九仙果真不愧为千年妖狐,身上的媚惑之术当是不弱,就是我红阎罗也禁受不住。”
九仙却是在心里冷笑,若非你红阎罗有意,恐怕是媚惑之术再强,也令你动摇不得半分。
“九仙知错,望红阎罗大人饶恕。”九仙也只是垂眉低头,面带愧疚之意。
红阎罗迈步向着门外而去,道:“既然来了,那也便在这人间乐土多歇息几日,明日,我便带你去长乐街走一走。”
九仙应诺了下来,却是心中冷寒。自己这般天生的美人,却是抵不上红阎罗心中的那个凡尘女子,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九仙倒是想瞧一瞧,这红阎罗究竟有多痴情。曾有梦语,那个女人似乎叫做“蝶梦”,想来,她早已经消湮人世了。
人间的凡人,性命也不过百载,而作为女人,芳华不过十载。但是梦蝶,却不知借何而封住红阎罗的心百年。
十里长风街,是这天上人间最美的一处好地。
黑暗,昏灯如星辰。
长亭,小湖映楼阁。
湖上欲生烟,丝竹管弦声不绝,自湖边红楼飘来。楼阁之中有男欢女爱之声,杯酒相击之音,骰盅摇晃之响,参杂其间,迷乱人耳。
一灯昏黄,千百辉煌。
彩灯流离,映照着红花绿柳,黑暗之外,尽是姹紫嫣红,落入人眼,尽是芳华。
长亭之下有行人,成双成对手执手。可于此地,有多少情真,多少情假?
而红阎罗与九仙之间,是为何情?
两人有如闲庭漫步,并肩而行。可红阎罗却终究目视长亭前方,难有侧头瞥九仙的时候。
而九仙却是时而抬眼,瞧着红阎罗那一脸静然,不笑威严自露的模样。
红阎罗笑的时候,大多时候透着阴森诡秘,很少时候则是透着忧愁。真心的笑,恐怕九仙还未曾见过。
红阎罗有些时候喜欢玩一些游戏,与这人间乐土的人玩一下生死游戏。
譬如,现在。
只因红阎罗停下了身子,一双眼睛有如勾魂者,盯着前方的一对情人。
“茗茗,于这天上人间,在这长风街,我马韫起誓,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唯爱你一人,若有违此誓言,生不得好生,”马韫举双指指天,一脸虔诚。
面前女子则是以五指捂住他的嘴,眉眼低垂,轻声道:“我不许你这般说。”
红阎罗一笑,笑中透着阴森诡异。
忽而,四周泛起红色涟漪,马韫与茗茗身处黑暗,尽是恐慌。而九仙瞧得红阎罗已经不见,似乎融入了这天地之中,而远处的那一对情人,却是静立不动。
“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或者,一起死。”
这声音阴沉而威严,不容许他人质疑。空气粘滞,呼吸痛苦,令人有些窒息。
九仙瞧着那一对情人面色恐惧,挣扎,呼吸沉重。而待这四周的红光一收,那一对情人便慌慌张张地远处,不敢有片刻停留。
红阎罗已经回到了九仙身旁,继续向前跨着步子,一步一步,稳重而冷静。九仙也不知红阎罗方才做了何事,也不曾过问,若是红阎罗愿意,他自然会告知九仙。
远处,有一白衣袈裟小和尚与一持扇少年并肩而行,瞭望着灯火通明的湖上之景,甚为喜悦。
“悟生,这里的景色如何?可是美不胜收?”柳子渊立于长亭栏杆,于悟生小和尚道。
“我师傅说,世间一切皆为浮华,过眼烟云,不值得留恋。”悟生一脸平静,认真回应。
柳子渊啧嘴道:“你为何总是将你师傅挂在嘴边?你是你,你师傅是你师傅,你要以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而非你师傅告诉你。就好似你望着一树果子,你想吃,却不知滋味如何,这时不当问,而应尝。尝而知其酸甜苦辣。”
悟生点了点头。
悟生?红阎罗不动声色,向着两个少年步去。
众生于苦难,佛陀行于世。天禅寺的这些高僧,果真反其道而行之。
这小和尚的身上有佛光普照,亦若真佛降世,一脸天真,当知涉世未深。内气沉稳而如江河,尽得天禅寺天心大师真传。
而那个手持山水墨扇的少年,手腕转动,神闲自若,天赋异禀。可惜这少年瞧着有些浮躁,当知其难以静心,有诸事烦扰。
也只是一眼暼去,红阎罗已经知他们一二。
不过,却不知这持剑少年是何门何派?红阎罗想到此处,走近二人,便是伸手抓向柳子渊的肩膀。
柳子渊感觉身后有人探手,气息诡异,右手以山水墨扇作剑,挑起红阎罗的右手。此刻,他已经转过身子,偏身进步,右手势转,以一式“黄龙探海”将墨扇掷入红阎罗的宽大袖口,再以御剑之术。
不过,山水墨扇已经被面前那个红色鬼面的家伙握在手中,柳子渊的气息受阻,被红色鬼面的家伙化解。
两气相交锋,柳子渊却是感觉自己那般渺小,有如蚍蜉撼大树。
“红阎罗!”柳子渊拉着悟生退后两步,蹙着眉头,心中有不妙。他并未见过红阎罗,可是他见过九仙。
九仙便是这人间乐土最美的女人,她身边的男人不是红阎罗,又会是何人。
红阎罗一笑生诡异,一双眼睛有如毒蛇一般将两人扫来扫去,道:“却没想到,一个天禅寺的和尚,一个青莲宗的弟子,竟然来我人间乐土游玩,当真稀奇。”
山水墨扇被红阎罗夺去握在手中,柳子渊脸色之上尽是警惕。传闻红阎罗杀人不眨眼,曾兴致来时,在人间乐土抽箸杀人。
人有的时候便是瞧你有多少气运,若是气运差了些,那便是性命全无。不怨天,不怨地,唯怨己。
“阿弥陀佛,小和尚天禅寺悟生,见过施主。我瞧施主面有浓烈的煞气,想必此生杀戮众多……”悟生滔滔不绝,柳子渊揽着悟生的肩膀,右手捂住悟生的嘴,狠狠地瞪着这个呆子。
你居然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讲道理?你还自报家门,柳子渊脸都铁青了。方才他本想否认了红阎罗的话,却没想到悟生张口就来。
这出家人不打诳语,可真还是害人。怪不得世间有人道,千万莫与僧人行,僧人一言害死人。
柳子渊强颜欢笑,却是嘴角抽搐,故作轻松之态道:“晚辈柳子渊,见过红阎罗大人,久闻红阎罗大人威名,当真闻名不如见面。”
哪知红阎罗面色一沉,哼声道:“可是青莲宗的人皆如你这般贪生怕死?可是青莲宗的人皆如你这般没了骨气?何人不知我红阎罗剑下死人数不胜数,闻我大名?可是闻我恶贯满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