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不羞
作者:
甘伯 更新:2021-06-13 00:59 字数:3213
卫翌坐在书案后,看了一眼那个龅牙少年,点了点头。
少年解开了壁脩身上的束缚,让他可以自由活动,不过他也看清了这屋里现在的形势,聪明的没敢反抗。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折磨,他如今不仅饥肠辘辘,而且衣衫凌乱,有些猥琐的面容上也都是灰尘污迹。
壁脩抬头看见坐在书案后面的卫翌,很顺从的半跪在地,淡淡道:“壁涂小妖拜见副联主。”
卫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怎么?不怕我那被你欺负的侄女一剑杀了你!”
壁脩抬眼瞄了下卫翌,并未接话,而是很直接地问道:“副联主,不知道小妖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
卫翌眼神一禀,再度认真的看着壁脩,淡漠道:“我需要一枚棋子,最好这枚棋子有自己的思想,换句话说,我要的是一颗聪明玲珑的棋子,你,很适合。”
壁脩眉头一扬,露出灿烂的笑容道:“那么我可以不用死了吗?”
卫翌也是面带笑容道:“你若足够聪明,不仅不用死,事成之后,你还会有一个很好退路。”
话罢,俩人相视一笑。
……
听了张弢夫妇的血泪控诉,再把从花涸叡那听来的细节相互一拼凑起来,张弢一家事情的始末熊兖就了解的差不多了。其中最为蹊跷的就属端木家那想让谁家患疾得病的能力和张弢儿子奸淫国君宠姬两件事。
这两件事的背后一定少不了妖鬼之术,熊兖虽然从老道那学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但毕竟也是在其中厮混了许久,多少还是知道点妖鬼之事。今夜九方苑的亥时段一定会有非常精彩的一幕发生。
熊兖转头对二人沉声说道:“张大哥,你也知道,仅凭你这一面之辞,是办不了他端木家的。这里你不能住了,我马上把你接走,寻个稳秘安全处安顿好你们一家之后,咱们再做详谈。”
张小四深深望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熊兖在曲郡也是外人,要想安顿张小四一家,做到既安全又隐秘,实在没有一个好去处,他想来想去,也只有钟离妤买下的明月居,那地方平日里只有诗青姑娘住在里面,钟离妤怕一些仗权举势的孟浪之徒骚扰到她的好姐妹,特意调了健骑营的勇士轮班守卫。而且谁能想到,自己把这用来抚琴赏音、好弄风雅之地弄成了藏人之所。
……
明月居中一处雅间,诗青正煮茶待客。
室中陈设典雅,壁上悬了几幅字画,厅中两方小几,主客双方据几跪坐。几上有几碟时令水果,门口一架红泥小炉,炭火正旺,炉上水已滚沸。
房中没有椅子,只有臀下两方矮矮的榻榻米似的东西。
席地而坐,矮几奉茶。美人如玉,串堂风儿再从竹帘外送进一阵茉莉花香,廊下风铃叮当作响,情趣意境着实不同。
来客年约六旬,面容清瞿,三缕长髯,满头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来精神很是矍烁。他穿着一件浅绿色下摆绣着深绿色云纹的长袍,腰间系着祖母绿的黄色丝绦,头发挽了个道髻,横插一枝碧玉簪,一派仙风道骨,令人一望而肃然起敬。
穿一袭天水碧的衣裳,那衣衫是大袖对襟的纱罗衫,小蛮腰低束着曳地长裙,头发盘成随云髻,上边一枝金步摇犹自闪动。薄纱下,白嫩赛雪的酥胸上现出一道诱人的沟壑,两条玉臂的肌肤隐然可见。
慢束罗裙半掩胸,蝉翼罗衣白玉人。坐在对面的老人虽然垂垂老矣,见到如此清丽佳人,却也不禁双眸发亮。明眸皓齿,软媚着人。其笑若春风拂面,双眸盈盈一转间,便觉无限风情扑面而来,着实令人色授神销。
“司徒大人,请用茶”。
诗青双手奉茶,恭恭敬敬递到百里黥面前,百里黥忙举手接过,右手虚虚一扶,微笑道:“娇娃不必多礼。”
娇娃一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对相熟艺伎女子的亲昵称呼,百里黥这么称呼诗青不免有些狎戏之意,诗青听了微微赧然。
这姑娘容色端丽,微带羞意时,那模样便更加动人,千娇百媚,实难言喻。百里黥老眼里光芒闪动,捻须笑道:“诗姑娘真是美艳动人呀…”
诗青眼帘微垂,浅浅一笑道:“司徒大人谬赞了,贱籍民女,风尘陋质,貌乏葑菲,怎堪大人如此夸奖。”
百里黥只知她今日有求于自己,于是一拂长髯,哈哈笑道:“老夫本就喜欢抚琴弄音,娇娃自幼通习音律,琴瑟之艺更是一绝。且兰心惠质,令人望而心喜。改氏换籍,小事一桩。只不过……”
诗青会意,嫣然笑道:“司徒放心,若能改籍,酬谢之金全由大人意愿,如何?”
这时的伎和妓是有天壤之别的,“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那是妓,而伎是卖艺不卖身的,品流相对也就高些。
艺伎虽是以色娱人,却并不侍奉枕席。她们接待的人,大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这些人身份地位、文化素质都是很高的,家中也不缺娇妻美妾,还不至于饥渴到成了色中饿鬼,家里娇妻美妾无数,偏要跑到这里来花钱。
他们大多是品茶听曲放松心情,亦或是好友相聚洽谈生意,饮酒兴尽便离去了,基本没有苟且之事。既然官场、士林这些人追求在此,这些艺伎最首要的一个条件,就是落落大方、谈吐不凡,能够把客人们照应的面面俱到,活跃场面。琴棋书画,能歌善舞。
当然,艺伎并非就一定守身如玉,她们混迹声色场中,接触的又是各行各业最为佼佼不群的优秀男子,为了攀附权贵求个照应,或者仰慕杰出男子的本领才学,情投意合之后携手入帐、款款温存的事也是有的,这却不是为了缠头之资,只为两情相悦罢了。
当一名艺伎有了名气,她所赚的钱,与出卖色相的娼妓收入实不可同日而语。诗青本就成名较早,她能文词,善谈吐,妙应酬,评品人物,答对有度。艺伎一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私馕颇丰。
百里黥老眼在她粉嫩酥滑的酥胸上微微一溜,含笑道:“诗青姑娘,老夫家中不缺银钱,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夫都这把年纪了,岂能还看不开?不过……”
诗青久经风月场,哪能不知百里黥打的什么主意,这老不修鸡皮鹤发,老迈年高,垂垂老朽还是色心不死,无奈诗青只能佯作不懂。
百里黥耐心渐去,冷冷一笑,心中暗骂:“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风尘中打滚的女子,早晚还不是要走上以色怡人的道路,偏要拿矫作势,扮什么贞烈的妇人,哼!”随即便伸手去摸诗青的一双素手。
诗青吃了一惊,急忙一缩手,已自他掌中滑了出去,然后挪动下身急急向后退却,微带愠色地扬起眉来。她颈上筋脉一绷,长长吸了口气,压抑着心头怒气,一字字道:“一叶浮萍,飘泊流离,我除了这一个清白的身子,便甚么也没有了。还请司徒大人自重!”
百里黥呵呵一笑,厚颜无耻地道:“姑娘你这么想便不对了。其实这勾栏之中厮混久了,挂牌纳客只是早晚的事。即是此道中人,还谈什么清白呢?老夫实是喜爱姑娘,姑娘如此迫切的想改籍换氏,动了从良之心。别看老夫年过六旬,我对于房中之术颇有研究,如果姑娘有意,不若就从了我吧。”
诗青的确是动了从良之心,只是那良人却不是他百里黥。她气的娇躯乱颤,一双粉拳握得紧紧的,指甲都刺进了掌心。娇叱一声:“滚出去!”
百里黥神情一滞,随即勃然大怒:“诗青姑娘,你好大的胆子,本司徒好言相劝,你竟对我口出恶语!”
诗青杏眼圆睁,再喝一声道:“滚!”
百里黥恼羞成怒道:“贱婢!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识时务。迟早沦为侍人枕席的一介娼妓,本司徒便瞪大双眼看着,看你诗青姑娘是怎样一个下场!”
百里黥冷笑一声,袍袖一拂,大步走出了房间。
诗青急促地呼吸着,再无气力支撑身子,她勉强扶着几案,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本一介孤儿,被艺伎收为义女,长大后便继承了义母的这份产业。
她的心中满是失措茫然,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诗青泪如雨下:“如今被人所迫,……该如何是好?”
一对稚嫩的肩膀抖瑟着,诗青无助地扶案低泣,这时一道英俊伟岸的身形浮现在她朦胧的眼中,刚刚看清他的面容,诗青就立刻摇了摇头,挥散脑中的残影。口中喃喃道:“不行、不行,国中情势如此紧张,不能再给他添乱。”
百里黥大袖飘飘,气派不凡,昂首出了院门,走时还不忘回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厅中。刚刚跨出步子,只见一个黑影猛地向他撞来。
“哎哟!”
百里黥被撞得个满天星,昏昏沉沉的踉跄了两步,一屁股跌在地上直喘气。
那个黑影正是从张小四家急匆匆赶来的熊兖,他一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仔细一瞧,才发现是百里家的家主百里黥,心中慌道:“坏了!这个老不羞不会是趁这个机会想讹诈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