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戏里戏外
作者:
甘伯 更新:2021-06-13 00:59 字数:2883
这佽鹰联和熊兖之前在黥泽粮营时所遇到的勐虎帮一样,都是属于八岐之一。在西北的地头上,他们和勐虎帮的影响力可谓是不相上下。只不过,勐虎帮更偏向于游走诸侯权贵,和上层建筑的人物们打交道的机会多一些。
佽鹰联则走的是平民路线,结交大量的江湖义客、当地乡绅,手下更有十二路镖门,负责护卫,押运两州过往的商队。而那个先前和熊兖对话的中年人便是佽鹰联的二把交椅卫翌,和佽鹰联的联主乃是八拜之交,兄弟相称。
这些情况还是熊兖后来从两个跑江湖汉子口中得知的,卫翌在佽鹰联中地位仅次于联主,联中的大小事务大部份都是由他负责的。是以这广聚人才、招募俊杰之地的九方苑自然就成了他经常光顾之所了,楼中大部份人也都是认得他的。
熊兖看看卫翌,相貌斯文俊秀,好似文人儒士。年纪刚过不惑之年,就已须发灰白,但是神情之间没有一丝倦怠,精神矍铄,谈笑风生。周身上下洋溢着亲和力,但凡有人向他敬酒,皆是笑着举杯,满饮杯中酒,谈笑之间是其乐融融,果然不是平常人物。
熊兖想到先前这人对自己那般礼敬,想来还是看在自己打败了疡虎,有一身武艺、奇技,起了招揽之意了吧。
看了九方苑午时到酉时的方台之争后,熊兖并未发现什么可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人物,摇了摇头,走出了九方苑。决定等戌时过后,再来瞧瞧有什么厉害的妖㒲,至于那好色的壁涂嘛…
哼,在西北两州之地,还会有他佽鹰联找不出来的人?自己只要随时注意他们的动向,想必到时这壁涂自然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抬眼看了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熊兖打算趁着这个空隙去夜市转转,来了曲郡有这么些日子了,不是在姜壬的雅苑里练习车技,就是被花涸叡拉去喝酒。仔细一想,自己这个市井“神棍”还从未好好的逛逛、深入了解下当地的市井风气。
九方苑一带虽不是最繁华的中心,但是街道修得是极其宽括,而且四通八面,十分便利。所以许多的瓦舍戏场、歌楼舞榭、酒肆饭庄都选在这里开业,于是附近的小街小巷便也跟着带动了起来,随之衍生了许多各色各样的行摊小贩和街头叫卖。
一到了夜晚,这片区域灯火通明,成了整个曲郡城中最为耀眼的地方。由于襄国的生产力有限,女人是顶得了半边天的,乡下的女人要和男人一样下地劳作,城里呢,这些行商的摊点、坐贾的店铺里同样有许多打扮利落的妇人腰系一条青花布的手巾,绾着危髻经营买卖。
街头男男女女往来不息,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都大大方方地漫步街头,并不怕抛头露面,瓦舍戏场里的杂耍百戏当街表演,许多人围观喝彩,十分的热闹。
熊兖离开九方苑,正在人群中四下游走,忽然瞧见路边的戏台上正在演一出戏,一个被赶出了家门的商贾之女历经艰辛与苦楚,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一点钱,却因为一时的同情,施给了一个快要饿死的流浪汉一碗饭。
结果吃饱了的流浪汉,奋起追身,不仅将那好心救他的女子身上银钱全部抢走,还色心大起,将女子给奸污了。故事氛围淡淡隽永,没有太多的起落,旁人看这曲目只是在看戏,熊兖看在眼中却大是不同。
他不禁联想到当年的那个同样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因为自己而遭到的悲惨结局,一时百感交集。看到这一幕的台下众人也是发上指冠、怒不可言,纷纷破口大骂那个流浪汉不是东西,白眼狼。
就在熊兖陷入回忆时,就听“咣当”一声,瓦舍场旁边不远的米铺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身形狼狈、衣裳破旧的中年男子踉跄几步,从门里闪了出来,下台阶的时候险些没有摔倒。随即就见一个淡绿衫子石榴裙的妇人拿了张字据从里边抢出来,张嘴便骂:“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四失”的张小四,这才是你现在的名字。这字据上白纸黑字写的收债人可是大名鼎鼎千草堂的张弢,与你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你起了贪念,想要冒名索要他人财物,还刁人先告状,说我董家是吃红肉拉白屎的昧心狼!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街的谁不知道我董家米铺做得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良心生意。老娘也称得上是个不带头巾的汉子,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左邻右舍的谁不夸我一声好儿。”
熊兖看着这女人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骂完了叉腰顾盼,双眼棱光四射,从骨子里便透出一股刁蛮。经她这几嗓子一吼,周围立刻围满了人,几个身材肥胖,浓妆艳抹的妇人横眉冷眼,讥讽道:“嘿…这不是那古街贩卖水果的张小四吗!怎的,董家姐姐,他今天个又上你家借钱来了?”
“啊,不会吧,我听我家隔壁的王姐说,他昨日才从她家借走了五百钱,今天又要借?”
张小四闻言,面色铁青,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低头不敢说话。董婆娘得了几个妇人的帮嘴,心中极其得意,昂着脸啐了口唾沫,努了努墙角叫道:“别说我老董不近人情,墙角还有半袋陈米,你要是识像的,背上它赶紧滚!”
张小四灰暗的眼神一动,低声道了句谢,就准备去扛那袋米。刚刚近前,就见曾欺辱过自己的曾无赖带他的几个小弟晃晃悠悠的拨开人群,走到那袋陈米前,一脚踩在米上,把胯襟子一撩,冷笑道:“张小四,董家米铺这月的行钱还未交,按照规矩,她的米,我有一半的调配权。你要是真想要这袋米,嘿嘿…就从我这胯下钻过去拿!”
“呼…”围观人群见状都是发出一阵低呼,这可是一个男人的奇耻大辱啊!这曾无赖他们几个也太欺负人了吧。可是想归想,做归做。曾无赖是曲郡城中有名的混混,背后又有回春堂的九公子撑腰,那些站在外面围观的人虽然同情张小四,可要他们帮着他说话,得罪这些无赖,他们便犹豫了起来。
熊兖见那个中年男子抬眼扫视了一圈众人,见那些人一个个都移开了目光,无一人出来仗义执言,叹了口气。什么公义人心,帮亲不帮理是很正常的,既然和双方都没啥关系,哪有随便得罪人的道理。
张小四见他们都是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便轻轻一笑,朗声道:“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什么样的讥笑辱骂都可以接受,唯有这作他人刍狗之事,断不可能!”
曾无赖几人一听,只觉张小四话中好似暗讽自己几人毫无尊严底线,做了那端木家的狗。一股心火儿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二话不说,抄起散落在地的麻绳,沾了下水,冲上去挥手便是一下。
沾了水的麻绳带着凄人的呼啸声直直劈向张小四,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嗖”地一声响,麻绳抽在手臂上,痛得他“哎哟”一声叫,瘦弱的身子攸地一颤,手上便是一道血檩子。
“给你机会你不把握,有狗不做,非妄想着做人。今个我们就好好教育下你做人的难处,月中一过,交不上所欠的行钱,让你连狗都做不成!”
几人恶狠狠的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打,打得张小四连连后退,每挨一记抽,身子都疼得一哆嗦。曾无赖咬着牙根,手中沾水的麻绳没头没脸的往下抽,张小四用手护住头面,被他一顿痛打,既不敢返抗,也不敢逃走。
张弢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自从家业破败以后,他一直都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过活着。今日上门向董家米铺讨要追债被拒,心中早是窝火不已。
受到曾无赖几人的羞辱以后,这么多年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愤怒突然爆发,再也抑制不住。一挺胸膛,大笑道:“哈哈,再用力些,最好活活把我打死,到时候九公子的债钱收不回,你们这些听话的狗,恐怕也少不了鞭挞之苦!”
曾无赖此刻肺都要气炸了,面色也逐渐变的狰狞起来。
熊兖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跨前一步,劈手夺过曾无赖手中的麻绳,拦在了张小四的前面,二目圆睁,大喝一声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