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主讲时间到，主讲席空着。
  十余位书友围坐在桌子旁，面前分别放有龙井茶或者凤翎茶。我面前的凤翎红茶汤已成酒红色，茶叶散开如凤翎状。
  大家都相互报了名字，我已知道还在读我带上来那本《茶药酒——人生三品》的男子叫萧引城，他旁边玩手机的“古筝女子”是他表妹，叫萧映云。
  坐我旁边的叫罗梦，她点的是杯三十元的凤翎红，对我的九十元表示不解。
  我只好说：我第一次来这里，三十就对不起这样的书吧了。
  一位中年男人冲冲走了进来，我以为他就是主讲呢，却见他坐到了宣纸前的空位上。
  有人在称他扶桑老师。
  扶桑：书友们好啊！今天终于有空了，专程来看看书友们。
  扶桑把面前的那叠宣纸往里推了推，瞟了眼我的墨竹图《节节高》，翻了翻宣纸下面。
  我知道，那下面的宣纸均写着不同笔迹和不同大小的毛笔字，专业的，乱画的均有。
  扶桑指指墨竹图：这竹子是谁画的？
  我没有吱声，这只是涂涂鸦，如果说是我画的，就显得我的水平不高。
  扶桑把墨竹图拿起来看：有些画国画的，三两笔就画出竹子来，简单嘛，哄哄外行还是行的。
  萧引城看了我一眼：业余爱好，没必要高要求。
  扶桑对萧引城：你画的？
  萧引城：不是，我不会画。我觉得这幅画很有韵味啊！
  扶桑：呵呵，你这样的人，最好哄！
  萧引城：能画国画的，已很少见了，我佩服。
  我感激地看着萧引城，恍惚回到了与陶然格相识的那天……
  【2】
  那年，我在大学会场里布置书画展，为参展作品贴标签，包括我自己的一幅工笔画。
  画中，竹子被大风吹斜着，一对麻雀逆风而飞，我题为《竹雀图》。
  陶然格扛着一架大梯子过来，把梯子放到《竹雀图》旁，帮学长把旁边一幅长长的国画取了下来，往高处挂。
  陶然格指着《竹雀图》：这竹子是谁画的？
  我没回答，继续贴标签。
  陶然格就看《竹雀图》标签：柳怀秋。啊，中文系的！居然取这么土的标题！不如把主题做个提升，叫《疾风劲竹》或者《比翼双飞》也好。还中文系！
  我也是受不得批评意见的人，在旁边默默不快。
  陶然格：画得还行，我以为是美术系的呢！
  我同样也是喜欢听奉承话的人，又暗自得意。
  陶然格转身看其他的画，注意到一幅《松鹤呈祥》，图中一群丹顶鹤站在一棵老松树的树杆上。
  陶然格：那些仙鹤犯了常识性错误，就别站在那里出丑吧！
  学长：松鹤延年是常规搭配，哪会有错？
  陶然格：那画家肯定没见过野外的丹顶鹤。有鹤的地方基本没松树。就算丹顶鹤遇到了松树，它的爪子也无法站树上，只能踩地上。
  我就忍不住了：就是，我本来也想指出这个问题！
  学长：真的？柳怀秋，格子，你俩去说服那个画家，把仙鹤改画到地上，或者让它们飞起来！
  陶然格盯着我，大吃一惊，又难堪一笑。
  至于丹顶鹤不能站松树上的常识，我是从书里知道的。
  矛盾之处就在于，丹顶鹤站在松树上，我同样是从书里看见的，书里那些国画作品。
  陶然格却是在拍摄丹顶鹤时，从农民那里知道的。
  那年我正疯狂地学摄影，布置画展却聊起了摄影，与陶然格居然挺合得来。
  布置完画展，我没有找到能一起画画的人，却找到了可以一起去摄影的人。
  【3】
  扶桑看了看手表：主讲迟到五分钟了，得请客！
  萧映云的视线从手机上解脱出来：麦卡姐还在楼下办事。
  扶桑：麦卡又开讲了！主题呢？
  另一个也在玩手机的张立立指指手机上的书吧app：标题叫《变心》。
  这些假装玩手机的人！
  我第一次参加周末会，没经验，还没习惯从app上去了解书吧。
  扶桑：变心？这名字火辣！
  罗梦：主讲人是不是要免茶水费？
  这个穿得很讲究的罗梦，怎么对茶水费特别感兴趣？
  扶桑：那你就申请当主讲人啊！
  罗梦：我跟书吧还没故事。
  扶桑：麦卡变心都可以往书吧靠，你不变心也可以往这里靠嘛！
  听什么主题不可以，怎么偏偏是这个？老天在嘲笑我变心了吗？
  不是我善变，是格子他不变，就跟肉肉花一样。
  说到底，我与格子走到一起，类似于我走入我的大学。
  我真正心仪的名校，从来没看上我。
  这就导致了另一种结果，我那心仪的名校与我的大学就在同城，但我绝不踏进它半步。
  格子就如同那所收留了我的大学，我只得投入其怀抱。
  格子没有带给我渴望的心跳，也没让我变得有激情。
  人家说爱情如干柴烈火，哪怕火尽之后是灰烬，我还是渴望拥有。
  我感觉到的是大概是真爱如水，那就细水长流吧。
  结果还是不能源远流长。
  就怪那个爱搞事情的姜姨。
  我误把当格子当摄影知己，同意他陪我去摄影，这一陪，就陪到我们都毕业参工。
  重点符号——姜姨怂恿格子去雪力集团做文员，有时间兼职第二职业；格子怂恿我代他去雪力集团，有时间发展爱好。
  不是我不想去更好的公司，而是好公司根本就看不上我，也看不起格子，跟我们追求名牌大学而不得一个道理。
  谁让我们的高考分数就差那么一点点儿呢？
  我和格子同命相怜，有才华而不横溢，有十八般武艺而不精通。
  我还是不服的，好几个无才华也无武艺的同学却去了让人眼红的公司，拿着比我们高数倍的薪酬。
  这也是我和格子同命相怜的地方，无依无靠，就抱团取暖吧。
  不管怎样，我们都在上海有了容身之地。
  作为感谢，我终于同意了格子的邀请，陪他去看一部电影。
  电影播放完毕，格子习惯性地要把片尾的字幕看完。
  别人都在散场，他还在原位专注着，多么的另类，就这样被退场人群中的姜姨发现了。
  发现格子不要紧，关键是发现了格子旁边的我。
  姜姨叫起了格子和我的名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大笑起来。
  格子把我的手一牵，就到了姜姨身边。
  姜姨这才明白了：格子，原来你把工作机会让给了小柳啊！小柳，原来你知道我是格子的邻居啊！
  这晚之后，雪力集团的好事者，都知道我的男友是姜姨的老邻居，应该是小邻居吧。
  我拿不出理由否认，真是跳进长江也洗不清了。
  本来，我不打算再接近格子，怕他真当我是女友。
  格子却要我再陪他看电影，我不去，他就来公司接我，明晃晃地手拿玫瑰。
  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小满足，好歹有男生追我了！
  格子没大毛病，他把我当空气，成为他一刻也不能或缺的东西，怎么不好呢？
  总比某些让我喜欢的男生，把我当空气，视我不见好。
  最怕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思想就会变复杂——
  我究竟爱不爱格子？
  还有比格子更让我心动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