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尝相思已入骨 难下眉梢 (七)
作者:白清平      更新:2021-06-12 07:40      字数:3657
  阪泉河谷,万马齐鸣,三军列布。
  “炎居太子,前次汝等袭我城下,屠我兵卒,焚营之辱,不可不报。今日前来,只为一雪前耻,鼓我士气。”黑袍女子侧手轻抬玄缨枪,冷声道:“出战吧!”
  炎居身跨赤焰祸斗兽,行上前去,束缰道:“夜魃公主,前因已明,你兄轩辕骆明袭我军师,夺我阵图,吾等兴兵讨还,亦为常理。今你既点兵来犯,我自当出师应战,不作他论。”
  刑天将军手执干戚,上阵喝道:“轩辕部将,有谁想欲上前送死的,且报名来!”
  神荼、郁垒二将拜过主帅轩辕夜魃,钢叉桃剑双双高祭于空,驾云杀至。
  一时,战鼓擂天,扬尘千里。
  炎居腾风御电,足踏祸斗,开掌掐诀而祭,‘轰——’,百丈天炽大火凭空呼啸燃起,烈焰炎炎,坠如流星。
  天火落地,一霎而焰海汪洋泛滥叠涌,万千士卒惊惶嘶喊着滚没于炽火之中,化焚为烬,噬骨成灰。
  神荼、长乘等人挥掌祭出千缕神光,凝为盾罩,奋力抵挡着火海巨浪,几欲脱力不支。
  正待此时,忽见轩辕帅旗之后,晃身闪出了一位金甲铜盔的冷面将军。
  那将军袍袖一挥,攒云喝道:“不过小小真火伎俩,黄口小儿岂可猖狂至此!”
  但见这金甲将军凭风而起,高立云端,拂袖为祭,‘咔嚓!’一道天雷划破穹野,漫霄黑云衍水而生,漭漭大雨轰隆倾下,电闪如蛟,飓风旋海。
  天炽神火骤然为这寒雨铺天漫过,刹那转弱,渐至熄灭。
  两方兵马再次厮杀一片,刀光映日。
  赤红沸腾的血水混杂着重火大雨,残躯之下,雷闪愈炬,尸血堆河。
  不远处的乱草丛中,琉雨施鸢头上顶着用来伪装隐蔽的柳叶草环,直愣愣的呆望着那杀红了眼的狼烟战场,只看得后脊发麻,冷汗涔出。
  白宣干咽了一口唾沫,舌头打结道:“雨丫头,这样真的有用?”
  琉雨施鸢收了收神,磕巴道:“当、当然有用。你总不想下次上战场时,还被吓得屁滚尿流吧?那多丢人!咱们偷偷地多看看这杀、杀人流血的场面,风灵碧说,见多了,也就不怕了。”
  白宣擦汗道:“这哪是练胆儿呀,分明是练命呢!你瞧瞧,我腿都骇软啦,冷汗嗖嗖的往外直冒!哎呦,不行了,不行了,我估计,连今儿的晚膳我都咽不下去了,现在只要一看见那些个汤汤水水的,我就感觉那是赤艳艳的红血汁,我那个老天爷嘿!”
  琉雨施鸢截道:“停,打住,你莫再说啦,再说,我现在就该吐出来了!”
  ‘呼——啪——’!一声震地巨响之下,琉雨施鸢二人抬头,即看到高高的一黑影从天而降,坠落至地。
  二人抱头大惊,待了半晌,见四下无异,方才小心起身,好奇望去。
  人形‘天坑’之内,一人面鱼身的长发少女中箭而倒,已是不省人事的昏迷睡去了。
  琉雨施鸢看看白宣,道:“轩辕部的,救不救?”
  白宣翻眼道:“我救她,凭什么,有什么好处?累不兮兮的,浑身都是血,哦,我辛辛苦苦的救下她,再给蚩王得知了,定我个里通外敌的奸细之罪,到时候谁救我,那我又图的是什么呀!”
  琉雨施鸢不落忍道:“可毕竟是一条性命啊!再者说,她是鲛人族,我听人说,那沧海鲛人所泣之泪,能化作为颗颗流莹明珠,是极名贵值钱的罕世宝贝呢。如若就这样叫她死了,岂不是白白的浪费这许多的明珠宝贝,可惜呀,可惜!”
  白宣双眸一亮:“还有这等好事?如此说来,我们算是捡着财神爷了,那得救呀,暴殄天物可要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哩!”
  琉雨施鸢哼道:“你这是无利不起早!”
  白宣嘻嘻笑道:“雨丫头,不对不对,我这叫积德行善,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他上前,将那鲛人女孩抱起,道:“你抱住喽,我来开刀取箭。”
  琉雨施鸢接过女孩,十分怪异的盯着他道:“那箭创可是在胸前,你不会色胆包天的……”
  白宣轻敲了她脑门一下,笑道:“你这丫头,脑袋里尽想一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有的没的了!你太爷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正人君子一枚,坐怀不乱!”
  琉雨施鸢撇嘴道:“就你,还坐怀不乱呢,你要真是正人君子,那为何又要强抢这凤鸿氏的小姐入寨成亲呢?”
  白宣低头认真地给鲛人少女割创取箭,处理伤口,忽闻此言,一顿,冷色道:“我少时丧父,家道落魄。那凤鸿氏一族与我父早已定下了结亲之盟,当时,我走投无路之下,无奈便欲投奔于他。可恨那凤鸿大人嫌我贫困,百般羞辱,撕毁了这结亲盟约,将我逐出于凤鸿氏的大门之外。故而那日,我便是要强抢了这凤鸿云汐而去,非如此,难解我旧日受辱的心头之恨!”他扯下一片衣袍,为女孩小心的包扎住了伤口,擦手道:“嗯,大功告成啦!”
  琉雨施鸢一怔道:“原来你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伤痛过去呢!那,你是不是很生气我搅了你的复仇大计呀?”
  白宣懒懒笑道:“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复仇什么的,都是浮云,我又没真的看上那凤鸿云汐,这亲,不成就不成了。不过,遇见你,这才是我的意外之喜呐,和你相比,她凤鸿云汐算个屁!复仇赌气算个屁!”他一想,又道:“这般说来,那凤鸿氏也算是给咱们两个有缘千里来相会作了个保媒拉纤的月下老人呀,嗯,我不当记恨他,应该感谢他才是!”
  琉雨施鸢看着那女孩的伤处道:“没想到,你竟也会治伤救人呀,而且,这包扎的手艺也还不错。”
  白宣傲然道:“那当然,也不看看太爷是谁,什么能难得倒我!——幼时和人打架,受了伤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包扎,时间长了,也就精通了,久病成良医嘛!哎,我会的还多着呢,只是你不曾知道罢了。”
  二人说说笑笑的将那鲛人女孩藏匿了起来,待她苏醒。
  月浅星明,灯火连营,炬焰照亮了一整个的轩辕中军。
  军营上下,一片高呼畅饮的欢然之声,众人举酒属樽,以庆贺今日洗雪前耻的大获全胜。
  轩辕骆明冷眼望着那白日里立下了赫赫战功的金甲将军,沉声道:“屠应龙,你真的是云止的师兄?那为何不去炎帝营中,反倒前来助我轩辕一族?”
  金甲将军亦冷色道:“我说是便是,你又何必多问!”
  轩辕夜魃手中的玄缨乌枪蓦然祭出,寒眸道:“你若胆敢耍什么花招,我且叫你今日便留命于此!”
  屠应龙无视那枪尖几欲擦颈而入,漠然道:“夜公主觉得你能伤得了我?”
  轩辕夜魃大怒,抬枪便欲刺去,轩辕骆明见状,疾挥袖卷下了玄缨枪杆,道:“夜儿收手!无论如何,这神将应龙亦是父帝令批入营的,父帝既要启用此人,就说明此人可用,是友非敌。况他今日卓有战功,你若杀他,岂不乱了军心,有伤士气。”
  轩辕夜魃默了片刻,收枪,厉声言道:“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我今日就暂且饶你一命,他朝你若敢行有害我军中之事,我定杀你祭枪!”
  水神天吴这才笑着劝道:“今日是雪耻大胜的好日子,公主将军原为一家,切莫伤了和气才是!夜公主,将士们还都等着给您敬酒呢,您若不去,他们又岂能喝的畅快!”说罢,即拥着轩辕夜魃朝向兵士之间走去。
  轩辕骆明斜了一眼稳如泰山的屠应龙,道:“你师弟,倒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呢。”他悠然灌了口酒,转身洒然而离。
  屠应龙手握着那封‘师兄亲启’的锦囊密函,抬头仰望起九天星斗,犹如铁铸一般,浑然不动。
  忽而,一阵踉跄脚步远远行来,屠应龙回头,见是轩辕夜魃,遂冷然道:“公主去而复返,是要来举枪杀我么?”
  轩辕夜魃不语,走至屠应龙的面前,突然就伸手抱了上去,八爪鱼似的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滚烫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脸颊,口里还‘呜呜’的呢喃着些什么。
  屠应龙一时傻眼,恍然间,他就听到自己胸口里的泰山——塌了,寒铁——熔了,他死也不能想到,这冷若玄霜的夜魃公主竟是要以如此特别的方式来‘了结’了他的性命。诚然,他此时确实是要死了,为这女儿清甜芬芳的体香给窒息而死了。
  轩辕夜魃抬眼,见他木头一样的没有反应,于是很是不悦,遂嘟嘴‘吧嗒——’一下,便亲上了屠应龙的脸侧,嘿嘿一笑,倒在他的肩头上,酣眠睡去了。
  屠应龙这下是彻底的僵化了,丢了呼吸,忘了心跳,连脑子都钝在了那里,一片空白,失魂飞魄。
  许久。
  屠应龙渐渐缓过神来,顿时手足无措,茫然慌乱起来。
  轩辕夜魃却是睡得很熟,时而咂咂嘴,细喃一语,轻诉着她那梦里的一许衷肠。
  她的脸很红,鼻下呼吸中略带了一丝丝的醇酒的香味,屠应龙知道,她喝醉了。
  她那小巧润红的唇微微的上扬着,一扫了清醒时的淡淡杀气。屠应龙回忆起了刚刚的那一吻,仿佛是一夕梦中的场景,朦朦胧胧的,不清晰,也不真实。可是,现在看到她的唇,他却又笃定那不是一场梦,因为,他可以十分清醒的知道,那唇的温度,软软的,很润,饱满而富有弹性,还带了一息若有若无的馨甜酒意,醺人欲醉。
  屠应龙感觉他自己的脸也滚沸的烧了起来,无酒,却生出了满脑袋的酩酊。
  轩辕骆明闻听夜魃饮酒,已知不妙,他那个‘三杯倒’的夜妹妹可是出了名的‘喝酒即抽风,抽风吓死人’的出丑不要命的主儿,匆匆赶来,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一番诡异景象。
  轩辕骆明很想扭头就走,然后告诉大家,他跟那个‘醉酒戏应龙’的女的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认识她呀!唉,自己的妹妹,不管多丢人,也总是要领回去的,他揉了揉眼眶,硬着头皮上前,叹息道:“误会,误会,应龙将军,你就当是一场梦,忘了吧!反正她醒来也不会记起的,不要紧。”即赶紧把这丢人的醉丫头从屠应龙的身上扒拉下来,麻袋一般的扛上肩头,拎走了。
  屠应龙站在那里,看她远去,消失,久久的愣着,一动也不动,她的虚无缥缈的浅浅气息,弥散在了他的视线里,缠索入心房,一如陈酒倾坛,酣畅辄醉。